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走來,祁白最擔心的,便是再次遇上他和狼澤前往莽荒時遇到的千里赤地。
那段足足兩個多月的乾旱路程,祁白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後怕。
那時候天氣寒冷,他和狼澤又只有兩個人,需要用到的水不多,只要能尋找到一處山泉便能應付許多天。
可現在不一樣,他們的隊伍有近一千五百人,小一點的溪流都應付不了他們燒水做飯,更不用說,現在的天氣炎熱,他們不可能像冬天一樣儲存冰塊,光是儲水工具都是一個大難題。
所以別看小雪豹每天都趴在巨狼頭頂熱得吐舌頭,但這萌萌的外表之下是操碎的心。
不過好在他們這一趟的路線與來時橫穿東夷的直線路程不同,從風谷到草原,再到如今的東夷和北荒交界地,他們成功繞過了那一片赤地。
至於同樣也在經歷乾旱的北荒和東夷,對比起來,反而是小巫見大巫。
不僅如此,踏入這一片熟悉的土地,反而讓祁白心中無比踏實,再說了,只要找到汐水,水源和回家的方向便同時解決了。
日頭一天毒過一天,中午熱得厲害,黑耀之城都跟著安靜了不少。
羊羅拿著大蒲扇坐在祭祀殿的門洞裡,身上穿著祁白送他的麻布背心,身側擺著一個茶几,茶几上放著泉水冰鎮的杏子酒。
羊羅身側,還坐著熊姿雲章幾人,他們這幾個老祭司,平時就愛坐在這裡。
不僅能一抬頭就看到日晷知道時間,還能一眼看到中央廣場上的情形。
按照祁白和狼澤離開前的安排,今年春天所有族人都認領了新的耕地。
雖說祁白提出的規則是成年獸人可以獲得十畝以下土地,十四歲以上幼崽可以獲得五畝以下土地,但實際上,每個人都是卡著最大數目進行認領的。
這一年春天,大家不分晝夜地在田裡幹活,成果顯而易見,城北又多了幾百頃耕地,春天時,那裡是綠油油的一片,到了秋天便是金燦燦的糧食。
城北原先的打穀場,早就人滿為患,在那邊脫粒還成,晾曬糧食可就完全不夠用了。
不過這也難不倒大家,自家院子,門前大路,到處都可以用來晾曬糧食。
尤其是祭祀殿門口寬敞的石板廣場,更是受到廣大族人們的追捧。
用笤帚將石板掃乾淨,大家各自圈一小塊地方,將糧食往上面一曬,只等晚上過來收起來就行,絕對乾淨又方便。
此時,廣場上就曬著滿滿的糧食和杏幹,這堆滿的食物只是看著就讓人高興。
再遠一些的地方,隱隱能看到南街最邊上的豆腐坊,此時正有不少人進進出出。
羊羅扇著蒲扇道:“那條交易街的鋪子,你們有什麼想法?”
自從上個月族人們將外城牆建完,工司便著手開始修建四條大街邊上的交易街,一棟棟臨街而建的商鋪拔地而起,很快南街上面對面的兩條交易街已經完工。
只不過現在只有最外頭的豆腐坊正在營業,可房子都建好了,一直這麼空著也不是個事,到底怎麼解決,他們得想個章程出來。
熊姿道:“賣出去不難,就是太多了,要我看,最後應該還是會被族人們買回去住。”
南街面對面兩條街,一共有兩百間鋪子,可現在城池內就馬涼的豆腐坊能用得上,熊姿怎麼想都覺得這些房子做商鋪還是太多了。
雲章慢悠悠道:“那不能,既然大祭司已經說了有用,甚至還預留出了東街和西街兩條交易街,就說明大祭司早就計算好以後的安排,咱們也不用想那麼多,等著大祭司回來就行了。”
羊羅:“......”行吧,這兩說了跟沒說一樣,他又轉頭看向鹿間和巫蕘,想再聽聽他們的意見。
然而這兩人,一個心不在焉,顯然還在想她那什麼手術的事情,另一個則雙手捧著巨風族人的專屬大杯子,眯著眼睛陶醉地抿果酒。
就沒一個在狀態的。
羊羅在心中默默翻了一個大白眼,這幾個老傢伙,讓他們帶著族人們幹活一個頂倆,可只要一碰上需要動腦子的事情,就都不靈通了。
什麼事都要等著祁白做主,祁白再厲害,也幹不了全城池的活啊。
羊羅剛想開口再說點什麼,虎猛突然跑了進來:“祭司爺爺!大!大祭司!”
羊羅訓道:“什麼祭司不祭司的,你能不能把氣喘勻了,一口氣把話說完!”
虎猛深吸一口氣:“城主和大祭司帶著一大隊人回來了!”
羊羅嗖地站起來,這一下起得太猛差點沒站穩,還是虎猛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其他幾人也反應了過來,迅速站了起來:“快,我們趕緊去城門口迎接。”
“等等,”羊羅突然喊道,他轉頭問虎猛,“你剛剛是不是說,城主和大祭司還帶了其他人回來?”
虎猛趕緊點頭:“至少是一個千人隊伍,用不了半天就能到城池!”
羊羅趕緊擺手:“先別急著去城門口,你們幾個,快回去把木花衣穿上,猛,你去通知猴巖長老他們,讓他們都換上獸皮甲,到城門口集合。”
“哎!”
一望無際的曠野之上,高聳的城牆像是燈塔,寬闊的大路則是指向標,指引著獸人們向雄偉的城池靠近。
祁白和狼澤走的時候城牆才剛剛開始建,而如今,整座城池都已經被嚴絲合縫地保護了起來。
三十米高的高牆,在現代不過也就是十層樓的高度,可如今卻像是可以衝破雲層,帶著無與倫比的霸氣與莊嚴。
祁白迎著風大聲喊道:“到家啦!狼澤我們到家啦!”
從去年十月,一直到八月,足足十個多月啊,他們可算是看到家門了!
配合著祁白的喊聲,巨狼奔跑的速度不斷加快,很快便將整支隊伍甩在了身後。
“嗷......?!”“嗷嗚嗷嗚!”
竹筐中的幼崽們聽到祁白的喊聲,一個個冒出頭來,然後瞬間被眼前的場景驚呆。
他們用爪子使勁揉揉眼睛,再睜開,眼前的巨大城牆沒有消失,他們不是在做夢!
然而跟身後的獸人比起來,幼崽們反而是最淡定的。
駱駝四蹄不受控制,差點將自己絆倒。
這......這是什麼?這怎麼可能?!
從前的清池城小城主束,只以為狼澤和祁白帶領的不過是銀月舊部,就算銀月曾經再怎麼強又有什麼用,他們離清池城差遠了,也就是他們的美食太過誘人,他才忍不住想要來看看。
後來,束從聖羚和崧蕪兩族的人口中知道了,銀月不只是一個部落,他們還在北方建立了一座城,他們現在正要去的就是那座黑耀之城。
可束還是沒當回事,黑耀之城大概也就是一座下城,剛剛建立的下城他見過太多了。
要知道作為建立近百年的城池,清池城即便是面對曾經的萬骨之城也毫不遜色,更不用說他可是剛在三座上城之一的稷城住了大半年,束自詡這個世界上除了中央神殿所在的獸神之城,再也沒有城池能夠讓他覺得驚奇了。
然而,此時此刻,束的心情不能用驚奇,甚至不能用震驚在形容。
他看到了什麼?
那麼龐大那麼巍峨的一座城池,那還能算得上是城池嗎?
哪怕就是三上城之一的稷城,都沒有它一半,不,是一半的一半壯闊。
這不可能是神殿幫助建立的城池,這樣如刀削般筆直的城牆,這樣巨大的城門,都不可能是神殿能夠完成的。
束越想越心驚,到底是什麼時候,獸人大陸竟然出現了可以與神殿抗衡的力量?
同樣被震撼到說不出話來的還有虎燎,因為他不僅曾經是上城人,虎燎甚至遠遠見過獸神之城。
這城池雖然沒有建在山巔的獸神之城高,可同樣的,建在平原之上的城池卻更加龐大。
世人都以為獸神之城是一座城,但實際上,與其說它是一座城,不如說它是一座巨型神殿。
如果只按照大小來看,就是十個二十個獸神之城也無法匹敵面前的龐然大物。
這一刻,虎燎終於相信了寂的話。
黑耀之城,絕對比他們想得更加重要。
虎燎警惕地看了一眼身邊的隼,他一定要牢牢把握住這一次機會,絕對不能讓別人搶了先。
與束和虎燎變幻莫測的心情完全不同。
只見過崧蕪之城的聖羚一行人,甚至是從未見過城池從風谷而來的銀月族人,則跟之前的幼崽一樣,沉浸在最簡單的快樂之中。
嗷嗷嗷,好大好漂亮的城池,他們要靠得更近,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進入城池。
此時此刻,祁白卻奇怪地撓了撓頭。
巡邏的族人呢,他們難道還沒有發現我們?不應該啊,這麼一大隊人進入城池範圍都沒有任何警覺,那他們就等著挨狼澤的罰吧。
可是如果族人們發現了自己,那怎麼面前的城門依舊緊閉著?從前他們的哪一次外出迴歸,族人們不是早早就迎接出來的?
這麼想著,巨狼已經距離城池不足五百米。
“轟隆隆!”
就在這時,緊閉的城門突然發出聲響。
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十幾米高的巨大城門緩緩向內開啟。
城門後,穿著素色木花長袍的五位祭司和雲曇長老站在最中間,他們身側是穿著盔甲手持赤鳥骨刀的軍隊將領,身後則是訓練有素的戰士們。
狼澤慢慢減緩前進的速度,最終在眾人面前完全停下。
“迎接城主回城!”
“迎接大祭司回城!”
所有人齊齊低下頭,他們或行祭司禮,或行戰士禮,即便他們的動作截然不同,但此時卻整齊劃一地如同一個人。
“迎接城主回城!”
“迎接大祭司回城!”
兩道更為嘹亮的聲音從上空響起,原來是城牆上的戰士,同樣在朝兩人行禮。
跟在狼澤身後的隊伍,自覺地停在了祁白和狼澤身後十幾米遠的位置,這樣隆重肅穆的歡迎,絕不是他們能夠接受的。
祁白從巨狼身上下來,他走上前,親自將羊羅一行人扶起來:“大家辛苦了,我和城主平安回來了。”
“大祭司!”“城主!”
“哦!哦!!大祭司哥哥回來啦!!!”
“嗚嗚嗚,大祭司哥哥,我好想你啊!”
聽到訊息的城中獸人們,早早便等候在了道路兩旁,他們激動地看著終於回來的城主和大祭司,幼崽們看到祁白,更是高興得恨不得撲上來掛在祁白身上。
還好大人們都看出了大祭司和城主是帶著客人們回來的,趕緊拉住孩子們,沒讓他們冒冒失失衝到最前面。
才進入城池的一行人,只恨自己為什麼只長了一雙眼睛,不能一下子將這座城池全部看清。
而下一刻,踩在石板路上的每個人,走路的姿勢都變得怪異起來。
獸神在上,這是地面嗎,這道路竟比他們睡覺的帳篷還要乾淨。
由於身上馱著物資,角獸人們此時都還維持著獸形,不過這並不妨礙祁白為他們互相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