————
沈巍死後。由沈雉親手去收得屍。
婚是結了,可今年的科考到底是耽誤了。
大祁科舉三年一回,沈雉處在服喪期間,如此一來,就得再等三年,方可下考場。
換來不少人欷歔。就連教沈雉的夫子也扼腕不已。
“這些學子裡頭,就數他最是拔尖,這個節骨眼實在可惜了。”
“瞧你這話說的,吳澄也不錯,上回寫的一篇文章,我看同沈雉不分伯仲。是,弟妹先前難產,沈家派了人過來,這才保母女平安,你心存感激無可厚非,可身為夫子,還是得一視同仁的好。”
夫子怒。
“你當我是什麼人?吳澄也是我一手教出來的,他是不錯我不否認,可這孩子定性不成。我痛訓沈雉,他總能虛心求教,可我只要說吳澄哪兒做的不好,他能恍惚一整天。”
能比嗎?
“往前想著這兩人一起科考,沈雉還能照顧他些,如今也甭想了。吳澄如今在書塾是不錯,可真當他下考場了,就怕掉鏈子。你且看著吧我教了這麼多年的書,誰能中舉,誰能落榜,誰懸的慌,還能看不出些門道來?”
說著,他止不住嘆息。
“我只是憂心,失意者有之,沈雉若不豁達,會被時間磨的平庸。”
這些,沈家人是不知的。
淳筠這幾日人都消瘦了不少。她躺在榻上,輕咳不止。成了心結卻仍在耿耿於懷。
“他死了不足惜,可你日日讀書,如此刻苦,卻被拖累,毀了大好前程。”
沈雉端著藥碗,絲毫不見半點憂思。他反倒勸淳筠看淡。
“便是這次府試考了又如何,來年的院試同樣得被耽擱。”
“這又何嘗不是好事。兒子遇事到底不夠沉著冷靜,雖比豐州的同齡人好上些許,可相比崔兄實在差遠了。不提崔兄,便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咱們豐州地界實在太小。兒子不如趁著機會再準備三年,繼續沉澱。”
沈嫿站在一旁,蹙眉。
“阿兄為何貶低自己,抬高崔韞?”
說些,她揪住重點。
“人走了也有半年了,阿兄怎麼和崔韞還有聯絡?”
正逢繡坊孫姨趕來,給眾人請安。
“出什麼事了?”
孫姨忙道:“衡州的童家,半年前,為給府上太夫人做壽。指明夫人您親手刺繡品,如今派人來取了。”
淳筠微微擰眉:“我尚未完工。”
“當時立下的契書白字黑字寫著,取繡品時間,沒記錯的話是十日後。”
孫姨為難:“此事,老奴本不該過來擾夫人清靜。”
“可那童家突遭變故,分明是衡州數一數二的體面人家,也不知得罪了哪個權貴。童老爺被判流放千里,眼瞅著就這幾日,童家被抄家,童太夫人手裡能賣的都賣了,許是銀子還不夠,故想來取繡品,轉賣出去,籌些銀子好給童老爺打點。”
而那童太夫人,早些年對夫人有過幫扶。這是恩情。
“太夫人一急,又中了風,董家小輩又是個支楞不起來的。我瞧著董家是徹底亂了。”
一副繡品,早早付了錢,如今給了童家,可算不得繡坊膽大包天徇私枉法。
淳筠神色變得凝重。
沈嫿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靠著牆壁,一步一步往外挪。
“繡品就差最後一點收尾了。我如今身上沒勁兒,倒是有心無力,雖是蘇繡,可每個繡娘風格不一,不能自砸招牌,漾漾是我一手教出來的,別看她年幼,繡出來的只好不差,又知我每一步的下針,讓她去,快的話傍晚就能完工。”
“雉哥兒,幫阿孃跑一趟,帶漾漾去繡坊。”
沈雉無有不應。他拉住貓著腰就要跑的沈嫿。再將手裡的藥碗送到蕭瑟瑟手中,不慎指尖相觸時。
蕭瑟瑟心尖一顫,匆匆去床榻前坐下。
沈嫿原先很是不願意的。
這會兒卻是咧開嘴笑了。
她一拍手。
“呀,正經夫妻,拜了堂的,怎麼就摸一下手,嫂嫂便臉紅了。”
“像你這般厚臉皮嗎?”沈雉帶著人朝外去。
“我怎麼厚了?怎麼厚了?”
沈雉:“半月前,劉縣官過來,有意提親。劉小郎君也一併過來,你做了什麼?”
沈嫿:“我打量他們兩眼。”
“然後呢?”
女娘絲毫不懼:“質問劉縣官。”
“繼續說。”
沈嫿:“兒子長的和他一樣歪瓜裂棗,怎麼好意思拿出手。”
沈雉氣笑了。
“劉縣官是鐵青著臉走的。”
“那我有什麼辦法,總不能送他一盒胭脂,把他一個老頭收拾的漂漂亮亮,再送出去?”
沈嫿冷豔高貴:“何況,不過半個時辰,他不是轉頭回來,萬般心誠說今日一事是他異想天開,只說我這樣的女娘,他家兒子不敢高攀。”
話裡話外都是惶恐。
“你還看不出毛病?”
沈雉:“想來定是他念起崔兄與我交好,這才不好得罪。”
“若沒有這層關係在,你當他不會怪罪?”
“不可能!”
沈嫿自信翹出小拇指:“劉縣官說的分明是實話!”
第570章 謝珣他明明是個極好的少年郎
一線天酒樓是半年前剛辦的酒樓。雖不知背後東家,可,能在盛京最繁華地帶,一口氣盤下四家緊挨著規模皆不小的店鋪,全部打通,裝璜。就知其不簡單。
人來人往,生意異常紅火。
盛京有頭有臉的權貴都愛來此。
雅間內。
顏宓規矩端坐,她有些拘謹,甚至不敢看對面之人。
她出門需要報備,顏桉在外生事,阿孃捨不得怪罪,便將火氣全撒在她身上。
——“哪家女娘如你這般,整日往外跑?規矩都學狗肚子裡了?沒一個是省心的!”
可也不知怎麼了。
平素最是功利的阿爹出面了。
——“你管她這麼嚴做甚!有這個功夫不如管管你那隻會惹事的好兒子!宓姐兒最是乖順平素嫌少出門!到你嘴裡怎麼就整日往外跑了?母親她老人家都不曾拘著她,怎麼,她前腳剛去道觀?,你後腳就為難宓姐兒不成。”
顏提督放話。
——“打今兒起她要出門就出門,這些小事沒必要驚動母親。我這裡允了。”
顏宓無疑是驚喜的可阿爹卻將她帶到書房。異常慈愛的問。
“宓姐兒,你老實回話,可是去見謝珣?”
她不會撒謊,一時間有些無措。袖下的手攥起。
就聽顏坤道:“阿爹愧疚多年,偏偏謝家人從不願見我。更視我為仇敵,這麼些年了,兩家恩怨還未放下,謝家子行事乖張,多次對阿爹出言無狀。他若欺負你了,你就忍著,這是咱們顏家欠謝家的。”
他惆悵,不由念起了謝芙。有過片刻的恍惚。
“若當年不出事,她該為我顏家婦。”
顏宓聽著有些牴觸。
她不知是顏坤自詡深情輕浮了謝家女,還是牴觸他說謝珣乖張。
明明,那是個極好的少年郎。
兩家的事,謝珣從未怪到她身上。
早些年。他曾說。
“禍不殃及無辜。”
他也曾撇開臉說。
“抱歉,我不厭惡你,但實在不喜顏家人。”
她明白的。
所以,她戰戰兢兢。每次見著謝珣就繞道而行。
可有一回,她不慎踩著裙襬摔到地上。也是他臉色不好的把自己扶起來。
“跑什麼,我是能吃了你?”
顏宓知道,謝珣其實對她是那種很有分寸的好。
故,謝珣越如此,她就越羞愧。
替顏家羞愧。
就如眼前。
她不敢去看對面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