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朝中的旨意,要西北三道新軍按兵不動,靜候兵部有司來人,核實花名冊。
又是要西北三道官府,勘察關中遷移百姓名錄,已備戶部審理。
再要西北三道靜候朝廷調撥糧草。
這一樁樁的,都是看似是照常辦事,但樁樁都透著要將西北三道按在原地不許動彈的意思。
高水寒絕不相信,這一切都是沒有根由的就同時出現在西北。
若說朝中沒有人,在背後出手,暗中讓西北三道停滯不前,絕無可能。
那這個人是誰。
大抵不過是那老而不死的李林甫了吧。
眼下再見隴右糧商大戶們神色如此不安,更是驗證了高水寒的猜想。
這些人是受了他的掌控,是替西北辦事的。
在整個大唐,如今西北三道征討吐蕃的大事面前,也只有掌控朝堂的右相李林甫,能夠讓他們覺得西北節度使府也不能替他們解決眼下的問題。
自己是要他們去關中、河東等地採買糧食和一切西北所需的物資。
很明顯,他們的舉動受到了限制。
見這些人不敢作答,高水寒只能是長嘆一聲,擠出笑容:“諸位也為西北做事多年,勞苦功高,眼下又是西北需要齊心協力的時候,多事之秋,遭遇些挫折,本將能理解,不會埋怨諸位。”
他這是給這些人下了一劑安心良藥。
點名瞭如今這些人已經是和西北同根相連,不分表裡,更不會因為他們的差事辦砸了,就大動干戈。
果然。
有了高水寒這番話,立馬就有早就安耐不住的人,拍著大腿,咬著牙憤憤不平,叫罵著開了口。
“將軍待我等,自是不用說的。這些日子,咱們隴右上上下下,都為了安定百姓、征討吐蕃賊子齊心協力,就算是平日裡累著些,但大傢伙卻都覺著這日子從來沒有過的踏實。”
“但是眼下,咱們大夥的事情,都做的好好的,可就是有人不願意讓咱們好過了!”
“他孃的,小人往年裡,都在岐州、隴州等地行商。今年,那幫子拿了小人不知多少銀子的東西,竟然不打算賣糧食和東西給小人了!”
“小人好說歹說,又是花錢又是送姑娘,甚至都疏通到了當地官府去,也沒替將軍將咱們隴右的事情給辦妥了……”
“這還不算完,那幫腌臢,竟然膽敢毀了契約,就連開年後剛定下的事情,此時也被他們給毀了……”
說話的人是隴右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亦是算得上子承父業,將原本不大的糧食生意,做的風生水起。
常年在關中岐州等地活動。
這些人做生意,向來都是做的熟門生意,一輩子只做一件事,可和打過交道的人來往。
多年的結交來往,生意上的事情,也大抵算是繫結在了一起。
高水寒沉著臉,聽著對方的解釋,大抵算是明白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有人在背後出力,不讓隴右的糧商從中原採購到糧食啊!
若無強權下壓,他們這些有著多年交情,常年維繫相互生意的商賈,又怎可能會斷然拒絕生意夥伴的邀請。
畢竟,隴右的糧商大戶們,可都是帶著足足的錢糧去的。
而在對方的言語中,高水寒更是聽出,當地的那些官府衙門,大抵也是持默許態度。
他看向其餘人等,詢問道:“諸位,是否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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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面色艱難,苦澀道:“將軍,非是我等不出力,實在是大夥遇到的境遇都是一樣的。”
“往日裡,只要咱們帶上了銀兩,不管是去到哪裡,不都得被奉為座上客,唯恐咱們的銀兩不能落到他們的口袋裡去。”
“可這次,就算咱們是給足了銀兩,甚至是不惜血本加價採購,也不能說動那些人……”
這是有人不想讓西北拿到一粒多餘的糧食啊!
高水寒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
很明顯,能同時從官府和民間兩個層面,急於西北如此重重一擊的人,只能是把持朝政多年的李林甫老賊了。
也只有他再有目的和原因,對西北出手。
老渣男就這麼放任不管嗎?
高水寒現在心中唯一的疑點就在於李隆基身上,很明顯西北三道征討吐蕃,對於李隆基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
成了,他便是開疆拓土千萬裡的大唐賢明神武聖文皇帝陛下。
敗了,西北三道這一圈子的臣子,自然是要替他抗下戰敗的罪過,且還不會影響到他在那座煌煌盛世長安城裡的享樂生活。
他是最沒有拒絕西北三道征討吐蕃的人。
但李林甫在長安城如此佈局,偏偏就是老渣男沒有做任何的反對。
高水寒相信,若是老渣男但凡說上一句,不說隴右的糧商大戶們是否能從關中等地收購糧食。
就是朝中的政令,也絕無可能會被送到隴右來。
老渣男要朝令夕改?
事情的不可控,讓高水寒心中有些燥熱紛亂。
在場眾人見高水寒許久未曾再開口,且臉色愈發難看起來,不由相互對視幾眼,心中有些發慌,他們這些人是否會受到苛責和懲治。
終是有膽大的人,覺著自己這些人也算是辛勞的很,就算沒有立下功勞,也算是有一份苦勞在的。
開始小聲試探著:“將軍,不知眼下……”
高水寒恩了一聲,對著眾人露出笑容:“大夥這些日子也是辛苦了,既然如今收購不到隴右所需。再辛苦一下諸位,配合著節度衙門,將前些日子運回來的東西,分批分類的押送官倉。”
這是不打算追究他們辦事不力的問題了。
在場幾人心裡立馬是鬆了一口氣。
前些日子,史懷仁就橫死在他們面前的場景,如今每逢夜晚,閉上雙眼的時候,都清晰的出現在腦海中。
特別是這兩日,因為收購不力的原因,更是歷歷在目,讓他們唯恐自己也赴了史懷仁的前塵。
尤其是,他們事後得知,史懷仁橫死之後。
隴右節度衙門直接定性,他是勾結吐蕃的內應,當即罰沒家財,只留下了些許錢糧,便將史家一家老小,都下放到了鄯州城外某處新村裡去勞動改造了。
在場甚至有幾人,在奔波的路上,都見到過那些故人家小。
現狀,與往日相比,很是悽慘。
眼前這些人的表情,盡收高水寒眼底。
他笑了笑:“諸位不必擔憂,大夥都是為了隴右赴湯蹈火,立下了功勞的人。”
“倒是長安城裡,有些人,遲早是要被吊在那城門上,遭萬民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