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茲城安西副都護高府。
儘管去歲的春節,早已過去。今歲的新年,尚未到來。
但高府上下仍是洋溢起了喜悅的氛圍。
從府門開始,一路穿堂過屋,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張燈結綵,五顏六色點綴的好不熱鬧。
僕役們,更是鬆開了臉上緊繃了年餘之久的緊張神色。
一早,府上的主母就換上了最是莊重壓箱底的服飾,在用過了早茶之後,便坐在正堂上,給面前排著隊的僕役侍女們,派發著一個個沉甸甸的大紅包。
廚房裡,更是從昨夜就開始忙碌了起來。
鍋底被燒的通紅,煙囪裡是久久不能停歇的濃煙,滿屋煙氣,飄散而出的香味,撩撥著所有路過的人。
瘦了許多日子的廚子,嘴上也終於是有了一絲油光。
府門前,就連遊街串巷玩鬧路過的孩童,都能從高府門房那裡,領到一把或多或少的糕點。
正堂後的庭院中。
數名侍女,正在挽著水桶,為那些在今天也綻開的分外鮮豔的花朵澆水。
一旁的花亭中,一名貴婦人,正在帶著兩名年輕女子,品著香茗,嘗著貴婦人親手製造的香花糕點。
那兩年輕女子,便是隨征討大軍凱旋而歸,提前回府的高玉暖和格桑拉姆。
格桑拉姆則是在官方層面,已經在孽多城中葬身火海的原小勃律王后。
格桑有幸福、好運、吉利之意。
拉姆有神女、仙女、公主之意。
合在一起,大抵就是幸福的公主?
只是,格桑拉姆這位昔日吐蕃公主,如今到底是否幸福,恐怕是要打上一個問號的。
而在花亭中的那位貴婦人,便是高府的主母,高玉暖、高水寒的阿孃高氏。
如今兒女皆已回家,丈夫疆場建功,高母只覺得幸福太的實在是太過突然和密集。
再看眼前這個叫做幸福公主的女子,儘管年紀大了不少,但面板細膩姣好,面容雍容大氣,又因為吐蕃的血統,身子結實,渾圓如玉。
倒是讓高母愈發的高興起來。
雖然不能當高家未來主母,但為高家開枝散葉,卻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一想到不久之後,自己就要膝下孫兒滿堂,高母就笑的更是開心。
“來,這是阿孃親手做的糕點,最是甜口,多吃點。”
高母拿著一塊不知原料為何的糕點,就往格桑拉姆眼前的盤子裡送去。
高玉暖坐在一旁,不由的翻著白眼。
這才哪到哪,就已經自稱起阿孃來了。
不由的,高玉暖就偏頭看向格桑拉姆,眼神並無異樣。
但格桑拉姆卻是立馬停下了剛剛伸出去的雙手,目光膽怯的看向高玉暖。
眼前這個長得很是好看的女子,雖然美若天仙,但殺起人來,那可是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有鑑於當初在孽多城中,這個叫做高玉暖的女人,拉著自己到了刑場上,親眼目睹對方砍下幾十顆吐蕃人的腦袋之後。
格桑拉姆就認定了,自己這個腦袋,大抵在對方剛剛出刀的時候,就定然是已經落下了。
順從,便成了活命唯一的保證。
高母卻是不知根由,當即拍了一下高玉暖的腦袋,嗔怪道:“整日裡咋咋呼呼的,還是個女兒家,往後怎的能嫁出去!”
說著,高母有眉目慈祥的看向格桑拉姆:“也是個可憐人,被吐蕃欺負了這麼多年,才被我大唐救出,多吃點,萬不能虧了身子……”
說著,就將拿起的糕點,硬塞進格桑拉姆的手裡,不忘示意對方趕緊吃了。
格桑拉姆幾乎是要哭出淚來,自己也確實是真的可憐。
好好一個吐蕃公主,小勃律王后,原本過著富足的生活。
唐軍來了,她就來到了千萬裡之外的這座龜茲城中。
此時,高府外面。
高水寒帶著霍辟邪等人,也已經跟隨在高仙芝身後,到了府門前。
“某高水寒不吃嗟來之食!”
年餘前,那一幕迴盪在腦海中,讓高水寒不由面露笑容。
高仙芝那三十餘位鮮衣怒馬的扈從,已經按照慣例,在府門前下馬,從一旁的角門進入府中。
門房則是喜笑顏開的從府門裡面趕出來,嘴裡道著賀喜、祝福之類的說辭,為高仙芝等人牽馬。
此時,又有管事的出來。
走下臺階,便抱拳對著兩位主家道:“小的賀主家馬上封侯、平康安定,府上已經備好,迎主家回府。”
管事說話的功夫,也已經讓人到府裡去通報訊息。
高仙芝威武不凡,下馬解下兵刃交由府上僕役,回頭看向業已下馬的高水寒等人。
“先去你阿孃那邊,回頭聊完,再來見某。”
丟下一句話,這位即將升任安西節度使的中年俊美男人,便走進府內。
高水寒張張嘴,忽然覺得這個爹,完美符合一切有關於中年老帥比的條件。
只是稍稍一想,高水寒也就一笑而過,帶著霍辟邪等人就進到了這座‘家’裡。
一路之上,高府裡的僕役侍女,對離家多日重回的小郎君,無不獻上熱情的祝福。
如今高水寒在小勃律一戰中所發揮到的決定性作用,已經傳遍整個高府。
現在誰人都知道,高家的小郎君年輕有為,英武不凡,雖然文道多年不通,但誰也沒有想到,在武道上卻有如此天賦。
難道這就是家族血脈傳承?
高水寒自然是不知道家中僕役們的想法。
安頓好隨從後,他便帶著霍辟邪到了正堂後面庭院裡的花亭外。
“阿孃,兒回來了。”
天地君親師,在高水寒看來,除了親與師,前三者大抵不過都是些虛無縹緲之物。
不跪天、不跪地、不跪君王。
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血脈傳承之恩,不能不跪。
恩師授業,亦當心存感恩。
高水寒跪在花亭外面。
就連霍辟邪,也不知為何,竟然也跟著一起跪在邊上。
而在花亭裡,高母早已喜笑顏開,滿臉堆笑致使雙眼都眯成了一條縫。
“好好好!”高母連說三個好字,雍容華貴的站起身,眉目慈祥,勁直走出花亭:“快起來!地上涼。”
此時雖然已經過了夏日,正處初秋。
但哪裡能算的上涼的。
不過是作為母親對孩兒的疼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