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仲光倒抽一口冷氣。
眼神就有些發冷。
這時已經可以確定了,剛剛肯定是有什麼東西,迷惑了自家兒子的心智,以至於做出此等狂悖的行動來。
可惜,自己的雙臂。
看著府內醫士面色為難,文仲光心中怒火和仇恨,燒得腦子都有些發木……吩咐自家夫人和兒子離開之後,等到傷臂裹好,他看著短了一截的臂膀,心知自己的前途再也沒有了。
就算如今是開明的皇朝,對為官者不會太過苛刻,也不會太過追求為官者姿容俊美。
但無論如何,沒有哪個朝廷會讓一個殘疾人繼續為官。
就算是有,也最多隻是給個閒職養著,想要得到權柄,為一方父母,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現如今訊息還沒有傳將上去,他的官位還能暫保。
紙是包不住火的。
下體受傷變成太監,以及雙臂被斬,成為殘廢的訊息一傳出去,很快這個縣令就做不下去了。
他甚至懷疑,前往州府報信的探子,已經到了路上。
先前鬧得聲勢很大,喊打喊殺,血液四濺的,府內下人肯定是瞞不住了,誰也不知道,裡面到底有沒有某些勢力,甚至是上官派來的探子。
機密情報,他們或許不能探知。
但是,明面上,看在眼裡的東西,這還能騙得過去嗎?
偏偏這事鬧得太大了,想要滅口都做不到。除非把府內數百人丁全部殺光。
這怎麼可能?
很可能,去官罷職的訊息,要不了十天半月,就會來到自家府上。
“造孽啊,到底是誰幹的?我要他死?”
文仲光茫然癱坐在椅子上,腦海裡一個個對手和仇人掠過,最後,就鎖定在某一個人身上。
他知道,凡事有因有果。
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就會迎來此等厄運。
敵人手段十分決絕,兇殘狠辣,既有能力,又有動機的想來想去,無非就是那麼一個兩個。
而偏偏,剛剛得罪了一個。
“張百齡!”
文仲光眼中一片森冷,咬得牙齒都快碎了。
他眼中光芒閃爍不定,想了很久很久,終於,站起身來,面無表情的要求護衛把官印用一個革囊兜起來,掛在自己脖子上。
並且,穿上官袍,戴上官帽。
同時,在護衛的幫助下,取出扔在箱子底下的一個奇異佛像,擺在香桉之上,點起三炷香。
再來站在香桉前,文仲光又有些猶豫。
嘴裡喃喃唸叨:
“不是我想這樣做?實在是,生死關頭,容不得我再猶豫了,相信,就算是皇上也會理解我……”
眼神變幻了好一會,文仲光一個頭磕了下去:“極樂淨土,妙法菩提……佛主保佑!”
隨著文仲光誠心祭拜,整個縣衙重重一震,掛在胸前的官府“喀啦啦”就裂開了一道細微的口子……
耳邊好像有著無數百姓的嘶吼痛嚎,香桉上面,三炷香飛速燃盡,黑色人身交纏奇異佛像,勐然散發出明豔金光……
……
“咦!”
“原來如此。”
張坤收回五陰旗,眼神微凜。
先前五陰三鬼的行動,已經讓他明白,有著官身的縣令文仲光,其實被一股極其龐大的氣運所護持。
每當自己對他心懷惡意,想要做些什麼的時候,心裡總會感覺不妥。
精神感應中,最好不要做,一旦出手,恐怕會引來不測大禍……
究竟是會引出什麼事情來?張坤其實不清楚,但他有著統一三國世界的經驗,大抵還是能夠明白……
與一國國運作對,與王朝氣運作對,與人道洪流作對,到底會導致什麼樣的惡果。
如果是三國世界,問題還不是很大。
那個世界的等級不算太高,並沒有玄奇力量顯世。
但是,在如今這個有著神魔妖詭的世界,很可能就迎來意想不到的打擊。
甚至,天上掉星星下來,把自己砸死都是有可能的。
人倒黴了,喝涼水都會塞牙。
張坤感應到,如果自己一意孤行,想要把縣令直接幹掉,應該就會觸動王朝氣運,然後就會很倒黴,很倒黴。
那種後果,絕不是自己願意見到的。
所以,就算是有著旁門厲害法器五陰旗在手,並且,能運用得妙到毫巔,他能做的也很有限,並不能對文仲光本人動手,只能削其羽翼。
或者說,影響到他身邊的人。
不過,這一點其實也夠了。
不能直接動手,不是說就不能動手。
五陰熾鬼的騷操作,把文仲光玩得生不如死……
雖然,緊接著,那位文縣令就請來官印,激發王朝氣運,直接把三鬼震開,讓三鬼全都受傷返回五陰旗內修養。
張坤仍然不覺得這事情有什麼不對。
但凡對敵,有攻有守。
這位縣令偷偷玩弄手段,聯合青漁幫和蛇盤山對自己下手,並且,還親自派出府內坐鎮的道人,手段不可謂不老辣狠厲,這明顯是奔著把自己一棍子打死去的。
而自己也一報還一報,只等騰出手裡,立刻報以顏色。
然後,對方又調出王朝氣運,以身份配合官印護身,這都是題中應有之意。
他從來不覺得文仲光就是個傻子,沒有什麼護身反擊的力量,或者請動親朋,或者向上官告急,向朝廷請援……
但卻一點也沒想到,這傢伙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會玩,他直接裹挾著王朝氣運,佩戴著官印一個頭磕了下去。
這是玷汙,這是臣服……
張坤彷彿聽到冥冥之中,有一聲龍吟怒吼,再看向巴陵四周,就發現,一股隱隱約約存在著,又看不見的力量,悄悄然的就崩散開來。
耳中聽到萬民哀嚎,聽到天幕之上,宛如裂帛般,被撕裂開了一道口子,有著一道濃郁金光,在精神感應之中,如光似電,照射進來。
千千萬萬咒文在腦海中響起,“菩提妙法,極樂淨土……”
“這……”
好傢伙,這是招惹上了不得的大傢伙了。
……
平江西嶺。
一座佔地巨大寬廣、金碧輝煌的廟宇矗立之上,梵唱聲聲閱耳,有清淨莊嚴之意。
雖是夜晚,已近亥時,大廟卻仍然處於一片明亮燈光之中。
大殿門口,直往山下石階處,斜坡蜿蜒直上,一個沙彌手舉火把,奔跑上山,馬蹄的答聲中,時不時的俯腰舉火,點燃路旁的油燈。
隨著馬蹄聲直入殿堂,整座西嶺已是被油燈燈光印得宛如神話傳說中的極樂妙境,山下百姓看著,遠遠的就會俯身拜倒,心中全是崇慕敬畏。
廣法禪師,此時還沒安睡,正在做著每日必行的功課,他赤著身子,端坐大殿之中,身邊五六個女子如蛇般纏繞上來,青絲如瀑,寶相莊嚴,如天女奔月,極盡妙態……
兩旁端坐著數十僧人,嘴裡念著菩提淨心咒,極樂淨土歌,大殿之上,金身塑像男女雙身,全都散發著濃郁光輝,讓人見之忘憂。
明明眼前是十分不堪的場景,偏偏沒人心裡升起半絲邪念。
廣法和尚高大身形如佛端坐,面色一如平常,閉著雙眼,任憑天女動作。嘴中唱著佛謁,身上肌肉明光閃動,有著獨特的韻律。
突然,他雙眼勐然睜開,身後那巨大佛像嗡嗡鳴叫起來,前方一蓬線香,無火自燃,香菸繚繞處,泛起詳雲……
在心光之中,廣法和尚就看到,一道金光直破雲霄,向東南而去。
“太好了,巴陵縣終於被撕開了一道口子,文仲光啊文仲光,貧僧還以為你滴水不漏呢,還為你佈下了許多後手,沒想到,這還沒開始動手呢?你已經撐不住了嗎?”
他仰首哈哈大笑起來,極盡歡暢。
伸手一揮,震開纏在身上的“天女”,勐然站起,“去信廣明師弟,就說巴陵有變,讓他見機行事,菩提智慧在心,我歡喜一脈迎來了天大轉機,再不局宥於一縣之地。呵呵,這次,就連觀音禪院也阻攔不得,紫竹林那些娘們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是,住持師兄繼續參悟妙法,師弟去去就來。”
身旁一個和尚滿臉堆笑,口誦佛號,身形化為光影,穿出殿門,直往山下。
“我佛慈悲!”
四周響起一片佛號。
有人大聲拍著馬屁:“師兄明見萬里,早早就佈下棋子,取得先手。這一次,大唐王氣在巴陵縣開了一道口子,嶽州五縣直去其二,人道闇弱,妖魔進駐,就算是那文縣令再想反悔,也是由不得他了。”
“就是,師兄手段實在是妙不可言,如春風化雨,潤物無聲啊。前些日子,蛇盤山久久未曾取得進展,陷身於洞庭龍宮一事之中不得脫身,實在不是好催促。
沒想到,這柳暗花明的,不用他們動手接下因果,巴陵縣竟然自動撕開口子,送上門來……果然是佛門大興在即,萬事順遂,無有滯礙。”
“是啊是啊,有廣法師兄妙手在前,廣明師兄此去,定然再無波折。巴陵縣繼平江之後,成為極樂淨土,指日可待,真是可喜可賀。”
四周一片歡聲笑語,有經文繞耳。
絲竹管絃響處,燈火明照,一片喜意。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天策府來人
平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