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蹲在血泊之中,檢視劉駱谷遺骸的曳落河官兵,臉色很不好看。
常殺人者,最是熟知如何殺人,也最能分析出一具屍骸上的傷勢組成和前後緣由來歷。
安祿山麾下的這支曳落河,便是常年在死人堆裡催生出來的。
大將軍派來長安城的主事之人,在長安城中被歹人蓄意謀殺,橫死街頭。
這樣的結論,讓幾名曳落河官兵,臉色愈發陰沉起來。
從來只有他們殺別人的份,還沒有歹人能夠殺了他們的道理存在。
“此地,原先究竟發生了何事?快一一說清!”
不良人看向檢視完屍骸傷勢的幾名曳落河官兵,心中早已罵娘,但卻不敢流於臉色,只能是招招手:“將那幾名看到案發之時情形的人帶過來!”
幾名不良人,當即從隔開的人群中,拖出來幾人,帶到了曳落河官兵面前。
這些都是京畿首善之地的普通百姓。
面對不良人,已經讓他們惶恐不安,更何況此時面對的,似乎是連不良人們都畏懼的曳落河官兵面前。
不等曳落河官兵發話,這幾名百姓已經是癱軟的跪在了地上。
“軍爺,小的看清了,小的先前看得清清楚楚。”
“軍爺若有什麼想要問的,小的發誓必定一五一十說清。”
幾名曳落河官兵默默的對視了一眼。
皆從對方的目光之中,看出了對這雖為大唐京師,首善之地百姓懦弱秉性的蔑視。
“說。”
只一言而出,便驚得那開口的百姓膽戰心驚。
“回軍爺,先前這東市中正值最後一波人,進進出出,很是混亂。”
“當時,有一輛香車,從一旁的巷子裡衝了出來,不受控制的向著這邊過來。”
“當時大夥都在罵街,就在這個時候,街上忽然傳來了驚呼聲。”
“小的平日裡就喜歡……恩……就過來看了一眼,便看到這人……就倒在了這裡,血撒了一地……”
“好了,你們可以退下了。”曳落河官兵揮揮手,皺眉趕走百姓。
不良人上前:“事情便是這麼個情況,不知幾位,還有何需要查問的。”
雖然他未曾說明,但言語之間,卻是表明了,只要這些曳落河官兵願意,此地不良人會全力配合。
只求他們不要在長安城中生事。
曳落河官兵並未理睬不良人,而是聚在一起。
“長安宵禁,人多口雜,街面混亂,這時候最是方便藏匿行蹤和目的。”
“香車衝撞街道,這便是製造街上混亂,吸引注意。”
“想必,在那香車出現的時候,歹人便已經到了劉駱谷身後。”
“一刀扎進後腰,壞了他的脾腎。”
“隨後,便是膝蓋重擊,才會讓劉駱谷面朝地趴下。”
“這個時候,百姓都被香車吸引注意,定然是慌不擇路想要避開。”
“這便是歹人逃走的最佳時機。”
幾名曳落河官兵,不斷的交換著意見和看法,竟然是在眨眼間,就將高大壯他們在不就之前做出的舉動,給一一復原出來。
轉而,又有一人說道:“這是一夥人,配合有度,行動縝密。他們必定,早已提前掌握和熟知劉駱谷的平日蹤跡,便選在今日下手。”
“若是如此,這長安城中,誰最有可能?”
其中一人,提出了最為關鍵的問題。
幾人忽的沉默下來。
長安城是大唐京師所在,是朝堂中樞所在。
有很多人,擁有這個能力,做出將劉駱谷殺死在東市之中,且能全身而退。
但是。
劉駱谷在長安城裡,就是一塊香餑餑,誰人見到都得客客氣氣的露出一個笑臉來。
他就是行走在長安城中的財神爺。
朝堂之上,十之七八,都邀請過劉駱谷過府做客。
那麼。
其中一人目光移動,緩緩的越過東市街道,看向了那處前些日子因為天雷而倒塌的坊牆。
在那坊牆後面,是興慶宮。
“若是結合范陽城今日所發生之事,加之我等入京之時聽聞到的訊息……”
“為何如此?”
“生疑乃罪!”
“這是警告?”
“大抵不過如此。”
幾名曳落河官兵的臉色,不禁變了又變,最後一片蕭殺。
“如今,我等如何行事?”
“帶劉駱谷屍骸返回范陽,入土為安。”
大抵是此行曳落河官兵統領之人,最後做出了定論。
帶劉駱谷屍骸返回范陽,將其入土為安,自是明面上的意思。
但更多的,卻是要將劉駱谷是如何死的,又是因何而死的訊息,帶回范陽,於大將軍知曉。
轉而。
有曳落河官兵轉身,招呼來不良人,露出一絲笑容:“有勞諸位,此時我等已然知曉,定是劉先生平日裡與那城中潑皮爭風,方才有了此劫。”
“但死者為大,此事煩請諸位,揪出那賊人。”
“我等另有范陽軍務,此行便帶先生屍骸返回。”
說完,這些曳落河官兵,將尋了幾塊板子,將劉駱谷的屍骸放於其上,抬進一旁的控制馬車中,丟下幾塊銀錠子,便揚長而去。
“頭,如今怎麼辦?人……屍骸都被他們帶走了……”一名年輕的,被人喚之為小敬的不良人,走到了不良人頭頭身邊,小聲詢問著。
“讓他們走,難道你還敢和安大夫麾下的曳落河作對?”
“此時,巡城武侯已經報與中樞知曉,此事便與我等無關,只是接下來,大抵要在城中捉拿那些潑皮了。”
年輕的不良人點點頭,上頭的吩咐,照辦就行。
而在皇城之中的政事堂裡。
今日難得過來一趟的右相李林甫,將要下衙回府的時候,卻是被通政司的官員給攔住。
帶著巡城武侯,到了近前稟報剛剛在東市之中發生的事情。
只是少頃,又有人前來稟報,東市裡出現曳落河官兵的訊息。
一時間。
李林甫回府與婢女嬉戲的心思全無,臉色陰沉的坐在那張代表著大唐官員最高權力的椅子上。
“時間竟然趕得這般巧合?”
李林甫低聲念道著。
他很難想到,劉駱谷會橫死東市街頭,更沒有想到,安祿山麾下最是精銳,平日輕易不動的曳落河,會突然這般巧合的來到了長安城。
是安祿山自己所為?
還是他有所察覺,但卻好巧不巧的,被歹人搶了先?
政事堂外,天色漸暗。
渾濁的光線,一時間有些朦朧破舊感。
李林甫長嘆一聲:“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心中,亦是感嘆不已,卻未曾說出口來。
這天下,或許是要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