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打明旗幟造反的,今天不知明天……誰也不知道,到底會是什麼樣的結局。
他理解並尊重對方的理念,但要讓自己過這種朝不保夕的生活,卻是有些不願。
……
“不能再耽擱,你跟你小丫姐兩人先去源順鏢局。現在上書在即,又有新軍駐守一旁,那裡應該很安全,內廷不會派兵動手激發衝突的。”
永定門口,張坤揹著包裹長刀,一身短打,與王雅靜和李小宛“告辭”。
“放心吧,定能護住小宛妹妹。醫館那裡,小武和小林他們不起眼,看著店子也沒什麼人為難,你就放心去吧。”
王靜雅大咧咧的揮揮手,眼中卻閃過一絲擔憂。她傷勢還沒全好,否則就可以拎著錘子,一起並肩作戰。
什麼叫放心去吧。
張坤有些哭笑不得。
做出一副出門遠行,並且,還選擇在永定門告別,他當然不是想要逃亡。
‘來吧,來吧,不是想要殺我嗎?不要太客氣,快點追來。’
他放出的就是這麼個訊號。
這些天,明明可以察覺到“百草堂”附近有著許多眼線,在死死的盯著醫館。
可就是沒人衝進來動手,也沒有大軍調派的跡像。
張坤知道,對方肯定是在等著機會。
遲早會動手。
就是不知道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動手。
是綁架人質,還是投毒暗箭?
還是半夜入宅突襲?
這種滋味,當然不好受。
對方沒有動手的時候,他偏偏也不能主動攻擊。
那些盯梢的,多半就是巡捕營的人馬,背後的人,不是躲在巡捕營辦案處,就是處於深宮大內。
他本事再大,還能直接衝進宮中去不成?
‘既然對方這麼盯著,並不調集大軍圍攻,就表示他們並沒有準備好。或者是不願引起城內動盪,引來不測後果。這種情況下,當然不能傻乎乎的等著……被別人牽著鼻子走,那是下下之策。’
‘也有可能,他們就是想要製造出種種壓力,讓我沉不住氣,然後衝進埋伏圈……其目的,是怕我見勢不妙,立即逃跑?’
張坤就算自忖實力強橫,也不會自大到,能夠以一己之力,打破對方的陷阱,還能隨意殺人。
‘想要破局,就得化被動為主動,選擇自己的戰場。’
“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
出了城,可打可逃,先立於不敗之地,主動權在我身上。
張坤牽著馬,緩緩出城,夕陽斜照,一人一馬,影子拉得老長。
……
城門樓上,一個身著盔甲的漢子,默默望著,隱蔽的打了個手勢。
城下民房處,就有一個守卒,眼中閃過一絲詭譎,伸手拉開引線。
“咻……”
淒厲焰火沖天。
遠遠近近,就有數十騎奔來,轟隆隆蹄聲震耳,直向城門外衝去。
第七十三章 既生瑜,何生亮
城門洞開。
守門城衛似乎得了知會,早早的就撤開,並且,還招呼著門前商人百姓讓開一條馳道。
聽到馬蹄聲,所有人都暗暗心驚。
面色惶恐至極。
有哭喊呼號的,有無頭蒼蠅般亂跑的,有抱頭蹲在原地裝死的。
當然,心思靈便者,早就三步兩步,躲到街角、牆跟。靜靜的看著這一隊殺氣騰騰的馬隊,呼嘯而過。
沿路踩死了兩個不開眼的擋在路中心的中年泥腿子,撞飛了一個亂跑亂嚷轉圈圈的少年乞丐,點點血水飛濺,馬隊出了城門。
“是巡捕營,不知是逮到了哪個江洋大盜的蹤跡……哈哈,那幾個傻鳥,竟然不知躲閃,還擋住大道,笑死我了。”
“我怎麼看到,有幾人是那大內禁衛,身著重甲,把全身都護住了,這是遇到哪路強賊了?”
“噓……”
一說到禁衛,議論紛紛的眾人聲音就小了一些。
這種人出手,一般是涉及到內廷的事……
他們小老百姓,不管是貧無立錐之地,還是小有餘財,都沾染不得,連談論都得小心翼翼。
“你們不認識頭前那位嗎?是長春宮二總管崔玉明崔公公,號稱‘小羅成’是也。在他的身邊,就是會友鏢局出身三皇拳、梨花槍高手陳鳳鳴,也是易筋大拳師。傳聞此位一身修為不在‘銀槍’李堯成之下,甚至還可能修為更深厚一些……這次他把西街十坊精銳都帶出來了,想必是見著了大功勞。”
“是啊,這位做事十分精明,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他孤注一擲的把麾下強手全都拿出來,肯定是有著他的衡量,絕不會吃虧就是了。”
“我倒是不關心崔公公和陳鳳鳴,有誰認得馬上那幾個禁衛?”
“沒見識,哪是什麼禁衛,是御前帶刀護衛?你看看領頭那位衣領處露出那一抹明黃……這位內穿黃馬褂,顯然是那幾位四品御前帶刀護衛之一。觀其容貌,鷹鼻深目,不類常人,沒猜錯的話,應是兩位巴圖魯之中的一個了,不知是朗勇還是察哈拉?”
一個儒生模樣的中年人,撫著黑鬚,沉聲說道。
“我好像記得,京城四秀之一金猴宮保森也是御前四品帶刀侍衛,莫非,此人有著與他一拼的實力?”
“你說呢?能獲賜黃馬褂,得到太后和聖上的青眼,實力再差也不會弱到哪去?至少,不會比京城四秀弱吧。”
自古以來,學成文武藝,貨於帝王家。
皇宮大內,其實就是最好的試金石。
能得到高層看重的武人,那是真的萬里挑一的厲害人物。
驚恐散去,眾人興趣盎然,又開始議論起被他們追殺的到底是何許人。
倒是有一些人,直接猜到了,這批人追殺的目標。
有人擔憂。
有人幸災樂禍。
也有人想看個稀奇。
於是,一窩蜂,就有許多武者、閒人,衝出永定門,手搭涼篷,探頭探腦張望起來。
“表哥他……”
李小宛被王靜雅拖到人群后方,一張小臉苦得快要皺成抹布。
這麼多人,打得過嗎?要不要想辦法通知他快快逃走。
她也知道,此時不太好求源順鏢局的大批鏢師動手。
內廷正愁找不到鏢局的把柄,不太好光明正大斬除變法一派的勢力臂助。
若是大批人馬正面廝殺,鬧得大了……
武衛軍被驚動,即算是為了面子出兵,源順鏢局也扛不住。
反而是這種私人仇殺之類的小打小鬧,各憑本事,不太會有人關注。
誰勝了誰敗了,與朝局沒有太大影響。
什麼,崔玉明帶的人手不少。
那不一樣,崔公公位高權重,身為三品總管太監,帶幾個隨從算不得什麼。
再說了,那三十餘人,都是巡捕……捉賊是其本職,本來就有著隨時出動的權利,尤其是在西半壁街,他們的管轄之地。
就算是出動再多幾倍人手,也沒人會說三道四。
從這裡就可以看出,陳鳳鳴這種巡捕營捕頭,到底有多大的自由度。
只要站好了隊,越是朝局紛亂,越是容易立功。
“放心吧,人多對他沒有意義,小宛你忘了,張坤還有一手槍術呢?打起架來,才不會像我這般光明正大……閹人一方雖然人多,其實不頂用的。”
王靜雅老神在在,輕聲安慰著李小宛。
眸子裡卻燃著野火。
‘這該死的傷,怎麼還不好?’
‘我的雙錘已經飢渴難耐了。’
……
宋採臣嘆息一聲:“張坤完了。”
他身旁一個布衣斗笠的青年,聞聲壓了壓帽沿,笑道:“師父你不知道那人的勇猛,所以才作此論斷。一個狂字,就能詮釋一切了。”
這人正是李堯臣,他倒不是在幸災樂禍,卻也知道此時的自己萬萬不能出手相助。
他的一舉一動,不但關係到自己的親人朋友的安危,還關係到會友一脈的生死存亡。
會友鏢局對自己也算是恩深義重了,為了一個新認識對胃口的同道,把所有親近之人都拖入水,是很沒道理的事情。
只能暗暗祝福他好運逆天了。
更何況,李堯成並不覺得張坤會敗。
“陳師兄功利心太重了點……他本可穩坐釣魚臺,左右逢源的,奈何,偏要趟這淌渾水,何其不智。”
“堯成,你有沒有覺得,這其中,其實也有你的原因。”
宋採臣面色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