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嗝……”
興慶宮內。
花萼相輝樓下,高水寒長長的打了一個酒嗝,引得守衛在樓下的宮中禁軍,微微側目審視。
王韞秀替元載做的衣裳,穿在高水寒的身上,顯得有些緊繃,讓他不時扭動著腰身,要為自己騰挪一個更舒服的位置。
高力士走在前面,至宮門前停下腳步,轉身面向高力士,小聲提醒道:“面聖時規矩不可少,聖人不問,不可擅答。若要回話,當多思量。今日聖人召見於你,乃是好事,萬不可出了差錯。”
若非是要為東宮招攬勢力,堂堂冠軍大將軍的高力士,怎會如此細心的叮囑這個一個酒蒙子。
高水寒也知此時面聖,所為之事當以慎重為要,默默點頭,對高力士投去感激的眼神。
二人不再多言,亦步亦趨,走入花萼相輝樓內。
這是高水寒第一次走進這座即便是千百年後,也極富盛名和無限緋聞的地方。
跟在高力士的腳步後面,層層轉折,登樓而上的高水寒,心中已經是泛起了無數的暢想。
不知那落得個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的貴妃,今日是否在場。
又不知他能夠一睹那回眸一笑百媚生,能使六宮粉黛無顏色的驚豔。
倒是對老渣男將他召來此處的原因,給擠到了一旁。
“到了,你且候在此處,萬莫走動。”
少頃,前面帶路的高力士停下了腳步,小聲叮囑著。
高水寒垂手頓足,環顧四周,方才發現自己已經是到了這花萼相輝樓的最高層。
周遭,黃銅桂冠燈架,亮著暖黃的燭火。
千層萬疊的簾幔,擋住了外面的寒氣。
有幽香,並著低沉悠長的樂聲,環繞身周。
按照規矩,他不敢張目肆望。
但高水寒還是趁著無人關注,悄悄抬起頭。
殿上。
高力士正走到李隆基身邊,俯身小聲說著話。
在李隆基的身邊,是一位身著雍容華貴披肩宮裝襦裙的女子。
高水寒正看到對方,恰好對方也在好奇的觀察著自己。
女子俏目流轉,膚如凝脂,面有意外,略生嗔怪的看著不知規矩望著自己的來者。
這就是那個敢在朝堂之上,口出狂言的安西節度之子?
想來,也只有這樣的狂妄青年,才敢這般直視自己了。
楊玉環看著默默注視著自己的高水寒,心中如是想到。
那廂。
高力士的聲音已經傳入高水寒的耳中。
“上輕車都尉、壯武將軍、左龍武軍左翊中郎將府中郎將高水寒,上前覲見。”
勳、散、職,最是正式的介紹。
高水寒聞言上前:“臣高水寒,恭請聖安。”
李隆基含笑點頭,輕聲詢問道:“可知朕為何要見你?”
“聖心莫敢揣測,請聖人恕臣不知之罪。”高水寒不卑不亢,沉聲應對。
“哈哈哈……”
上方,卻是傳來李隆基那爽朗中透漏著喜悅的笑聲。
而後便聽他又問:“可知汝父,今日有涉及軍國之奏疏到來?”
果然是因為這事。
高水寒心有定論:“臣知,乃是為我大唐立萬世社稷之基業而言。”
坐擁中原江山,懷抱美人的李隆基,再一次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次,笑聲中帶著一絲腹誹和戲謔。
“好你個高水寒,原來也是知道規矩的?怎地今日這般恭敬順良,沒了當日在朝堂上的氣盛了?”
高水寒苦笑不已,解釋道:“語出驚人,猶如春日驚雷,方得審視。臣當日若長篇累述,只怕滿朝公卿,早已酣酣大睡已。”
借春日驚雷做比,這樣的描述,又讓李隆基露出笑容來。
這樣的對話,讓他覺得很輕鬆,竟然不似往日與臣子奏對之時,只想著趕走對方,好與身邊貴妃攜雲握雨。
“朕今日要你來,便是想問問你,那吐蕃之南的詳實。”
說完,李隆基身子微微向後靠下,露出恭候靜聽的摸樣。
高水寒卻是未曾急於介紹,而是看向一旁的高力士:“宮中可有輿圖?”
要輿圖?
高力士一愣,隨即開口道:“有的!宮中自是有輿圖,只是若要觸及中原之外,便不甚詳細……”
高水寒點點頭:“也可,煩請大將軍著人取來。”
這時候沒有經緯,地理學也沒有走上大發展,人們對一個地方的地形地勢位置記載,往往是粗狂的。
但只要有,他就可以繼續裝逼。
少頃。
便有宮人在高力士的指使下,搬來一張描繪在數張牛皮拼接的輿圖。
高水寒打眼看過去。
中原之地,乃至安西,都還算詳細。
但周遭卻是略顯潦草,或三五筆便是一國。
而在東南外海方向,更是隻有星星點點幾滴墨點,了表島嶼陸地。
高水寒無奈,只能是再要來墨筆。
“回聖人,此乃吐蕃,地勢高而險峻,唯隴右石堡城及安西西南地可通人。”
說著,高水寒就在隴右、安西西南方向,劃出一個半座中原大小的範圍。
再往西南方向。
“此地,溝通吐蕃與天竺五國,雖嚴寒狹窄,但軍馬兵民可通。出此處,不過兩千里路,便可直通大洋。亦有大河從高山入海,方圓萬里,平坦暢通,地力肥沃,所產皆可走水路入海,再向東南方向,沿岸而行,遇海峽而過,轉向東北方向,便可到我大唐嶺南道諸地。”
跨過那山,越過那水,便能成為大唐的糧倉?
李隆基聽著高水寒的這番描述,只覺得簡單無比,當即問道:“海船入海,需行幾何,幾日能到?”
高水寒沉吟籌算,稍後回道:“約長安至安西三個來回。用時,約需三五月光景。”
這是高水寒唯一擔心之處。
漫長的海路,會讓所有的訊息變得遲緩,也會讓運輸所需要付出的時間無限的拉長。
而對於統治者來說,距離的拉長和時間的拖延,會催生統治不穩的憂慮。
於是,高水寒繼續道:“從此地往西,便是沃野萬里的天竺五國,少有高山險峻,卻有大江大河,田地無需擔憂水源,可源源不斷為我大唐輸送糧草用度。”
只要當產出達到一個高不可攀難以想象的地步,才能壓過李隆基對距離的擔憂。
高水寒又在輿圖上幾處輕點,皆是靠近安西之地。
“這幾處,皆有金銀銅鐵礦藏,豐盈非我大唐能比。能有一黑水從地底滲出,可燃之。礦藏可就地冶煉,再經由安西,入我大唐境內。使我大唐軍馬具鐵甲,倉稟充盈,金銀變色!”
世人皆知。
大唐,或者說中原是極度缺乏易於開採的金銀銅礦。
這也就造成了歷代以來,中原王朝的貨幣制度是極不穩定的,更是頻頻發生劣幣逐良幣的事情。地方私人鑄造錢幣,更是屢禁不止。
而在高水寒的這一番描述之中。
整個吐蕃西南方向,無數的河流、田地、礦藏等資訊,被記錄在輿圖之上。
一張大餅,已經緩緩在李隆基面前展開。
而一個有錢有糧的大唐,也直觀的浮現在了李隆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