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套的六合刀法沒學到,雖然有點遺憾。
學會了六合拳法,也可以了。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嘛。
這一刻,張坤的心裡升起了去意。
“怎麼說話的?還不跟三當家賠禮道歉,自罰三杯。”丘玉林霍然起立,戟指喝道。
張坤置若罔聞,好似沒聽到一樣,徑直走到書生一桌旁,嘆氣道:“你們都看不出兇險的,簡直太過天真……還不離開,等著招禍嗎?”
秋娘反應快,連忙躬身一禮,“多謝先生。”
謝過之後,連忙拽著書生的手臂,結了飯錢,匆匆離去。
“好,好,原來你是真的不想幹了,滾吧,走得慢一點,少不了還得追究你一個破壞鏢路,陷朋友于不利的罪名,想來你也擔當不起。”
“能否擔當得起,還輪不到丘師傅你來說事?不過,有一句話,我實在不吐不快。”
張坤:“丘師傅你們這些年來,一直捧著山賊土匪,把他們當做祖父祖母一樣對待,是不是活得太過憋屈?”
“無知者無畏,張坤,我就教你一次,告訴你一個道理,永遠不要得罪你得罪不起的人。”
說著話,他伸手就摸到了身旁的峨眉短刺。
趙豹也是暗暗蓄力。
情勢一觸即發。
“吆喝,丘師傅,你又在教訓手下啊,別鬧事啊,攪擾了貴人們的雅興就不太好。”
樓梯口人影未見,聲音先聞。
丘玉林聞言,面色一變,對趙豹使了個眼色,面上一瞬間就堆起了笑容,側身拱手道:“原來是陳捕頭當面,有你這位大高手在此,我哪裡敢在正陽樓鬧事?”
別的捕頭倒也罷了,這位名叫陳鳳鳴,出身會友鏢局孫明潤總鏢頭門下,又走通了內廷門路。
捕頭的職務雖然不算高位,但是,此人極會來事,交遊廣闊,前途難以限量。
更何況,這位一身本事,手底極硬。
很不好招惹。
表面恭維著,丘玉林心裡的酸水已經有些壓不住了。
看看,會友鏢局出身的鏢師就能混得這麼風光,而自己在源順鏢局,卻只能捧著山賊悍匪的臭腳,只求以後的任務可以輕鬆一點。
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
若非如此,誰還真喜歡逢迎往來,伏低做小?
真是同人不同命。
見到有巡捕營的捕頭出現,趙豹好歹不算沒腦子,酒意散了幾分,沒有作聲。
張坤看著幾人互相寒喧,知道沒自己什麼事了,臨走時轉身望了一眼,就見田千里眼中全是憐憫的看了過來。
你可憐我前途盡毀。
我可憐你骨氣全無。
張坤輕笑一聲,踏步出了酒樓。
第二十四章 殺心
‘羅七,如果你的目標是逼我離開源順,那麼恭喜你,做到了。不是因為鬥不過你,而是,噁心到我了。’
丘玉林與自己素未蒙面,也不曾有過恩怨。
如果不是羅七的原因,他不至於針對自己這麼明顯。
任由山賊折辱自家鏢局同仁,隨意指派。並且,在起了衝突之後,擺明車馬的站在山賊一方。
看起來彷彿是比較看重鏢路的安全,不願有分毫得罪睦鄰友朋,實際上,卻是在拉偏架。
並且,還有動手的意思。
有那麼一刻。
張坤甚至懷疑,對方如果找到理由出手,定然不介意直接出手廢掉自己。
‘奇怪了,這些日子所見所聞,大刀王正一就好像一個泥菩薩,就差被人高高架起。
故事裡可不是這樣說的,那位一把大刀在手,殺得人頭滾滾,氣衝牛斗。
如此人物,怎麼連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都經營不好。’
轉念又想,也不是不可能。
那位雖然武藝極強,刀法絕頂,最後卻摻雜進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滾滾洪流當中去,鬧得身死名滅,徒增唏噓。
他若是真的精明厲害,也不至於落得如此悽慘下場。
與天津的那位霍師傅比起來,老大不說老二,差不多慘烈。
‘反倒是那位王小丫同學,比起乃父更勝一籌……竟然一眼就從茫茫人海中,發現我這不世出的天才。誰眼光高明,頭腦清醒?這才叫眼光高明,頭腦清醒。’
想到王靜雅,張坤忽然覺得,自己就算是要離開源順鏢局,其實也有必要跟她說上一聲。
否則,他不確定那悍妞會不會拿著斗大的八稜紫金錘,來敲自己的腦袋。
……………………………………
“殺長毛啦,殺長毛啦。”
張坤出得酒樓,順著內河沿河緩步,感受著初夏涼風拂面,心中塊壘一掃而空,耳中就聽到尖厲而又興奮的呼叫。
無數衣衫破爛,皮包骨頭的百姓宛如喪屍潮般跑過。
有人手裡拿著碗,有人手裡拿著黑湖湖的麵包,也有人滿面興奮狂熱,單純的就是想看熱鬧。
一聲炮響,打著赤膊,頭縛紅巾的壯漢,面容冷厲的揮動手中鬼頭刀。
寒芒閃過……
頭顱飛起。
四周響起一片聲嘶力竭的喝彩。
血水汩汩流淌,宛若小溪,空氣中飄來濃重腥味,讓人聞之慾嘔。
黑壓壓的百姓擠了上去,有的抓起那沾血的泥土,有的拿著手中的饅頭、饃饃沾滿血水;更有人拿著破碗,接了一碗腥紅,全都眉開眼笑。
“娃兒,有救了。”
“娘,娘,吃了這個,立刻病痛全消,長命百歲……”
幾個身著西裝襯衫,打著領結頭戴高帽的洋人,趴在高樓欄杆之上,笑得直打跌。
旁邊還有一群官員,正在陪笑。
‘群魔亂舞,簡直是群魔亂舞。’
看著此景,張坤轉頭就走,渾身無力,一時意興蕭索。
不遠處幾人走過,看向張坤,前面一人就笑:“我說這小子還多硬氣,聽到要被趕出鏢局,立即失魂落魄,如喪家之犬一般了。
他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沒有人庇護,跟這天下的升斗蟻民有什麼區別,流落街頭要飯也不是不可能。”
這人當然是丘玉林。
跟在身後,離著數步距離的田千里,偷偷的打了個寒顫,眼神更堅定了數分。
趙豹卻是不耐煩:“走走,你不是說琴香苑新來了幾個清倌人嗎?別浪費時間,大爺今日讓你們開開眼界……咦!”
他突然停下腳步,看著一個面色勻白、身段豐腴的婦人,挑著豆腐擔,正要進入民房。目光不由一亮,箭步向前,伸手攔住對方。
“客人要買豆腐嗎?”
婦人心中一驚,腳下拌蒜,差點灑了豆腐。
雖然感覺對面這人不是好人,還是壯著膽子開口。
“大爺不買豆腐,卻要吃豆腐……”
趙豹腳步緊逼向前,就如大灰狼看到了小白兔。
丘玉林笑眯眯的看著,沒有插手的想法。
這裡是民房,看婦人身上穿著,也是貧苦人家,難得三當家有興致,沒必要觸他黴頭。
田千里白臉一下就紅了,囁囁嚅嚅想說些什麼,終於還是什麼也沒說,只是低著腦袋,偷瞄婦人驚慌失措的逃竄。
“啊……”
門內衝出一個滿臉蠟黃的乾瘦漢子,嘴裡無意義的喊了一聲,拿扁擔打來。
“欺負我媳婦,打死你,打死你……”
他當然打不死雞公山臥虎山的兇匪,何況,拿的只是扁擔。
啪……
趙豹隨手一揮,就打折了扁膽,眼中閃過一絲兇光,抬腿反踢。
正是他拿手腿法,豹尾腳。
悶響聲中,乾瘦蠟黃臉男子被踢得倒飛而起,重重撞在牆上,口噴鮮血,奄奄一息。
“成哥……”
婦人淒厲的哭喊起來。
屋內,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跑了出來,喊著爹爹,撲在乾瘦漢子身上大聲嚎啕。
一家三口,轉眼之間就沉入了深淵之中。
趙豹卻是一點也不受影響,笑得愈加得意,“誰不知道你家三大爺性子彆扭,你越是恨我,大爺越來勁。”
他一把拎起小孩,戲謔看向痛苦到全身發軟的婦人,笑道:“不想我一把摔死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收手吧,看在源順鏢局鏢路的份上,這一次,就不打死你。只要你接下來這兩天安安分分的,不再欺壓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