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日子不緊不慢的走到二月初十,榮國府上儼然是兩派景象。
再有了兩天就是林黛玉的生辰,在史太君的提醒以及賈赦的監督之下,邢夫人和王熙鳳商量著擬了個方案,多上檔次說不上,至少能讓人看出他們長房的心意。
至於二房那邊,賈政不怎麼插手府中事,王夫人對林黛玉存在著很深的偏見,一來她是賈敏的女兒,二來她還搬出家世壓人,同寶玉閒聊還說什麼“我父親是揚州巡鹽御史,正三品官”,寄人籬下也沒個自覺。
說一千道一萬,王夫人就是厭惡賈敏和她的子女,搬出那麼多道理只不過是為自己的行為開脫罷了。
林黛玉從來就沒顯擺過什麼,她只是希望得到足夠的尊重,別和伺候人的丫鬟平起平坐……正常人都不會覺得這個要求過分,也就是賈寶玉才會因為這種事置氣。
王夫人雖不待見林黛玉,也沒上趕著去找碴,她忙著給寶玉進宮做準備,沒工夫搭理這些,府上其他人則在期盼花朝節的到來。
這是漢人的傳統節日,近年來也逐漸影響到滿洲子弟,在這天,年輕男女會結伴去踏青,姑娘們剪綵紙粘在花枝上,稱“賞紅”。
還有放花神燈之類的習俗……雖不能與臘八會相比,也算別緻風情。
三春都在為“賞紅會”做準備,這是面向京中所有官家小姐舉辦的花朝活動,比誰的剪紙更精妙更富創意,從這也能窺伺出她們的女紅的優劣。
自古以來,三從四德都是約束女子的標準。
其中,四德就包括“德、言、容、工”,這其中,女紅就佔有一席之地。
因為大老爺賈赦入了皇上的眼,近來,榮國府在京城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
還是那句話,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府上多少都佔了便宜,府上姐兒也想趁熱打鐵,在這年花朝節上博個亮眼,以免無人問津。
為花朝節忙活的都是府上女人,賈政還是老樣子,兩點一線往返於工部和榮國府之間。
他以前還會邀請一些至交好友來府中談詩詞說時事,在對方或吹捧或拍賈赦馬屁之後,二老爺就撂擔子不幹了。
以前覺得是同道中人,如今看來,都是些虛偽的傢伙。
裝得人模狗樣罷了,見自家兄長得勢,全都來榮府送禮,禮義廉恥也不要。
賈政心中鬱結,讓他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大老爺賈赦卻還是老樣子,除了關心林黛玉生辰宴的安排之外,就是將大把的時間耗在君子別院裡。
這天他走到西苑,聽到美妙的琴聲傳來,這是一曲《廣陵散》,上輩子出師之前倒是經常聽到,師伯邱笙子是個琴痴,耳濡目染之下,即便是賈赦這樣接地氣的也記住了一些曲子的名稱。
再聽到這首曲子恍若隔世一般,彈奏之人功力頗好,遠遠看去是個墨衣青年,瞧著眼生,從前未曾見過。
賈赦在廊下站了一會兒,還沒從回憶中走出來,就被人粗暴的打斷了。
來人穿著常服,周身的殺伐之氣卻不能掩,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兵營裡的。
那人闊步走在前面,後面跟了個護院,不停的勸他不要壞規矩,否則有夠喝一壺。www.81book.com
對方壓根沒放在心上,直接走到賈赦跟前:“我認得,你就是賈恩候,快給我測個字。”
他嗓門挺大,將所有人從《廣陵散》的意境之中拉拽出來,同時響起的還有狗吠之聲,別院隔壁那家養了條看門口取名叫“二蛋”,平時很乖,這會兒卻不要命的叫,聽琴的都愣了愣,那位墨衣青年沒收住力,直接撥斷了弦。
他扶著琴桌站起來,摸出一方素色的絹帕擦了擦食指上的血珠,然後嘆了口氣。
上一次撥斷琴絃還是初學琴藝的時候,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沒想到今日又出了岔子。
琴壞了,人也沒有繼續彈奏的心思。
墨衣青年卻沒有離去,而是看著皺起眉頭的賈恩候以及他身前那人。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年代已經過去了,如今幹啥都得耳聽八方。
闖進來的這人叫韓武,是驍騎營的佐領,正四品官,在京城這個權貴多如狗的地方算不得什麼,放在學子堆裡還是足以讓人仰望的。
驍騎營是禁衛軍的一個部分,佐領由滿、蒙、漢軍旗抽調,按照比例組成,底下有普通兵員二萬八千多人,是大清朝的剛猛之師。
韓武是個頗有氣性的漢人,脾氣爽直,他家中婆娘懷孕,變著法想要獲得進入中院同賈赦交流的機會,問問這胎能不能順利生下來,到底是男是女。
卻因自身學識不夠,一直沒能成功。
眼看夫人就要臨盆,韓武越是坐不住,揣上銀票就衝進君子別院想找賈赦測個字。
幾乎是立刻就有人認出他,然後竊竊私語。
託眾學子的福,賈赦也知道了這位爺的身份。
他沒有特別的表情,而是看向一路阻攔過來的護院:“可去順天府請人了?”
“……沒,沒有,東家您恐怕不知道,這位是正四品的驍騎營佐領……”只說到這裡,又被賈赦打斷了話,“管他四品五品,規矩不能亂,派個人去順天府,把事情說一說。”
這是紅果果無視了人家。
西苑的學子都在為賈赦祈禱,希望他別被韓武一刀劈了,甭管滿人還是漢人,武將的脾氣大多不好。
韓武也不攔人,又說:“你給我測個字。”
說著他還摸出一張銀票遞過來。
本來以為他只是魯莽,現在看來,還是個蠢貨。
當著這麼多學子的面將銀票遞過來,賈赦敢收?
真的這樣做了還保得住好名聲?
稍微考慮過後,大老爺決定捨棄小利抱住大益。
“我是有原則的,不是見錢眼開之人,銀票你收好。
要測字,老爺我今天心情好也可以滿足你,不過,順天府那邊該來的還是會來,不把規矩立好,往後人人都這麼幹,還不壞了大家彈琴作詩的興致。”
有句話叫,休息是為了走更遠的路。
賈赦為什麼拒絕?
當然是知道這麼做不僅能得好名聲,事情辦妥之後還能拿到不菲的謝禮,都是賺錢,當然是光鮮一點好。
韓武的確很意外,沒想到榮國府大老爺竟然還知道原則兩個字怎麼寫。
想起自己來的目的,他說:“我想問家中婆娘能否順利生產,得男還是女。”
書童已經將文房四寶拿過來,讓韓武寫字。
他想了想,寫下一個“扇”字。
……罷。
今天是註定收不到錢了。
賈赦知道他接下來這番話恐怕會讓韓武暴怒,不過,玄門的規矩就擺在那裡,不得胡說八道撒謊騙人。
“你妻子活不成,孩子也生不下來,回去吧。”
這時候,所有人都是同樣的表情:驚悚。
從前就聽說賈恩候什麼話都敢說,親眼見到方才知曉傳言完全沒形容出他毒舌的程度。
韓武已經拉下臉,他想捅死這胡說八道觸黴頭的,又想知道,對方為什麼這樣說。
“理由呢?”
賈赦在心中讚一聲,小夥子不錯嘛,很理智。
“你進來的時候,剛說了兩句話,隔壁人家的狗就吠起來。
兩個口加犬正好是個哭字。
只是這樣還不能斷定,彈琴的那位公子正好撥斷了弦,有斷就有續,你妻子一定活不成,日後還得納續絃進門,這是其一。”
“再看你寫的這個字,是扇,有骨(扇骨)有肉(扇面)。
你寫這個字的時候手抖了一次讓字形歪了,就代表骨肉分離,不相見。
你夫人肚子裡的孩子保不住,註定要同她一起去。”
……
算命這一行的,大多盼人衰,這樣才有他們發揮的餘地。
不過,就算再衰,直接一屍兩命連搶救的機會也沒有實在是太殘酷了。
玄門有規矩的,若是測出大凶之兆並且無法化解,不當收錢。
賈赦嘆口氣:“韓大人回去吧,節哀順變。”
他說得的確有理有據,不過,這是巧合吧?
就這樣能斷人生死?
韓武冷笑一聲:“爺現在不和你這騙子計較,等我那婆娘把兒子生下來,老子封了你這院子,咱麼走著瞧。”
他說完轉身就走,順天府那邊來晚了一步,雖如此,小心眼的大老爺還是將韓武這個名字報上去,讓他們好生管管,既然是吃公糧的就該以身作則,貫徹萬歲爺的旨意,這麼胡鬧太不像話。
順天府那邊很為難,大有調解的意思。
對方這麼說,賈赦就同意了,只要韓武願意捐一筆銀子給別院,當做對眾學子的補償,這事就算了,若不答應,該怎麼辦絕不能含糊。
花錢就能解決的都不算麻煩,順天府得了這個話,立刻就去韓府,正好趕上韓夫人斷氣。
說是難產,直接一屍兩命,大的小的都沒保住。
韓家已經亂了套,這節骨眼上順天府也不好再給人生事,就帶著這個訊息回到君子別院。
官差說出韓家有喪事他們不好在這節骨眼上逼迫,一眾學子就傻眼了。
人就這麼死了?
賈赦不是胡說?
三月,初春。
看最新章節內容下載愛閱小說app,最新章節內容已在愛閱小說app,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南凰洲東部,一隅。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彷彿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雲層。
雲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迴盪。
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裡沉默,毫無生氣。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屍體、碎肉,彷彿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溼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裡,趴著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汙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眯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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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隻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屍,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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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之後,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於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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