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祁白就沒有再試圖縮短晾曬食物的時間,反而是開始控制其他的變數。
比如將食物放上兩天,再或者用少量的草木灰吸味道,再或者如昨天放下去的這批食物。
這些食物是用擠入了臭草汁水的清水洗淨,晾曬了一天之後得到的。
祁白之所以會想到用臭草汁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
畢竟不論祁白將食物晾曬多少天,那隻頭羊的反應都是十分的平淡,既不會發瘋似的將野草埋起來,也不會允許羊群中的其他羊進食。
祁白還是在幼崽們拿臭草惡作劇的時候,想到了這個方法,以毒攻毒,他就不信獸人們的氣味會比臭草還難聞,沒想到這樣的突發奇想竟然真的發揮了作用。
只是這些四耳羊可真是夠挑剔的,畢竟這樣處理一次,可真是要費上不少工夫,祁白覺得這些羊真的是過得比獸人們還精緻。
黑山部落的羊圈修建得很大,如今一部分羊正在雪地上用鼻子拱雪,試圖尋找雪中埋藏著的食物,另一部分體型更小的羊,則緊緊地蜷縮在窩棚之中。
祁白看著正在外側看守,將羊群中的其他羊擋在外面,只允許懷崽母羊上前進食的頭羊,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由於這些食物都是用來做實驗的,所以祁白每一種都並不會投放太多,看著四隻母羊將第七號實驗草料全部吃完,祁白將石板“啪”的一聲合在一起。
過得精緻就精緻吧,只要能讓它們把食物吃進肚子裡就行,等他完全拿捏住這些羊之後,一定要讓它們學會自己出門吃草,自己按點回家。
牛勇此刻也十分的高興:“真的全部吃完了!”
那豈不是祁白說的將這些羊養起來的話就可以成真了!
祁白笑著說道:“看起來可以了,你先在這裡繼續看著,如果它們有什麼不對勁的,就馬上回部落通知我。”
“好!”牛勇響亮的回答著,他現在對這些羊群可比對部落中的幼崽還熟悉呢。
祁白回道部落中,就直奔正在圍牆旁邊監工的羊羅。
經過了小半個月的建設,圍牆已經修建了將近三分之一,因著這幾天是沒有下雪的晴朗天氣,羊羅就加快了窯場燒磚的速度,如今部落中不僅僅早上可以出一批磚,下午的時候又可以出一批。
而砌牆的工作也從原本只有角獸人們起早幹,變成了亞獸人們也都慢慢地學會了,在角獸人們外出狩獵和訓練的時候,亞獸人們就可以順手將燒出來的磚塊砌好。
羊羅剛剛才在窯場幫著將磚塊從陶窯中搬出來,此刻就守在了角獸人們的身旁,他雖然並不會自己上手砌牆,但是對於這套工作的流程卻是最熟悉的,不論誰出了差錯他都能一眼看出來。
祁白找到他的時候,羊羅正在低聲地埋怨猴巖砌的磚塊之間太寬了,猴巖在一旁笑呵呵地不反駁,聽完他說的話,就將磚塊拿下來,把羊羅指出地方的石灰砂漿刮一半下來,看到他不情不願地點頭說行了再將磚塊放回去。
祁白一看正好,這也省得他還要分開去尋找猴巖,將羊群終於肯吃他們投餵食物的這件事告訴了兩人,羊羅也顧不得埋怨猴巖了。
“獸神在上!”羊羅差點就要因為這個訊息老淚縱橫,這些天看著羊群一點點地變瘦,羊羅不僅一次想著乾脆把公羊都儘早殺了醃肉,只留下懷崽的母羊算了。
只是狼澤和祁白都不同意。
並且狼澤額外提及了,一旦將這些公羊殺掉,母羊很可能死得更快,這才終於打消了羊羅這危險的想法。
因此此時即便是聽到了羊群需要的食物處理起來十分的麻煩,他也沒有半分猶豫:“快,去窯場把人都喊來,除了這些在這裡砌牆的,其他所有人都給我去挖臭草。”
羊羅看了一眼還在幹活的人:“算了,我自己過去找人。”
說著就急匆匆地往部落裡跑,小跑了幾步之後又折返了回來,猴巖從善如流地將他落在牆邊的熊骨杖遞給他,羊羅看都沒有看一眼接過就走了。
祁白看著猴巖手中的磚塊,調侃著說道:“族長爺爺今天又砌錯了幾塊磚呀?”
猴巖憨笑著搖頭:“你和狼澤能沉得住氣,但這些天可把祭司憋壞了,來找我點麻煩,也算是有些事做了。”
這下不僅僅是祁白,就連在一旁壘著磚塊的牛溪幾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畢竟大家現在對於這份工作都已經很熟練了,很少會有人出錯,因此每次看到羊羅往圍牆這邊走的時候,猴巖就故意出點小差錯,就是為了讓羊羅能分點心,少去惦記著羊群的事情。
從圍牆那邊離開,祁白也沒有耽誤,趕緊回到山洞,將自己平時用來採集的藤筐背了出來,跟狐火說明了他要去採集四耳羊吃的食物。
狐火立刻擺了擺手說道:“你快去吧,你跟我說的‘榫卯’我也差不多聽懂了,這幾天我會一直嘗試著做的,羊群的事情更重要,你就不用操心我這邊了。”
祁白重重地點頭,狐火是一個相當用心並且十分有鑽研精神的人,即便是最簡單的草繩,他都能一心一意地做到最好,因此祁白將這件事情交給狐火十分地放心。
祁白來到窯場上,就看到揹著藤筐神色興奮的眾人,他們雖然沒有親眼見到羊群吃祁白投餵下去的食物,但只是聽到了這個訊息都覺得不可思議。
“豹白你真的太厲害了!”羊靈真心稱讚道,畢竟如果羊群真的能在部落中生存下去,他和鼠林將會是第一個受到益處的人。
按照祁白的說法,等到母羊產崽之後,他們只需要每天去羊圈中將母羊偷出來擠奶,然後再放回羊圈中就可以。
再也不用像之前,角獸人們每隔幾天就需要到野外尋找新的懷崽野獸,要知道每年春天的時候,部落中都有不少外出尋找懷崽野獸的角獸人再也沒有回來。
鼠林趕緊在一旁點頭:“豹白,羊羅祭祀讓我們去挖可以供四耳羊吃的食物,可是我還不知道他們吃什麼。”
“這個季節能採集的植物也不多,我都是每一樣都隨便採一些。”祁白仔細回想了一下剛剛對母羊進食時候的觀察,有些不確定地說道,“但是它們好像什麼都吃,就連我放下去的乾草好像都被吃完了。”
這時站在一旁的貂蘭說道:“可以儘量試著找一些葉面寬的草。”
祁白和鼠林幾人乖乖點頭。
貂蘭並不是多話的人,但同樣的,她常常會說出一些大家都不懂的知識,總之聽於口整口嘻口理口她的話一般都不會出錯。
現在部落中留下的大部分都是亞獸人,就連年紀不大的角獸人幼崽也被虎猛帶著出去搬運黏土了,因此羊羅就將眾人分成了兩個部分。
他自己帶領著一個採集小隊去採集植物,而祁白則被小獸人們帶著去採集臭菜。
沒錯,是小獸人們帶著他,因為這種直接放在鼻子下面幾乎能將人燻暈過去的植物,正是這群孩子們無意中發現的玩具。
祁白被他們帶到了一片背風地,將雪層撥開之後,能發現這裡的土地比其他地方都要潮溼綿軟不少。
臭菜是一種緊緊貼著地面生長的植物,它的外形有些像西藍花的花球,質感摸起來又有些像海藻,顏色鮮綠,每一株都僅有手掌大小。
僅以外觀來看的話,其實這種手感彈滑的植物,還是挺夢幻漂亮的。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就是,不要手賤地去將臭菜的花球捏碎。
“哇,好臭啊!”
祁白聽到了豹星開心的聲音。
狸狸被豹星逗笑,也伸手故意捏碎了一個小圓包,然後將手拿到鼻子下嗅,一邊咯咯地笑一邊嘴中說著“好臭好臭”。
祁白將獸皮使勁往鼻子中又塞了兩下,他真的不是很能理解這些孩子們的興趣愛好,好像越是臭他們就越開心。
不過他得承認,也是多虧了這些喜歡臭味的小孩子們,他的養羊事業才有了極大的突破。
雖然心中這麼想著,祁白還是不自覺地往猻源的方向挪了一下,這個小角獸人,大概是整個部落中最愛乾淨的人了,來到猻源的身邊,祁白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暢通了不少。
只是祁白才蹲下來,就看到小猻源頂著那一頭被他哥哥用石片劃拉得像狗啃過一樣的髮型,手中拿著臭菜,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祁白還沒有來得及搖頭,他就已經把手中的臭菜掐碎了。
小猻源看著手指上流淌著的綠色汁液,過了一會兒居然抬頭對著祁白開口說話,他說:“這個不好聞。”
祁白哭喪著臉點頭:“對,不好聞,你不要學他們。”
小猻源隔了半晌,有些酷酷地點點頭,將手中的臭草扔了,然後在雪地上仔細地將手清洗乾淨。
祁白心中其實是有些訝異猻源會主動跟他說話的。
畢竟以他作為一個現代人的角度來看,猻源這個孩子可能是有一點心理上的疾病的,他對外界的反應速度比一般的幼崽都要慢上不少,而且也不怎麼喜歡交流。
不過好在看起來並不嚴重,也沒有影響到他的正常生活。
祁白有的時候,甚至覺得這個反應總是慢半拍的小孩很是可愛。
特別是這一本正經有些酷酷的小臉,真的很像某隻假裝成大人的小狼……
祁白一邊挖著臭菜,一邊想著,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嘴角已經高高地揚起。
臭菜畢竟只是加在水中用來浸泡植物的輔料,而且它的味道很是霸道,因此他們並不需要採集很多。
只是當祁白和孩子們有說有笑地回到部落時,卻發現原本在圍牆處砌牆的亞獸人們都不在原地。
部落中瀰漫著一種詭異的安靜與緊張。
祁白皺了皺眉頭,小聲對幾人說道:“你們到窯場去找鹿果,待在木棚中不要出門。”
小孩子們或許不懂觀察周圍的情況,但是他們卻能敏銳地感知到大人的情緒。
聽著祁白的囑咐,豹星幾人都認真點頭,排成一長溜往黑山右側跑去。
祁白則向部落正前方走去,還沒走多遠,就看到外出巡視的狩獵隊正抬著兩個人急忙跑進部落。
祁白心中咯噔一下,趕緊上前。
這是怎麼了?難道是誰受傷了?
第54章
祁白看到了一老一少兩張陌生的臉。
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不禁又有些疑惑地多看了幾眼,他來到獸世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接觸到黑山部落之外的獸人。
這兩人的狀態看起來很不好,他們的身上只有自身皮毛幻化出來的獸皮裙。
手腳被凍得青紫,嘴唇毫無血色,粗糙的面板貼在骨頭上,祁白甚至可以數清楚他們身上的每一根肋骨。
獸人們在寒冷的時候通常會變成自己的獸形,只有在臨近死亡的時候才會變成人形,現在他們看到的這兩個人顯然就是處於這樣的情況。
祁白雙眼微睜:“這難道是……”
狼澤衝祁白點了點頭:“是馬族部落的人。”
距離上一次在部落的周圍看到馬族部落的人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
祁白一直以為,在這個冬天他們都不會再聽到這個“鄰居”的訊息,沒想到他們竟然再一次出現,看來馬族部落的處境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艱難。
這時,本該與狩獵隊外出巡邏的馬菱從黑山上跑了下來,看來就是他提前回到部落報信,讓亞獸人們提前到窯場藏匿起來的人。
“山洞已經收拾好了,跟我來。”
馬菱的山洞就在鼠林和熊風山洞下面,在黑山第二層的最邊上,也是離窯場和羊圈最遠的地方。
祁白走進山洞,才發現馬菱說的收拾好了真的是一點都沒有誇張,將近二十平米的山洞,此時除了一個乾草墊子和一口石鍋之外,竟然就真的什麼都沒有。
祁白合理懷疑馬菱之所以把石鍋還留在這裡,只是因為石鍋不好搬運。
這時獾平跑進來,他看著在乾草上躺著的兩個人,斟酌了一下說道:“‘那邊’說祭司帶著族人們外出採集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到部落。”
狼澤看向了犀晝幾人:“你們出去將祭司找回來。”
“好。”被點到名字的人立刻點頭,頭也不回地向外跑去。
狼澤皺了皺眉頭,也不知道這兩個人還能不能堅持到羊羅回來。
祁白給了狼澤一個安撫的眼神:“我來看看。”
他走上前,將手放在兩人的胳膊上,入手冰涼一片,祁白差點以為自己在摸冰塊。
他又將手放在兩人的鼻尖,靜靜等了一會兒,還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