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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好個煙火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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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

曾經死活開不了口的稱呼,此刻已是脫口而出。

不僅如此,雲落還快步衝上去,將老人摟入懷中。

被如今已經長得高高的少年激動地摟著,當年亦曾高大俊逸的老人只是呵呵笑著,臉上的褶皺都寫滿了溫暖和幸福。

“好了,小子,別冷落了貴客。”

過了一會兒,荀鬱終於開口提醒了一句。

雲落連忙鬆手,不等他說話,“貴客”已經主動上前,盈盈一禮,“陸琦拜見荀國相,荀國相萬安。”

文偉在一旁促狹一笑,“生分,太生分了!”

荀鬱瞪了他一眼,伸手虛扶起陸琦,“好姑娘,好孩子,別理他!走,咱們回家說。”

家?

雲落心中猛地升起一種陌生而激動的情緒,彷彿有一股暖流流遍四肢百骸,讓他甚至忍不住微微戰慄。

小時候,他的家是那個陰暗又寒冷的小破屋,飢一頓飽一頓,不對,似乎也沒怎麼飽過;

後來有了鄒姨,日子才剛剛好起來,鄒姨又走了,便只剩下他和隨荷相依為命。

那是家嗎?想必是的吧,兩個弱小的少男少女相依為命的家。

雖漏風又漏雨,但終究是那時的慘淡生活下,還算牢固的庇護。

再後來,便去了劍宗,還沒來得及把劍宗當做自己的家,又被迫開始了一場顛沛流離。

直到此刻,再聽見這個陌生的詞。

有人說,一家人在同一個屋簷下,也照樣可以各過各的,但那種從心理上產生的依存和顧忌,才是一個家之所以存在的意義。

家在心間。

此刻的雲落,彷彿有些明白了這句話的後半句。

將馬兒處理掉,一行四人並未飛簷走壁,也沒用身法穿行,只是走在一起,跟著人流緩緩去往那座小院。

在這個時候,荀鬱不再是坐西蜀而觀天下,落子驚世,算無遺策的蜀國國相;

文偉也不再是隱川荀氏真正的管家,荀鬱最得力的助手;

陸琦不再是鎮江陸家高高在上,萬人豔羨的江東明珠,劍宗高徒;

雲落也不再是橫空出世的劍道天才、凌家少主、西北義軍之主。

一行四人,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錦城人家,和那些熱熱鬧鬧歡歡喜喜來置辦年貨的鄉親百姓沒什麼區別。

一路上挑挑揀揀,看上什麼喜歡的,新奇的,也樂呵呵地湊過頭去瞄上一眼。

等到了小院,雲落和文偉的手中,都已提滿了大包小包,就連陸琦也幫著拎著些酥餅之類的吃食。

將東西放在院中桌上,四人對視一眼,一種家的氣氛在悄悄蔓延。

文偉一揮手,“你們坐著聊會兒,我去忙活菜去。”

雲落和陸琦自然不敢這麼大咧咧地坐著,連說要去廚房幫忙,荀鬱輕輕揮了揮手,“讓他去忙就行了,反正他閒著也沒事。”

文偉樂呵呵地走了,今天高興,不跟你計較。

雲落起身陪著文偉將剩餘採買之物送去廚房。

石桌上都擺著棉布坐墊,坐上去也不會覺得冰冷,荀鬱起身,親自倒茶,令陸琦受寵若驚。

不管這位國相大人再如何平易近人,但他那煊赫了數十年的威名,早已深深鐫刻在這座天下的許多人心間。

就連陸家老太爺或許也沒資格讓這位老人親自倒茶吧。

陸琦一向豁達開朗,但不是沒心沒肺。

荀鬱將一盞茶遞給陸琦,“丫頭,來喝茶。我得謝謝你啊。”陸琦誠惶誠恐地接過,茶湯清亮,是蜀地特有的高山綠茶,“國相大人,謝從何來?”

“謝謝你給他的生活帶去了甜。”荀鬱聲音和緩而感慨,“那孩子苦了一二十年,真不忍心他再受什麼苦。”

陸琦甜甜一笑,“您放心,會一直甜下去的。”

聰明人說話,就是這麼省心。

雲落走回來,笑問道:“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陸琦微笑不語,荀鬱遞去一杯茶水,“五宗大會的事知道了吧?”

雲落點點頭,“陳宗主送到長州的信裡寫了,老劍神給我的信裡也提了幾句。”

早前雲落曾託符臨幫忙找人送信,諮詢關於本命飛劍之事,後來陳清風和姜太虛各自回信,在信上說過五宗大會的事情。

此刻當著荀鬱的面,他可不敢姜老頭姜老頭的叫。

“叫什麼老劍神,叫姜老頭就行了。”荀鬱哼哼道。

雲落:“......”

陸琦就在一旁,始終保持微笑。

“如果沒有別的,那你們應該就沒有收到這個新訊息。”

荀鬱的手中出現了一卷明黃色的帛書,遞給二人。

聖旨?

雲落和陸琦對視一眼,伸手接過。

開啟之後,二人的眉頭便越擰越緊,最終皺成了深深的川字。

“怎麼看?”荀鬱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我消化一下。”雲落將帛書捏在手中,皺眉沉思。

陸琦開口道:“既是聖旨,便意味著此事已成定局?”

荀鬱輕輕頷首,“嗯,已經昭告天下。雖然晉蜀楚三國名義上已經不受朝廷約束,但他們還是把這個東西送來了。”

雲落右手輕叩著膝蓋,“聽說繡虎先生籌建了一支義勇營,戰力猶在當初神符營之上?”

荀鬱輕點著石桌,“那或許就是這場謀劃的出發點。”

荀鬱蒼老的臉上,一雙眸子卻依舊漆黑而深邃,數十年的滄桑變故,世道沉浮,都被化進了雙眸之中,似能洞徹人心。

此刻他清澈透亮的雙眼中,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盯著雲落,“如果按照原來的設想,雲夢宗甚至還可以湊出一支這樣的隊伍,大端方面肯定是無法匹敵的,再配合周墨的運籌帷幄,拿下大端江山,把握還是有的,還不小,至少超過五成。”

陸琦輕輕端起茶水,緩緩喝著,消解心頭的緊張。

雲落已經不再輕叩膝頭,而是右手拇指和食指無聲搓動著。

他聽明白了外公的話,同時也琢磨明白了朝廷的險惡用心。

若是他們答應這個方案,便是被朝廷牽著鼻子走,主動丟掉了優勢不說,還會陷入被動,畢竟朝廷是有心算無心,身後更有六族支援。

或許會有人說,那就不答應唄,繼續按原計劃行動就是了。

事情卻並非那般簡單,他們若是不答應,朝廷便會大肆宣揚此事,屆時天下民心所向,又將朝向何方,看似來勢洶洶的三國義軍,或許就將從內部崩潰,再難有真正威脅大位的可能。

這就是朝廷的陽謀,擺明了的兩杯毒藥,必須得選一杯喝。

過了一會兒,雲落抬起頭,迎上荀鬱的灼灼目光,輕輕揚了揚手中的明黃帛書,“可是,天下百姓卻更想要這個。”

陸琦將口中茶湯一口嚥下,咕嘟一聲,聲音還不小,羞得她使勁埋著頭。

只聽見埋著頭的她低聲輕吟了一句,“亦餘心之所善兮。”

雲落朗聲道:“雖九死其尤未悔。”荀鬱欣慰大笑,“不意莊老頭教中,亦有如此大善之言!”

“既如此,事情便簡單得很,他既以陽謀壓我,我便以陽謀破之。”

荀鬱站起身,看向陸琦的眼神也頗多欣賞,彷彿瞧見了曾經自己的女兒和女婿,也是這般志同道合,也是這般郎才女貌。

“跟我去上香吧。”

說完這句話,荀鬱轉身帶路,雲落這才瞧見,老人的背,終究還是微微有些佝僂了。

即使個人戰力依舊還在這個天下的最頂端,但未得長生,歲月終究不饒人。

雲落朝陸琦使了個眼色,快步上前,一左一右地攙著荀鬱。

荀鬱淡定道:“我還沒老到走路都需要人扶著吧?”

陸琦眉如柳葉,眼似月牙,“這是親近您呢。”

來到那間極其隱蔽密室,陸琦一眼便瞧見了懸在兩個牌位後的兩幅畫像。

挺拔俊雅,負手而立的男子,氣度從容地睥睨天下;

面容絕美的女子,儀態自然,眉眼中盡是溫柔的笑意。

不用荀鬱多說,雲落上前,點香,敬香,跪拜。

陸琦看著荀鬱,荀鬱微微點頭。

於是,她走了上去,雙膝彎曲,和雲落並排跪著。

早已流淚的雲落轉頭,輕輕握住陸琦的手,默然無語。

陸琦輕聲道:“磕頭吧。”

鎮江陸家的明珠,在遙遠的錦城中,向著凌青雲和荀安歌的畫像和牌位,磕下了她作為凌家兒媳的一個頭。

青煙嫋嫋,畫像無言;

一身白衣,心誠意堅。

文偉悄悄出現在荀鬱身側,抹了抹溼潤的眼角。

四人都是修行者,尋常酒水自然無事。

荀鬱悄悄拿出一潭從姜太虛那裡訛來的劍宗秘釀,四個人就著文偉擺弄出來色香味俱全的佳餚,吃得不亦樂乎。

夜晚和白天的交替在悄然間完成,屋內點起的燈火,和這個世間的無數盞燈火一起,匯聚成了這個煙火人間。

酒酣耳熱,酒足飯飽,雲落從方寸物中取出兩塊玉石,上面各自鐫刻著一個“荀”字和一個“文”字。

“外公,文爺爺,這是我在長州附近的一處玉石礦中親自挑選的玉,刻字也是我自己刻的,您二老湊合著收下,別嫌棄。”

刻字的刀工和筆法,確實略顯生澀,字型也算不得好看,但荀鬱和文偉兩個見慣了各色奇珍的老人卻如獲至寶,笑呵呵地仔細把玩著。

陸琦喝了些酒,雙頰紅霞漫飛,從方寸物中取出一堆彩繪的泥塑,朝桌面上一擺。

荀鬱和文偉側目望去,泥塑皆是人物造型,有高有矮,有男有女。

正疑惑間,陸琦的聲音適時響起,“這些都是雲落自西嶺劍宗離開以來一路上的朋友,荀爺爺和文爺爺身處錦城,即使情報上好多事情也不那麼清楚,我就學著捏了這些泥人,就著它們跟您二老說說故事。”

“好好好!”

荀鬱和文偉皆覺得新鮮,何況老人對孩子的事情一向關心,竟有些期待了起來。

陸琦拉著雲落一起,將一路走來的故事,對二老娓娓道來。

陸琦清婉的聲音在房間中響起,雲落不時查漏補缺。

二老跟著故事的起伏,心神搖曳。

說到激昂處,以筷敲桌,浮一大白;

說到感傷處,便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候,路過自己生命中的那些人,俱往矣;

說到歡樂處,笑聲響成一片,和躍動的燈火一起,溫暖著隆冬的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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