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世人早已習空見慣的經濟行為,放在大唐就是神蹟一般的存在。
宋星亦知高仙芝的顧慮,更多的是唯恐引來朝廷的忌憚。
遙想當初,眼看著大洋對面,只要開動馬力,嘩啦啦的印出一張張的綠紙就能收購整個世界,便讓宋星一陣心神嚮往,懊惱自家為何不能如此。
如今。
他有了機會。
“安西溝通西域、泰西,貨運長安,此邊關之所,商賈雲集,皆用我大唐通寶。近年來,我安西庫存銅鐵日豐,若有鑄幣之權,則可以庫存兌換物資。”
“若通寶盛行西域及泰西諸國,取而代之,則我大唐通寶佔據主位,凡日後,只需製造通寶,便可購買諸國物資,無用額外支出。”
將經濟殖民簡之又簡的敘述一邊,宋星心中卻是有些躊躇。
畢竟,就算安西拿到開元通寶的鑄造權,仍需要將庫房中囤積的金屬熔鍊鑄造成通寶,才能去購買諸國物資。
從本質上來說,依舊是以物易物的關係。
若是能有紙鈔……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宋星也知道,在如今這個時代想要推行紙鈔,比登天還難。
至少,沈夢括已經帶著人在研究熱氣球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要不了多久,安西的天空就會佈滿無色熱氣球,實現登天的壯舉。
可想要讓天下人使用分文不值的紙鈔,就算皇帝用砍頭的罪名威脅,也不可能實現。
甚至,長安城裡的那些權貴功勳們,就會第一個揭竿而起。
“你們也知這樣認為的?”
沉吟良久的高仙芝,回頭看向軍政司裡的一眾青年們。
年輕人們未曾說話,只是閃爍著的目光,無不期待。
高仙芝點點頭,又看向封常清:“你以為呢?”
封常清愣了一下,不知道這種像是雲一樣飄在天上的問題,中丞為何會問自己。
有些拿不準主意,又不知中丞的心思如何。
封常清只能是含糊不清道:“屬下以為,若對安西有利,便可試行。若有害,此策便不能出了這軍政司。”
這種糊弄人的話,頓時就引來高仙芝的瞪眼。
可是他也知曉,若要封常清協調軍務,整頓軍紀後勤,那是沒有問題的,但這種民生之事,尤其是聞所未聞的事情,如果回答也是老成之舉。
只是宋星和此間那些年輕人們期盼的目光,高仙芝卻不能忽略。
“勞煩司馬近日梳理出章程來,先送與河西知曉,若河西無異議,便聯名上奏長安吧。”
高仙芝最終還是做出了要嘗試的決定,但卻不忘叮囑道:“不論朝中應允與否,安西自今日起,一應糧草軍械,都需開始著手準備。此番,我朝乃是要攻佔吐蕃,需兵多將廣,還需糧草充裕。”
眼看中丞應允。
在場眾人面露欣喜,宋星更是滿口答應下來,只待這兩日將早就準備好的材料梳理清楚,書寫奏章,交由高仙芝審閱。
在安西已經整戈備戰的時候。
長安城中,卻是陷入了短暫的平靜之中。
似乎因著春日睏倦,朝堂上也少了些往日裡的陰謀詭計,暗流暫歇,好似群臣酣睡了一般。
“忠嗣能重回西北,皆仰仗高造船出手,此份恩情,本宮銘記於心。”
通往興慶宮的街道上,掛著東宮旗號的馬車裡,李亨滿臉真誠的表達著感激。
再一次被半道截下的高水寒,還在思考著,為何自己每次出門,好像被都太子李亨掐著點逮住。
此時見李亨舊事重提,只是含蓄的笑著搖頭:“大將軍忠心為國,體恤麾下將士,微臣自安西軍伍出身,自然是感同身受。亦是初入朝堂,不懂規矩,方才有了膽大行徑。”
李亨卻是長吁低呼起來,連連擺手:“高造船是懂規矩的,倒是這朝堂之上,頗有些人為官多年,卻是個不懂規矩的……”
似是而非的話,讓高水寒閉上了嘴。
按照李亨的意思,朝廷裡還能有誰是不懂規矩的?
無非是在暗戳戳的職責把持朝政的右相李林甫而已。
李亨見高水寒未曾表態,卻並無不悅,繼而道:“如今本宮初掌西北三地都督,尚不知西北詳實,高造船出自安西,必定了如指掌。不知高造船有何建言,可讓本宮為西北三地做些事的?”
這是要給好處了?
高水寒微微側目:“如今聖人已決,三道不日征討吐蕃,不知大王以為,西北還有何未曾做足之處?”
李亨要他說出想要的好處,但高水寒偏偏沒有這樣去做。
而是反問對方,問李亨覺得現在的西北缺少什麼。
如此謹慎機靈的朝堂新人,李亨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了。
不禁啞然失笑:“你倒是問倒某了,某從未去過西北,又如何知曉西北缺什麼……”
自嘲了一番之後,李亨卻是正色起來,緩緩提道:“隴右、河西較之安西,離關中更近一些,除卻地勢狹窄,人口糧草皆有所產出。且兩地兵馬亦各有七萬眾,只需糧草供應充足,便已無逾。”
說著話的李亨,看了一眼相對而坐的年輕人,笑道:“倒是安西,本宮近日找了不少過往文書記載,發覺安西不單遠離關中,我大唐子民更是稀少,可偏偏安西幅員遼闊,如此相比,便是相去甚遠,安西軍政亦是時常捉襟見肘。”
“本宮以為,當遷移關中日益增長的百姓,前往安西以為邊民軍屯,壯我大唐子民聲勢。若我大唐子民增多,安西亦可久經招募健壯,充實軍伍,強我邊疆軍力。”
一番誇誇其談之後,李亨幽幽看向高水寒:“高造船以為本宮所言,可有偏頗之處?”
問題,再一次踢到了高水寒面前。
並且這一次,李亨給出了明確的好處。
他可以提請遷移關中百姓,充實安西人口,更會運作安西軍擴充之事。
高水寒笑了起來,旋即又收斂笑容:“大王也知安西遠離關中,若是遷移百姓,造成本末倒置的局面,恐怕亦非朝堂所願。”
他這是在說,要是遷移百姓去往安西,造成安西勢力增長,出現喧賓奪主,尾大不掉的局面,若是安西有異心,關中危矣。
李亨卻是當即冷哼:“這天下熙熙攘攘,有人爭權奪利,有人馬革裹屍。有人鎮守富裕之地,卻不思報國,有人飲食隔壁風沙,卻忠心耿耿。安西屢屢揚我國威,便是再多的賞賜,也不為過!”
似乎是想起什麼,觸動到了李亨。
他竟然是直接道:“即便安西將來有一天出權臣邊鎮,本宮亦相信,此舉乃是為大唐計,亦是忠心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