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雙親已故,踽踽獨行尋了倚翠整整十年。
那時的沈嫿不日後就要被沈瞿送去伺候州判,絕望如斯卻打起精神做主給他們完婚,甚至給倚翠備了份嫁妝,讓她安心去過好日子。
而倚翠放不下沈嫿,沒跟他走。
她頭一回對沈嫿發脾氣:“娘子憑什麼轟奴婢?奴婢死皮賴臉就要跟著您!娘子也別說身子差活不長久的晦氣話,您活著奴婢伺候您,您若真沒了,奴婢給您燒最漂亮精緻的衣裳首飾,再下去陪您。”
她又對那重情重義的男人狠心道:“你一介白丁,就連衣裳都穿舊的,可見窮的厲害,我是娘子身邊最體面的丫鬟,如何看得上你?若不想顏面盡失,還是速速離去的好。”
那人失魂落魄的離開,如何得知倚翠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最後眼圈都紅了。
“顏姐姐,昨兒恭親王府的人上門向我提親了。”
顏宓有些意外的給她遞了一盞茶,隨後溫婉的笑笑:“誰讓你合恭親王妃的眼緣,每回你生辰,她所贈之物不知眼紅了多少女娘。”
“可姬霍那人貪戀女色,後院養了一群侍妾,便是世子又如何?恭親王妃待我再好,我也不願嫁。”
韋盈盈說著,又酸裡酸氣的道:“說起眼紅,誰比的上姐姐。能嫁給崔侯爺。”
顏宓有些無奈,又不愛聽這些。
更何況,此處還有外人,若她真的嫁了,也便罷了,若不曾,豈不是成了沈嫿眼裡的笑料?
提督府丟不起這個人,她更丟不起。
所以,崔宣氏親近她,只要陽陵侯府沒請媒婆上門,她都不會認定,她會嫁給崔韞。
而,嫁給崔韞這樣的男子,有什麼好的呢?
“莫胡說。”
“哪裡胡說了?上回宴席,陽陵侯府的主母都特地拉著姐姐說話。”
沈嫿姿勢不改,黑潤透亮的眸子骨碌碌的轉著,恨不得將耳附上前聽。
這便是恩公未來的娘子?雖生的比她差些,但也花容月貌。
說話溫溫柔柔的,如沐春風,可卻不是周芝芝那種白蓮花。莫說男人會心動,沈嫿聽久了都有些招架不住。
這樣的女子,娶回去可不得供起來?
韋盈盈:“想來要不了多久,我就該稱你一聲侯夫人了。”
沈嫿小臉冷靜的挪了挪椅子。
“這盛京有一半的女娘都對侯爺芳心暗許,我那樓下的庶妹上回瞧見侯爺縱馬而過,眼珠子就差掉侯爺身上了。哼!絲毫不見矜持,簡直丟我尚書府的臉。”
她絕對不會承認,那一天她心頭小鹿也亂撞過。
顏宓的命可真好。
沈嫿又挪了挪椅子,
顏宓抿著唇,不再言語,而韋盈盈卻不曾收斂:“若說能同侯爺比上一比的,便是輔國公世子謝珣了。戰績赫赫,模樣也俊。”
顏宓端著茶盞的手稍稍一抖,她眸中閃過片刻的失落,就連舌尖甘甜醇厚的茶水,也盡是苦澀。
謝珣啊。
那是她見過最溫柔的男子了。
不同崔韞隔著距離感的冷漠疏離,謝珣骨子裡都透著溫潤,偏偏這個少年,提劍穿著盔甲的模樣,血氣方剛。更是絲毫不遜色。
優秀到讓她仰慕。
像是想到了什麼,韋盈盈的語氣又染上了興奮。
“對了,他也不曾娶妻。歸京那日,身上不知被多少思慕的女娘砸了荷包和手絹。”
她嬌滴滴還要再說什麼,眼角餘光下多了顆毛茸茸的腦袋。她心頭一駭。
沈嫿搬著椅子坐下,亮晶晶的看著她。
“還繼續說嗎?”
說什麼說!她又不是說書的!
“你過來作甚?”韋盈盈滿是不歡迎。
沈嫿:“這邊茶几的點心好吃。”
“和你桌上的有何不同?”
沈嫿幽幽的看她一眼。
“哦,是嗎?”
韋盈盈氣的半死。
沈嫿又問:“崔侯爺可曾被砸過荷包?”
韋盈盈自然不理沈嫿。
沈嫿不得迴應,心癢癢的苗兒破土而出。蔫巴巴的垂下腦袋和之前的盛氣凌人判若兩人。
顏宓見她這般,不免好笑又心疼。她溫聲道:“有過一次。”
沈嫿眨眨眼,不可置信:“一次?”
恩公憑什麼只有一次!
“不錯,崔侯爺當年以干擾公務之由,將那些女娘送去了衙門,自此後,誰還敢造次?”
“……”
沈嫿:“那謝世子收了嗎?”
顏宓嗓音更柔了,她說的很輕。
“他謙謙公子,自然沒收。”
沈嫿覺著,崔韞的頭上有點綠。
第48章 來信
花了數日,沈嫿將屋裡添置的滿滿當當,盡顯奢華。倚翠和成媽媽整日往外跑,即便再外,也準備給沈嫿過個好年。
好在買了牛車也方便,巷子裡的各位嫂子只見成貴忙裡忙外將一車又一車的年貨往梨園拉。
“這沈娘子可真捨得,我適才瞥了眼,滿滿當當一車的補品。”
王嫂:“她懷有身孕,自該吃的好些。前些日子我撞見沈娘子正坐在院內,你們是沒瞧見,那小臉白的像是動了胎氣。”
說著,她沉沉嘆了口氣:“她男人走了,喪期吃肉犯忌諱,可大人不補,孩子能不補嗎?莫說吃些補品,要我說,沈娘子若燉雞湯喝,也應該。”
她又開始愧疚:“也怪我,上回送的是白菜豬肉餡的餃子。”
難怪,隨從會問是什麼餡兒的。
是她心眼小,那時才會生了怨。
沈嫿剛泡了藥浴,眼下正躺在床榻上,屋內染著碳火,身上厚實的錦被。向來畏寒的她都暖和的面上有了紅暈。
“娘子!”
小丫鬟凝珠從外頭小跑入內。
她年紀小,成媽媽和倚翠留她伺候沈嫿。
凝珠關上門,擋去刺骨的寒風,又抖了抖身上的雪,等身子暖和了,這才抱著包裹跑上前。
“這是孫管事的信,還有柳姨娘親手縫製的皮毛手捂。”
沈嫿半支起身子。開啟包裹。
柳姨娘有一雙巧手,沈淳氏還在時,每年送去的布料都是足額的,柳姨娘都是親手給沈墜做得衣裳,時不時還會給沈嫿做幾件。
手捂繡著漂亮的玉蘭花,是最尋常不過橙紅色的狐狸皮。
柳姨娘身上並無過多積蓄,與她而言,這是她能給沈嫿最好的年禮。
自來挑剔的沈嫿不鹹不淡:“我如何缺這些了,柳姨娘就是瞎折騰。”
凝珠還未摸透沈嫿的脾氣,聞言只當她生氣了。
也是,就連娘子榻上掛著的幔帳都是湖水色秋羅鮫綃帳,兩相對比下,手捂實在太寒酸了些。
小丫鬟緊張之餘,又怕沈嫿發怒。
可下一瞬,沈嫿當著她的面戴上。若有所思的看了許久。
語氣嫌棄:“勉強也湊合。”
正說著,沈嫿吩咐:“把信給我。”
凝珠連忙奉上。
沈嫿看得很慢。嘴角翹出抹笑意。
“信上說沈薛氏從牢獄回去後,想來是受了驚嚇,大病一場,至今還未好全。”
凝珠聞言立即笑開:“這可是大喜事。”
“還不止呢。”
孫管事實在知道什麼能讓沈嫿開懷。
沈嫿翹了翹小拇指:“薛牧良那好色之徒,身子也廢了。”
面子裡子全丟了,像只過街老鼠,自那日後,就沒再出門。
沒了子孫根的兒子同宮裡的公公有甚區別?薛老爺是見一眼都嫌髒。而最疼他的薛老夫人,是見也不見薛牧良了,整日唸經,就指望那懷了孕的妾室肚子裡的是男胎。
沈嫿往下看。身子不由坐直了些。
“沈瞿親自去劉縣官跟前請罪了。”
縣令之女大婚點名要的喜服本就趕,一大批老繡娘離開,自然無法及時完工。
劉縣官嫁女是喜事,眼瞧著婚期將至,出此事,他見了沈瞿能有好臉色?
途中生波折,這可是大不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