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澤抬頭，望向身後的蒼犬人。

蒼羲帶頭單膝跪地，隨即是低下頭的其他蒼犬。

“永遠忠誠！”

眾人迴歸大部隊時，天色已經微明，一行人遠遠便看到了值守的戰士，顯然蒼犬人之前能順利逃出去，也離不開黑耀戰士們的故意放水。

狼澤吩咐道：“亞獸人和幼崽回到你們原本的隊伍中，再有故意尋事的，加倍懲罰絕不輕饒。”

蒼羲立刻道：“城主大祭司放心，蒼犬是最為勤勞的部族。”

至於剩下的蒼犬角獸人，則全部被留在了刺頭的隊伍中，能不能提升生活水平，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早起準備食物的伙食隊已經在逐個隊伍發放食物，今天的趕路馬上就要開始了。

狼澤拍了拍狼戰的肩膀：“這幾天在外面辛苦了。”

狼戰大笑一聲：“不辛苦，總算順利完成了城主和大祭司的命令。”

長時間帶隊在外潛伏，這差事整個黑耀都找不出第二個比狼戰更有經驗的人，狼戰和外出的戰士為此都十分驕傲，至於蒼犬人是多麼難纏，他們這一路上多麼小心，這種不威風的事情不說也罷。

不用狼戰自己提，祁白和狼澤也能從他們的狀態上看出來，祁白道：“我讓狼季挪出了幾輛板車，吃了早飯就帶著戰士們趕緊過去休息吧。”

狼戰乾脆應是，他們是得好好休息兩天才能緩過來。

安排好一切，祁白偷偷打了一個哈欠，拉著狼澤一起回到了他的板車上。

一晚上沒有生火，車廂內已經完全冷了下來，祁白往火爐裡添了幾塊木炭。

把車廂中間的小桌子豎起來，一邊整理床鋪，一邊急忙催促道：“快把衣服脫了過來呀......”

“好......”

車廂前套著挽具的牛勇趕緊用長長的牛耳蓋住眼睛，他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不過牛勇顯然是想多了，板車緩緩向前行駛，小雪豹縮成一個白團子，窩在狼澤熱烘烘的懷中，美美閉上了眼睛。

祁白這一覺，一直睡到了中午。

小雪豹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趴在狼澤腰上，狼澤已經醒了，正手裡拿著紙張倚在車廂的牆壁上。

為了讓祁白睡得舒服一點，狼澤努力放鬆腰上的肌肉，不過麼，小雪豹用粉粉的肉墊踩了踩，這肌肉真是結實，有些事確實不是想低調就能低調得下來的。

“喵嗷~”

認出了狼澤手中拿著的，正是他昨天畫了一半的地圖，祁白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然後翻過肚皮，順著狼澤的胸膛往上蹭，最後在狼澤下巴前露出腦袋跟他一起看。

狼澤揉揉小雪豹的下巴：“醒了？餓不餓？”

小雪豹：“喵嗷，喵嗷。”別問，問就是餓。

在火爐上放上小鐵鍋，小雪豹在車廂左邊拍拍，狼澤便翻出一小壇泡菜，小雪豹在右邊矮櫃上拍拍，狼澤就翻出一塊牛肉，簡簡單單煮上一鍋泡菜牛肉鍋，再切幾片奶豆腐，小雪豹捧著碗吃得頭也不抬。

吃飽喝足，祁白變成人形，有些頹廢地坐在矮櫃上打了一個牛肉味的嗝。

狼澤一手伸過去給他揉肚子，一手開啟車廂上的窗戶，對板車旁的虎猛說道：“蒼邪和蒼羲認識嗎？把他們兩個叫過來。”

“吼~”

蒼邪和蒼羲過來的時候，車廂內已經收拾妥當。

兩人睡覺的床褥裝進了矮櫃，只留下地面上厚厚的獸皮地毯，牆邊的小桌子也重新回到了車廂正中間。

“坐吧。”

讓兩人在矮櫃上坐下，祁白拿出杯子，為兩人倒上熱乎的葙稞奶茶。

“渾戎和北荒有許多關於你們來歷的傳說，但聽著都做不得真，你們一族到底生活在哪裡？”

蒼羲眼眸微垂：“伊狄的更北面，先祖們一直稱那裡為外域，那是一片陽光無法照耀到的土地。”

祁白聽著蒼羲對那片蒼涼土地的形容，估摸著她所說的外域，應該就是類似於藍星上極地的地方，只不過外域的極夜時間更長。

“外域中，只有你們一個部族？”

蒼羲頓了頓說道：“是隻有我們蒼犬一個族群，但外域的野獸和植物很少，我們的先祖將部族分成了三個，我們生活在不同的領地，只有每兩年的求偶日，三個部落才會聚集在一起。”

外域的生活雖然不容易，但蒼犬族有與野獸溝通的能力，只要跟著牧草生長的方向遷徙就能養活自己。

“五年前，外域的冰雪突然變得比以往每一年都強盛，我們帶著野獸不停地遷徙，可冰雪總比我們提前一步，它們蓋住了所有野草，再也沒有植物從土地裡生長出來。”

“我們的獸群死了，緊接著便是我們的族人，”蒼羲的聲音有些艱澀，“整個蒼犬族，如今只剩下了我們這些人。”

一片冰雪之中，野獸餓死，族人凍死，那樣的場景，是蒼羲永遠都不想回憶的噩夢。

如果不是外域真的沒有辦法生存下去，他們又怎麼會違背祖神的神訓，冒險來到南面的大陸。

狼澤問道：“外域不是富饒的土地，你們的祖神為什麼要讓你們留在那裡？你們在躲避什麼？”

蒼羲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祁白道：“是因為你們身上的神之血脈嗎？”

蒼邪掙扎片刻，他沒有否認，而是抬頭望向祁白和狼澤：“我們忠於黑耀，但更要忠於祖神，我們不能向沒有神血的部落說出這些。”

狼澤與祁白對視一眼，隨後伸出手，問道：“這能不能證明神血的存在。”

第332章

見到狼澤突然變成狼爪的手掌, 蒼羲神情變了變，她仔細看了看狼澤和祁白，片刻後, 蒼羲閉上眼睛, 微微低頭握緊胸前的骨鏈。

“叮鈴”。

蒼羲的臉色瞬間蒼白，緊接著她手中的骨墜，便發出了清脆的鈴聲。

那鈴聲轉瞬即逝, 卻讓祁白心神有些震顫, 他從未聽過這樣的聲音，似從很久以前傳來, 又像是來自遙遠的未來。

狼澤握了握拳頭, 他感覺到一股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力量, 車廂幾人的存在感似乎都變得格外強烈。

蒼羲睜開眼睛, 劇烈呼吸起來，一直觀察著蒼羲變化的蒼邪, 立刻上前扶住了搖搖欲墜的蒼羲。

狼澤皺了皺眉頭：“剛剛那是什麼？”

看出了蒼邪的警惕, 祁白開啟車窗, 對虎猛說道：“不要讓任何人靠近板車。”

虎猛點頭, 隨即繞著板車轉了一個圈, 將行駛中的板車與周圍人隔開距離。

祁白道：“放心吧，這裡十分安全。”

蒼羲有些虛弱地說道：“這是蒼犬薩滿的咒術, 它可以感應到神血後裔之間的血脈聯絡，我們便是依靠這樣的咒術感受族人們的存在，即便行走在外域也不會迷失。”

她頓了頓, 有些不確定：“我在這附近, 似乎感受到了不止一股神血的力量, 他們與蒼犬都不相同。”

祁白和狼澤對視一眼, 城池中知道貂蘭與狐宵身份的人並不多，蒼羲不可能知道他們的存在，看來蒼羲說的感應是真的。

“既然已經有了確定，那麼也就算不上違揹你們的祖神，”祁白敲了敲杯沿，“兩百多年前執掌神殿的先靈一族被滅，神血在獸人大陸上已經成為了傳說，你們是哪一支部族的後裔？”

“先靈一族，竟然也已經消亡了嗎......”

蒼羲眼中滿是對世間滄桑變化的愕然以及對未來的茫然，沒想到他們蒼犬一族再次離開外域，整個世界都已經完全變了樣子。

蒼邪的聲音低啞：“我們不知道自己在外域歷經了多長時間，部落的薩滿和族長會將先祖們的故事一字一句地講述給我們，並且叮囑我們一定要將這些話，告知部落未來的族長和薩滿。”

那是一個還沒有神殿與城池的獸人大陸，五支神血部族是獸人大陸上共同的統治者。

這五族，分別是擁有“神目”可以預知未來的先靈族，擁有“神音”能夠操控萬物的言靈族，擁有“神軀”身體巨大足以匹敵山河的巨靈族，擁有“神思”可以與神靈對話祈求神靈降世的祈靈族，以及......

蒼邪看向狼澤：“擁有‘神力’，可以隨意變幻獸形的將靈族。”

蒼邪口中的將靈族，不僅能隨意支配自身的獸形，甚至可以短暫地變成其他獸形的樣子。狼澤的力量接近蒼邪口中所說的“神力”，但與狐宵和貂蘭一樣，並沒有繼承神血種族的所有能力。

同樣情況的還有蒼犬族，作為言靈族的旁支，他們不能如言靈獸人一樣溝通萬物，僅僅繼承了言靈族驅使野獸的能力。

祁白道：“除了先靈族，其他四族我們都沒有聽說過。”

蒼邪點頭：“這四族在我們進入外域的時候，應該就已經不存在了。”

隨著獸人部落的不斷增多，五族手中的勢力也慢慢擴大，彼此之間從小的摩擦逐漸升級為戰爭。

“擁有神血的部族，天生便有獸神賜予的感知，他們能感知到彼此的存在。除了最終的勝利者，沒人能逃離這場震動天地的戰爭。”

五族之間的感應，讓他們能夠彼此依靠，也讓他們成為了不死不休的仇敵。

五族之中，巨靈族最不喜戰鬥，也是最早被滅的部族，將靈與祈靈同樣有野心有實力，可終究敵不過可以預知戰局的先靈。

“我們的言靈先祖在與草木野獸的對話中，得知了其他幾族戰事的結果，他們知道自己無法躲開戰爭，便在祖神的指引下，為當時僅剩的一支旁支族裔，尋找到了一處，不會被先靈獸人預知到的庇護之地。”

所謂的旁支族裔，其實就是神血獸人與普通獸人之間生下的，激發了部分神血的後代，他們之間也有些許感應，但這感應太過微弱，如果不是同族獸人，即便藉助外力也無法探查到很遠的距離。

蒼邪與蒼羲講述的，比狐宵看到的碎片似的畫面更加詳盡，不過這畢竟是蒼犬人自己的過往，不免會有許多遺漏甚至美化改動過的地方。

除非在大陸的另一個角落，有一個同樣從那個年代便藏匿起來的神血後裔，否則由蒼犬族口口相傳下來的，或許就是他們能夠探查到的，最接近那段塵封過往的故事了。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紛爭，只不過，這爭鬥從五支神血部族變為了其他獸人勢力，諷刺的是，曾經佔據絕對統治地位的神血部族，如今卻成為了被爭搶的物資。

狼澤道：“如今有一些人正在試圖尋找並控制神血，你們的出現或許已經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你們要告誡族人，不要在其他獸人面前輕易使用能力。”

蒼羲有些擔憂：“我們雖然沒有對外人提起神血，可也從未掩飾過能操控野獸的能力，這......”

在外域待了那麼久，他們根本不知道外面已經變了天，蒼邪和蒼羲已經做好了會被先靈發現的準備，所以比起隱匿行蹤，發展壯大自己的部落才是最重要的。

“這一點你們不用擔心，操縱野獸的能力，在黑耀倒也算不上稀奇。”祁白擺擺手，想到城裡的巨風族，露出了債多不壓身的擺爛笑容，“你們到了黑耀就會知道了。”

黑耀城裡究竟有什麼，蒼邪和蒼羲現在自然沒辦法知道，可有一點他們卻真切地感受到了，那就是自蒼犬獸人入隊之後，隊伍行進的速度陡然加快了許多。

獸人們趕路途中編織的藤筐和鞍具全部被裝載了起來，隊伍從原本白天趕路晚上休息，變成了獸人們輪流休息輪流拉車的三班倒。

很快，他們便來到了額連部落的領地。

祁白準備好了作為感謝的物資，親自送到了牛延的手中。

哪知接到了物資，牛延卻遲遲沒有離開。

祁白想了想，對牛延道：“黑耀的商隊明年還會來到北荒，你們有什麼想要的貨物，可以告訴我，我讓他們給額連帶過來。”

在狼澤已經有些不耐煩地往這邊看時，牛延才終於鼓起勇氣，漲紅了臉對祁白說道：“大祭司，您的商隊對我們說過，黑耀會收留逃難的獸人，你們連勒力部落都能接受，能不能接納我們額連部落。”

祁白愣了愣，沒想到牛延想說的竟然是這個。

牛延肩膀耷拉了下去：“果然不行嗎......”

“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