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烈日的餘溫,尚且還停留駐步在長安城。
天邊的橙黃的夕陽,灑在京畿之地上。
斑駁的城牆,如同剪影一般,為夕陽搭建出了一副舞臺。
時值長安城落日宵禁前半個時辰。
停留在城中的百姓,開始向著城外歸去。
街道上,無論官宦百姓,各奔東西。
東西兩市的商賈,開始提振精神,要趁著封閉坊門前,多售賣出些貨物。
人很多,顯得比其他時辰裡,要更加的混亂一些。
尤其是在東市。
時至今日,東市東北角被天雷轟擊過的坊牆,仍然豁著一道口子,暴露在外。
在口子的對面,便是那座每當城中宵禁,便會點燃無數燭火,宛如城中一顆夜晚明珠的興慶宮及那高聳的花萼相輝樓。
肉眼可見的,如今興慶宮內外的防禦,較之過往要更加繁重一些。
閒雜人等,幾乎是不能靠近宮門分毫。
而在這口子裡面,東市之內。
幾道神色凝重的身影,掠過重重人群,一直貼著街邊牆角摸索前行著。
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盡是暗中觀察著坐在最前頭,估摸二十步外的一名身著綢緞的男子。
即便自己平日裡秉性穩重,有泰山崩而不懼的鎮定。
但此時,已經尾隨前面二十步外劉駱谷的高大壯,心中仍是顯得有些不安。
高大壯的目光,從劉駱谷走出家門之後,便一直未曾從對方的背影上離開過。
忽的,他停下了腳步,手掌握拳放置在身後。
跟在他身後的幾人,當即停下腳步。
有人摸了上來:“怎麼了?”
高大壯仍是不曾收回視線,低聲道:“他似乎是要去平康坊。”
在他的視線裡。
作為安祿山安置在長安城中主事人的劉駱谷,正停在一家售賣女子成衣的店鋪前。
此時民風開明。
高大壯等人,清晰可見,劉駱谷正在挑選著幾件單薄,且小的大抵只有巴掌大的女子裡衣。
花紅柳綠,若是著在女子身上,大抵是嫵媚妖嬈之極。
摸上來的人,目光不由浮現一抹暗諷。
自從他們將楊玉環送出長安,交由陸達護送至西北後,他們便開始向著范陽散播謠言。
而他們這些留在長安的人,則是一直在暗中盯著作為安祿山代言人的劉駱谷。
這些日子,他們也算是將劉駱谷的每日蹤跡和習慣都盤查了個清清楚楚。
作為安祿山的代言人。
劉駱谷在長安城中的主要人物,便是替安祿山結交維護好朝廷官員們。
每日裡,他都要去到各位官員家中,一番閒談。
偶爾的,還會帶著些禮物登門造訪。
而除此之外,劉駱谷自然也有他的私人生活。
去平康坊尋歡作樂,便成了劉駱谷在長安城中釋放壓力的唯一途徑。
作為安祿山在長安城的代言人,劉駱谷並不缺銀子花銷。
在平康坊中,已經年近四十的他,卻仍被所有的小娘子們,視作良善的散財童子。
“絕不能讓他走出東市!”
高大壯盯著劉駱谷的背影,低聲道:“李賊府邸就在平康坊,那邊除了尋歡作樂的浪蕩子,再難有閒雜人流動,不適合我等行事。”
過來的人點點頭:“那就只能在這東市裡,將他做掉了!”
高大壯回道:“讓他們幾個,從左右繞過去,等下現在街上生些動靜,我等趁亂下手,得手之後各自散開,等確定身後無人追蹤,方可匯聚。”
副手點點頭,再不出身,悄無聲息的沒入人群。
從高空俯瞰。
便見一直跟隨在高大壯身後的幾人,已經悄然的散開,以前方的劉駱谷為原點,做著弧線移動。
今天的劉駱谷心情很不錯。
右相已經明確告訴他,西北三道目前絕對不可能再收購到一粒糧食。且長安城中的謠言,也已經漸漸被官府壓了下去。
對於維護住了大夫的體面,並且順帶打擊了那個不知死活的王忠嗣。
劉駱谷覺得很是高興。
且今晚,他早已定好了平康坊裡的那位剛剛被送入長安的揚州來的小娘子。
一想到那小娘子欲拒還迎的嫵媚姿態,劉駱谷心下便是一陣熱潮澎湃。
握在手中的女子裡衣,被他緊緊的攥成一團,貪婪的深吸了幾口氣後,方才開向裝櫃的:“多少錢,某全要了!”
能在關門前再做一筆生意,掌櫃的立馬喜盈盈開口道:“只需八……百文……這可都是蜀中來的緞子,郎君買回來給尊夫人,那閨房之中定是增色不少呢。”
“八百文?”劉駱谷聽到價格之後,微微皺眉。
這個價格,很明顯比以前要貴了不少。
常來購買這些女子裡衣的劉駱谷,對這東市裡頭的價格,可謂是門清。
那掌櫃的似乎也是察覺出,眼前這客人,似乎並非是要買回給自家夫人,大抵倒是要去後頭的平康坊找樂子的。
他臉上的笑容,不由更盛了一下:“客官若是……”
他已經準備主動降價,將這筆生意落實了。
劉駱谷卻是笑了笑,急於去到平康坊裡。
他身後摸進懷裡,丟出一塊碎銀子:“無需找回了,賞汝。”
說著話,他便已經將那些個裡衣,盡數塞進自己的懷中。
準備好了一切,劉駱谷正要踏出邁向平康坊的步伐。
忽聞前方傳來一陣嘈雜。
“香車……”
“香車來了,都讓讓……”
“讓讓呦。”
前方一輛馬車,哐當哐當的從一條巷子裡駛出。
這讓劉駱谷不由皺起眉頭。
要知,這所謂香車裡,裝的皆是那些被人派出的湯湯汁汁。
就在他想著要讓出路的時候。
卻不想那香車,竟然是忽的加速,衝向自己這邊,然而未曾到了近前,就忽的人仰馬翻。
一時間整個街道上,臭氣四溢,人群亂作一團。
就在這混亂之中。
劉駱谷眼前一晃,忽覺腰間傳來疼痛。
然而未等他張口咒罵撞到自己的莽撞人,卻是脊骨一軟,整個人跪在了地上。
清脆的響聲,從他的膝蓋上傳來。
劉駱谷張張嘴,嗓子裡傳來一聲斷續的咕嚕聲。
他的臉色先是漲紅,然後眨眼間一片煞白。
豆大的汗水,止不住的從他的皮下滲出。
“啊……”
“唔唔啊……”
劉駱谷從腰間抽回手掌,一陣血腥味,整支手掌殷紅一片。
他被人捅了。
忽的腦後被重重一擊。
劉駱谷再也沒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