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詩沐睜開眼睛的時候,覺得哪裡不太對。
她已經應該服了藥自殺了才對,為什麼會又有意識了?難道是她被救活了?
然而她還沒理出個所以然來,就被一股熟悉的氣息包圍,男人的手臂從身側圈了上來,將她收進懷裡抱住。她不敢置信地轉過頭去,就看到喬尹川朦朧的睡眼。
她是在做夢嗎?她又驚又疑惑,乾脆伸手掐了掐喬尹川的臉。
白皙的臉頰浮現紅印,男人微微蹙眉,很快徹底清醒了過來:“……小沐?”
看向她的眼神是滿滿的訝異。
兩個人赤身裸體地躺在床上,她腿心還有點痠軟,她努力回憶著這到底是什麼情況,爬起身看了眼床頭的電子日曆。
居然是四年前?
居然是四年前!
她又重重栽回柔軟的床上,幾乎不敢相信,她自殺以後不僅沒死,反而還回到了四年以前,他們快要分居的時候?
她覺得自己心跳得很快,喜悅、茫然、驚疑……交織的複雜情緒把她的思緒攪得一團糟,但什麼也比不上身側人溫熱的呼吸和心跳。
她幾乎是立刻,眼淚就湧了出來。
“怎麼了?”隋詩沐一直要強,喬尹川很少看見她哭,此刻面對她突如其來的眼淚也有些不安起來,伸手摸她的臉,溫柔地哄,“別哭。”
“喬尹川你這個騙子!”隋詩沐翻身壓在他身上,像是要將他死後那幾天她所承受的痛苦都發洩出來似的,死死地抱住了他,“你怎麼敢騙我!”
喬尹川將她抱在懷裡,承受著她的發洩,慢慢地摸著她的脊背安撫她,聽她的哭聲漸漸微弱下來,親了親她的耳垂:“是我不好。”
“小沐,是我的錯。”
永遠都是這樣。不管她生什麼氣,他總是無條件地認錯服軟。
“你懂什麼!”隋詩沐推開他,翻身下床找衣服穿,努力掩飾著自己的狼狽情緒。
她穿衣服的時候才意識到一個問題。昨晚為什麼她會和喬尹川睡在一起?
自從有了清宴以後,他們的夫妻生活次數屈指可數。這倒不是喬尹川的問題,而是隋詩沐自己的原因。
她和喬尹川,在床事上合拍得過了頭。剛結婚那段時間,她催眠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儘快有孩子,有了孩子以後全部都能結束,於是她用這個理由麻痺自己,幾乎是放縱自己迅速地沉淪於喬尹川的身體。
等有了清宴以後,她再也沒法給自己找一個繼續沉迷的理由,理智告訴她,他倆不過是家族聯姻的工具人,她應該恨他,恨他奪走了自己的婚姻自由,恨他又將自己關入了另一個牢籠裡。兩個人之間於是就這麼冷了下來。而喬尹川也只當她是完成生子任務後不願再和他有過多的交流,他向來尊重她,因此兩個人幾乎不怎麼再有夫妻生活了。
剛結婚的時候隋詩沐一想要就會拉著喬尹川做,但就是在這樣高頻率之下,她也用了一年多,才懷上了隋清宴。
她一度懷疑過是喬尹川的精子質量不行,可後來她才發現,原來他一直在做避孕。真相的揭露也成為了兩人分居的導火索。
當時喬尹川是怎麼解釋的?
他說:“小沐,我們才剛結婚,需要一點二人世界的時間,我不想這麼快就要孩子,我們可以慢慢來。”
她當時是怎麼回覆的?
她說:“你能不能擺清我們兩個人的位置?我們就是為了配種生小孩才在一起的,你不會真以為我和你做愛是因為感情吧?”
她那時看到了他蒼白的臉色,覺得很痛快。可現在想來,卻心如刀割。
她總是將自己的痛苦,毫不留情地發洩到他的身上。
為什麼呢?明明不是他,她也會和別人結婚,她逃離不了被安排婚姻的命運,只是物件恰好是他而已。她痛恨自己的無力,卻把一切都怪罪到他的頭上。
不,不是恰好。是他自願入贅進來,自願放棄了喬家繼承人的身份,和她在一起。他出身好,個人能力優秀,幾乎是隋家那群人眼中最合適的婚姻物件,而他自己也心知肚明,於是他們結婚了。
沒有任何意外。
喬家因為這件事甚至和他斷絕了關係。
他為什麼能做到這種程度呢?
因為他說他愛她。
她有些恍惚。穿上衣服走出換衣間,看見喬尹川正把髒衣服扔進家務機器人的簍子裡,一如之前很多個早晨一樣。
她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早餐的時候女僕抱來了隋清宴。叄歲的他臉頰肉乎乎的,一雙黑眼睛像極了他爸爸,五官倒是更像她一點,雖然還沒長開,但已經可以看出未來會有多漂亮了。
喬尹川坐在隋清宴旁邊喂他吃飯,隋詩沐忍不住去摸了摸隋清宴的臉頰,她從沒這麼做過,第一次覺得小孩的臉頰肉嘟嘟的,手感還挺好。
喬尹川驚訝地看了隋詩沐一眼。
“我兒子我不能摸?”
他彎了彎唇角:“當然可以。”
今天是休息日,喬尹川不用去帝科院,於是吃完早飯一家叄口就找了個舒適的位置窩在沙發上消磨時光。
隋清宴從小就不是調皮的性格,反而安靜得過了頭,他一個人坐在地毯上拼拼圖,隋詩沐就躺在喬尹川的腿上無聊地刷著終端。
她抬頭,瞥見喬尹川的下頜線,帶著鋒利的稜角,可整個人又像水一樣溫柔。她伸手點了點:“我們回房間。”
“嗯?”喬尹川低頭看著她。
“我說了,你騙了我,你惹我不開心了,我要懲罰你。”隋詩沐毫不避諱地看進他的眼裡。
騙了她說要讓她恨一輩子,結果自己早早地就離開了。
喬尹川提醒:“這是在早上。”
“你昨晚被我榨乾了?硬不起來了?”
男人的尊嚴受到了挑戰,喬尹川沒有回答,只是乾淨利落地將她打橫抱起,往樓上走去。
女僕看著這一幕有些驚訝。平日裡小姐從不肯給先生好臉色看,結果今天居然這麼任由他抱著自己。
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
從這一天早上開始。
懲罰活動一直持續到快中午才結束,隋詩沐滿足地嘆了口氣,捏了捏喬尹川的耳朵:“還不錯。”
他笑:“只是還不錯?你剛剛爽得……”
她咬他的唇:“不準得意忘形,以後繼續保持,再接再厲。”
他的笑意溫柔極了,在這個早晨,連陽光都黯然失色。
他低聲:“小沐,我愛你。”
前世他很少和她說這些,幾乎沒提過。因為隋詩沐本能地對這個字眼感到反感,在她眼裡,所有試圖用這個字來捆綁她的都是對她別有所圖。說愛她,她就會反諷回去,以至於喬尹川后來再也不敢說了。
隋詩沐身體一頓,沒說什麼,只是抱緊了他。
“什麼時候愛上我的?”她閉上了眼,“老實交代,饒你一命。”
“在學校。”喬尹川撫了撫她的臉頰,“當時我受邀去做講座,一眼就看見了第一排的你,居然在打瞌睡。”
隋詩沐:……她確實很討厭這種無聊的學術論壇,要不是母校極力邀請,她根本不會去的。
“打瞌睡的樣子很可愛。”他像是回憶起了什麼,笑意更深,“我當時就心動了。後來結束的時候看見你因為長裙不知道被誰踩了一腳,但是又找不到始作俑者,所以在那跺腳生悶氣,我心想,原來還是一隻愛炸毛的貓。”
隋詩沐不滿極了:“你才是貓,我明明是老虎!”
“嗯。”他將她摟得更緊了,“是老虎。”
終於肯對他卸下兇狠偽裝的老虎。
隋詩沐因為心懷了一點對喬尹川的愧疚,因此接下來的日子難得對他表露出一點關懷,喬尹川對此很是受用,兩個人度過了黏黏膩膩的一段時間。只是心底裡的恐懼還沒有完全消散。隋詩沐在聽聞喬尹川下週要坐飛機出差的時候心慌了慌,扯住他的袖子:“不行,不准你坐飛機。”
鏡片後的眼睛深邃又漆黑,他安撫似的拍了拍她:“沒事的,飛機很安全的。”
“不行。”隋詩沐臉色一沉,“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喬尹川試圖安慰她躁動的情緒:“我那時候墜機不是因為飛機本身的原因,當時是測試新型號的飛機,遇上了突發的天氣狀況,飛行員在降落的時候操作失誤所以……”
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糟糕。果然,隋詩沐猛然推開了他:“你說什麼?!”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你剛剛說什麼?!你怎麼知道墜機這件事?!”
“小沐……”
“原來你也……”她像是瞬間想到了什麼可能性,嘴唇顫了顫,“你……你也回到這個時間點了,那天早上?對不對?”
喬尹川琢磨著她的神色,慢慢地嘆了口氣:“……是的。”
“為什麼瞞著我!”隋詩沐眼眶紅了,“看我一個人掙扎痛苦很好玩嗎?你是在報復我嗎?”
“我沒有,小沐。”喬尹川言語誠懇,“我只是……”
他頓了頓:“你從來沒對我這樣好過,我怕我一說出來,我們就……”
隋詩沐沒說話,低下頭去,長髮凌亂地遮住了眼睛,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他慢慢地握住了她的手:“既然給了我這個機會可以重來一次,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不會再放手的。”
隋詩沐別過頭去。
喬尹川見她沒有躲閃,起身將她輕輕摟進懷裡,下巴抵著她的發頂:“小沐,我愛你。”
“我們這次就不要再分開了,好不好?”
隋詩沐面無表情地抹掉眼淚。
“清宴他還小,他很需要爸爸的關愛,相信我,我一定會讓你們很幸福的。”
半晌,隋詩沐悶悶應了一聲:“看你表現。”
“好。”他笑了起來,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上天給了他們重來的機會,這一次,他們一定會不留下任何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