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宗之後。
太極宮似乎就很不受大唐的歷代君王所喜愛。
到如今,更是幾近閒置的程度。
今天是元日前的倒數第二天。
明日,朝廷各部司衙門官員就會停止辦公,封印閉門。
而今天,原本是遲到早退的一天。
但昨日裡,朝廷下了命令,今天皇帝要在大明宮上早朝。
這可是大新聞,也預示著有大事情要發生。
不然,已經好些年沒有正經上過早朝的皇帝,為何會選擇在這麼一天召集文武百官早朝。
大明宮就建在太極宮東北方向,依著城牆而建,深入北苑。
已經遞了奏章和軍令的高水寒,跟隨在一眾老頭子後面,透過大明宮丹鳳門,向著宮中走去。
在西市的那一晚,後來並沒有發生什麼奇妙的事情。
反倒是在他說出最後那句話的事情,自己的胸口都快要被王韞麗的小拳拳給敲斷了。
只是臨了,自己現在身上倒是多了一個淡紫色的香囊。
手從香囊上捏過,高水寒伸手從鼻間滑過。
淡淡的清香,甜膩膩的散發著牛奶一般的香甜味。
“是不是該向老王提親了?”
高水寒向著那丫頭在家門口,一副想趕人走又捨不得自己離開的模樣,不由小聲嘀咕著。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一眾上朝的老頭子們,心中一陣膩歪,不由的加快腳步,好遠離這個疑似有龍陽之好的後輩弄潮兒。
至宣政殿。
廣場上,左右羽林軍甲冑鮮亮,左右龍武軍威武英姿。
看著這些不動如山的宮廷禁衛,高水寒就想到大概不久之後,自己也要站在這裡,像個呆頭鵝一樣無所事事。
走入宣政殿。
大殿裡已經進了不少人,正在御史們的呵斥下回到各自應該在的位子上。
宮殿煌煌,熠熠生輝。
滿朝皆是緋紫,袞袞諸公。
高水寒只是稍稍一看,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前面盡是不認識的十二衛大將軍、王公勳貴們。
而他今日之所以能出現在這裡,只是因為他乃是奉旨入京,充任龍武軍,在這裡乃是為了當朝謝恩。
但這也洽和了他的計劃。
隨著時間的推移,大殿上也漸漸擁擠起來。
直到右相李林甫慢慢的踱著步子,走入大殿,立即就迎來在場所有人的叉手作揖。
殿內的太監,更是麻利的搬著一張凳子,放在了離著御座最近的位置。
李林甫態度平和,面色如常,靜靜的走到凳子前。
從殿門到凳子這一段距離,詳細的表現出了這位帝國右相的權勢和威望。
只是李林甫未曾就坐,雙手交叉在一起,靜靜的注視著上方那張還空蕩蕩的御座。
只是沒用多久。
隨著一聲沉悶的聲音傳來。
一身明黃鏽團龍圓領袍的李隆基,帶著身著紫金蟒袍的高力士,從後殿走了出來。
群臣施禮。
李隆基緩緩落座,微笑示意,看向仍束手站著的李林甫:“右相坐吧。”
李林甫含笑點頭,也不催促,緩緩坐下,只落在半個凳面上。
隨後,他才叉手抱拳道:“老臣謝過聖人,不知聖人今日召叢集臣早朝,所為何事?”
這樣的問話,若是在太宗朝,亦或是高宗朝,定然是要被問責乃至於懲治的。
但李林甫就是這樣毫無顧忌的說出了口。
而李隆基竟然也視若無睹,用眼掃過殿內群臣。
而後他緩緩開口道:“正值年關,本不願打攪了諸卿,只是朕想到,今年安西那個高仙芝,小勃律一戰大獲全勝。朝中總是要慶祝一番,諸位也議一議。”
說完,李隆基便再次目光緩慢的從所有人臉上掃過。
他已經丟擲了一個話題。
只是,小勃律一戰早已過去半年有餘。
就算是要慶祝,也該是在捷報到來的時候慶賀。
如今年關之時,提及這件事情,卻根本就不是為了這事。
高水寒早有預料,心知李隆基這是要主動引出執掌河西、隴右兩道,卻屢屢拒不出兵的王忠嗣。
果然。
只見李隆基話音剛落,殿中就有官員站了出來。
“啟稟聖上,安西一戰,大獲全勝,有功必賞,理應如此。然!自古有功必賞、有過必罰。臣彈劾原河西、隴右兩道節度使王忠嗣,不遵聖意,延誤戰機,屢不出兵,致使國軍之事有失,不可嚴懲!”
李隆基的眉角微微一抖。
他之所以選擇在今天召叢集臣早朝,為的就是王忠嗣的事情。
但絕非是因為他想要嚴懲王忠嗣,若是當真如此,當日興慶宮中,他完全可以直接下令處斬不遵聖意的王忠嗣。
選擇今天,只是他想借著安西和年關的由頭,將王忠嗣的事情,在朝堂之上輕輕抹過。
但是。
即便如此,這些人仍然是要強硬的追究王忠嗣的責任。
只是……
李隆基強忍著心中的不滿,沉聲開口:“讓王忠嗣進來。”
一旁的高力士當即領命,小跑著走出宣政殿,竟然是要去親自帶早就候在殿外的王忠嗣入殿。
少頃。
高力士便已領著王忠嗣走了進來。
李隆基當即開問:“王忠嗣,汝執掌河西、隴右,最是清楚邊疆局勢,朕問汝,當初為何拒不出兵,致使攻伐石堡城之事延誤?”
“罪臣王忠嗣拜見聖人。”王忠嗣昂首挺胸環顧朝野,隨後面朝李隆基:“回稟聖人,石堡城居高臨下,易守難攻。攻下此城,我朝至少需付出萬餘將士性命。且即便攻下此城,亦會面臨吐蕃援軍攻打,而在高山之上,我軍將士不適,必將陷入苦戰,致使我朝陷入困局,長此以往,後果難料。”
王忠嗣重複著已經解釋過無數次的原因。
然而,就在他話音剛落之時。
朝中又有官員出班:“王忠嗣!你是要行那將在外有所不受的大逆不道之事嗎!攻伐石堡城,朝中早有定論,聖人亦是期盼,汝為節度,統領兵馬,卻拒不出兵,便是大逆,乃死罪!”
王忠嗣面露憤怒。
李隆基心生不滿。
他想要繞過王忠嗣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
但這些人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逼迫他嚴懲王忠嗣。
不由的,李隆基將目光投向老神在在坐在凳子上的李林甫。
這位帝國右相,向來都是他的知心人。
在朝中,更是事事為他著想。
他看向李林甫的眼神中不禁露出一絲鼓勵和期望。
李林甫感受到了皇帝的注視。
他緩緩的抬起頭,因為昨夜看得奏章有些格外的多,讓他略感吃力的撐著腰,才能慢慢站起身來。
“啟稟聖人,臣有本要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