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沒哭,只是風大,沙塵迷了眼。”
婦人輕聲笑道。
……
前方,隱隱有歌聲傳來。
“哈……麗羅亞!”
“哈……麗羅亞……”
歌聲縹緲而又聖潔,讓人聽著心情平靜而詳和。
袁光耀卻是臉色大變,勐然勒住馬韁,沉喝一聲,“停!”
他實在是太小心了。
一點點不對勁就反應過激。
這一次,就算是一前一後探查守衛的吳仲達和唐文均,都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說的就是這樣。
不就是有人唱歌嗎?
京城之中,如今各國洋人雜居。
這些人還偏偏各有各的怪僻,有人喜歡唱聖歌,有人喜歡練拳擊,有人喜歡在地上滾來滾去,糾纏不休,還有人喜歡吃生肉……
不一而足。
這歌聲,想必就是哪個吃了沒事幹的洋人在吊嗓子。
光明教會,最愛玩這種奇怪的勾當。
“是誰,是誰在唱歌?”
“法克。”
旁邊不遠處的倚翠樓,一陣雞飛狗跳。
女人尖叫聲響起的同時,就有幾個膀大腰圓,胸口長著金毛的洋人,一邊手忙腳亂的穿著衣服,一邊罵罵咧咧的往外走。
“我有罪啊,快快,快回去,誰也別攔我。”
為首一個金髮藍眼的高壯漢子滿臉驚慌,一半鳥語,一半華文在訓斥左右。
“回去了……誰也不許說起今天的事情,尤其是在安德烈大人那裡,誰要是走了訊息,我一定親自送他去喂鱷魚……”
“早知這樣,還不如昨晚就去那個商人家裡,把那女人帶回去……就算樂上半晚,也不會誤了祈禱。”
“不是啊,隊長,那女人被青國一位官員瞧上了,咱們這麼弄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麼不好?快要入土的老頭子還能做得成什麼,只能光看著,什麼都做不了。他顯然是看中了那筆銀子,找個藉口連人帶錢一口吞下。咱們只要不把她弄死,事後再送那官,說不定他還得感謝咱們。”
這倒也是。
幾人全都點頭,笑成一片。
他們知道青國官員都是什麼德性。
明明位高權重,見到他們這些無官無職的海外人士,仍然會很是卑微。
實在是很搞笑的一件事情。
一個只懂得在自己面前搖尾巴的官員,有什麼值得在意的?
……
“快,快避往路邊,不要聲張,鏢旗也落下來。”
聽著那嘈雜古怪的聲音離自己這一行人越來越近,袁光耀暗暗皺眉,眼中則是閃過一絲兇光。
他悄悄的把手搭在刀柄之上,目光示意身後的十個趟子手檢查槍支,隨時準備動手。
‘太巧了,巧得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同樣的時間,同一條道路,偏偏還撞到了一塊。
“但凡巧合,多是人為。”
先前出發之時,張坤這句話,仍然在他的耳邊迴盪。
悄悄然的就再次提高了警惕。
袁光耀聽過那些受傷的鏢師和趟子手說過,打傷他們的那幫子洋人,就是喜歡去各大花樓消遣,而且,還對蕭唐氏十分感興趣。
上次若非有鏢師擋著,打得不可開交,蕭唐氏又趁亂逃了,恐怕,就落入到他們的手裡。
“來不及躲了。”
吳仲達眼中閃過一絲狠色。
他也聽說了,這幾個洋人,其實一點也不弱。
雖然,這些人的拳法沒有太多章法,顯得十分散亂。
但是,真打起來,拳腳卻是又快又狠,無孔不入。
更厲害的是,這些人個個身材魁梧,力量和體質十分驚人。
就算是殺招,真打到他們身上,有時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反而會被對方抽冷子一招放倒。
‘是一種不同的煉體方法,專練筋骨皮,與外門功夫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吳仲達還從某個渠道得知,神教教會的武士們,一般都用了某種秘藥激發潛力。動起手來如虎如獅,不懼疼痛,不畏生死,難對付得很。
這都不是他最忌憚的,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這些洋人不但身手強悍,多數身上還攜帶著短槍……
也不講什麼江湖規則,見到敵人了就是一湧而上。
狼的打法,熊的體魄,豹的速度,虎的兇狠,大抵能形容這批神廟武士。
所以,在狹路相逢的情況下,吳仲達準備動刀子了,他沒得選擇。
對方個個體魄強壯,用拳頭打,還真不一定能打死。
反撲起來,自己這邊可能遭不住。
一旦事有不諧,立即搶先。
遠遠吊在車隊後面的唐文均,顯然也是同樣的想法。
他左手扣著幾枚金錢鏢,右手早就握住了刀柄,裝做毫無威脅的路人,同時,肌肉已然悄然放鬆崩緊,讓自己快速興奮起來。
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已經可以預料得到。
以這些洋人平日裡囂張狂妄的習性,遇到他們這支奇怪的車隊,定然不會不注意。
如今天色剛亮,路上行人稀少……
而源順鏢局這些人,無論是鏢師也好,趟子手也罷,全都顯得精悍。
練家子的氣質,想藏都藏不起來。
如果沒有運送這趟鏢,那麼,就算被發現了身份,也沒什麼。
這時只要懷疑,交談幾句,就會露餡。
尤其是,三輛馬車之中,除了銀兩財物,還有好看的女人,這更是惹禍的根苗。
殺,還是不殺?
這是一個問題。
殺了,或許會直接把鏢局推向深淵。
不殺呢?
眼前就是深淵。
……
衚衕口,一個戴著斗笠的矮個男人,輕微的清了清嗓子……
剛剛那幾聲“聖歌詠歎調”,實在是有些傷喉嚨。
他只是唱了三聲,就有些撐不住了。
此時感覺喉嚨有些冒煙,特別難受。
靠著大樹樹身,他喘了幾口粗氣,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摸出一把小型弩箭。
箭失鋒刃處,在天光照耀之下顯得有些暗沉,泛著烏黑之色。
有風吹過,就能聞到風中些許腥味……
顯然,箭失不是什麼好玩意。
斗笠男人一邊拿弩箭瞄著衚衕口,一邊探頭從大樹樹身陰影處,觀察著源順鏢局鏢隊的情形,眼中閃過一絲狠色。
“這一箭,無論射中哪個洋人,射中哪個地方?都會激起無邊仇恨,讓他們變得跟瘋狗似的。”
“我從長街跑過,嘿嘿……源順鏢局無論怎麼防備,怎麼躲藏都是沒用,不與洋人死拼一場不能停手。”
“而不遠處,就是武衛中軍,足足八百人……”
斗笠男人想到來之前,被交待的任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報恩與報仇,全在今日。
他舉起弩箭,就要激發。
突然手中就是一沉。
扣動手指,卻發現,弩箭不見了。
一個冷嗖嗖的聲音響在耳邊。
“你是個人才。”
斗笠男轉頭望去,眼神有著一瞬間的呆滯。
來人顯然很熟悉,熟得閉上眼睛,都能叫出他的名字,說出他的拳法,講述他的戰績。
一身青袍,劍眉如刀,挺鼻薄唇,目厲如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