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到這一句,羅文凱還判斷不出什麼,但他敏銳留意到,江易明顯語氣很興奮。
羅文凱當即決定躲到旁邊再聽聽。
可還不等他動,江易已經猛地回頭。
兩人視線對上,羅文凱心裡極其詫異,江易這警惕性,哪怕大院不少跟著長輩訓練過的女孩都沒有。
但他立刻衝江易笑了笑,舉起手裡的東西,溫和道:
“小易,爺爺的老朋友讓人給送了鯽魚,聽我說你愛喝鯽魚湯,讓我給你送幾條過來,看,都弄好了,晚上直接做就行。”
江易察覺到身後有人的一刻,就已經飛快閉了嘴。
她這裡看見羅文凱還沒說話,周君擎的聲音已經從話筒傳來:
“羅文凱?他怎麼又來了?他自己沒家嗎,天天上別人家?”
江易:“……”
羅文凱:“……”
說實話,這種老式座機,隔音效果真的也就那樣,音量倒是足夠大,反正等羅文凱走近幾步,剛剛好聽到周君擎那滿是嫌棄的聲音。
羅文凱深吸口氣。
換做以前,他可能就裝沒聽到了,畢竟他在外人眼裡從來都是性情溫潤的,可面對周君擎他真忍不了!
“小易,周同志沒在家?”
羅文凱立刻故意抬高聲音,緊接著,彷彿鬆了口氣道:
“這樣也好,他吃口辣椒還得讓你去給拿牛奶,我還擔心他在家的話,吃魚是不是也得讓你給挑魚刺?那你也太累了。”
“說起來,我奶奶說過,這女孩子結婚肯定要找個知冷知熱體貼的男人,不然那就不是結婚,而是提前養個孩子了,啊,小易,我不是在說周同志,你千萬別放在心上啊。”
說到最後,他還擺了擺手,似乎剛才真的只是隨口一提。
周君擎:“!”
他都聽到了!
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羅文凱就是在說他!就是!
周君擎氣得夠嗆,恨不得馬上順著話筒爬過去,給羅文凱這個專門來他家挑撥離間的男人一拳!
但他反應也很快,馬上就想到,之前吃魚都是他給小易挑魚刺,他可貼心了,羅文凱說的那種人根本不是他,頓時又高興了。
還偷偷“哼”一聲。
羅文凱這個煩人精懂什麼,他辣到了當然要跟小易說,而小易樂意給他拿牛奶,那當然也是因為關心他重視他啊。
像羅文凱這種笨蛋,說不定以後娶個媳婦,每次親親前,還得禮貌問一句:同志你好,請問,我的嘴巴能碰一下你的嘴巴嗎?
真的太笨了!
哪比得上他這麼聰明,早就跟小易親密無間,不分你我!
一想到這裡,周君擎頓時覺得,羅文凱根本就不配跟他比,所以他只當剛才什麼都沒聽到,轉而道:
“看清了,小易,你沒看錯,胡姨和她丈夫的胎記形狀確實不同,但都在同一個位置,聽說你注意到,胡姨還很高興,說這是他們夫妻的緣分了。”
“真的嗎?”
江易轉過身,語氣歡快,可眉頭卻皺起來。
她聽得出來,因為羅文凱在,周君擎是故意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所以那照片上的小孩子,手臂處確實有胎記,只是跟她爸的不同?
“那周大哥你幫我胡姨說聲不好意思,我就是好奇心重才會看到。”
“沒事兒,胡姨她不會介意的。”
看江易背對著他,繼續跟周君擎說話,羅文凱神色也陡然變得深沉。
胡姨和她丈夫的胎記?
聽起來這個胡姨應該是周君擎的熟人,可江易才來京城沒多久,一對不相熟的夫婦的胎記,江易或許會有小姑娘的好奇,但以他對江易的瞭解,剛才她表現得那麼激動,羅文凱直覺不是這樣。
所以,如果是見他進來才有意這樣說,不想讓他知道的話,那這胎記,到底代表著什麼?
電話兩端的幾個人,好像說的都是家常,可說每一句話,都要仔細斟酌。
剛才幾個人故意鬥嘴的輕鬆場景,彷彿只是一場幻覺。
江易很快放下電話,過來接過魚,臉上完全看不出什麼。
她還很給面子,語氣輕鬆道:
“這魚看著就鮮,晚上燉湯喝正好,對了,你稍等一下,我昨晚做了些點心放在冰箱裡,口感軟和,糖油用得不多,老人也可以吃,你拿回去,幫我謝謝羅爺爺吧。”
羅文凱頓了頓,才笑道:
“好啊,爺爺一定很高興。”
瞧見江易把魚遞給保姆,又洗了手去拿點心。
羅文凱臉上始終帶著溫和的笑,還衝保姆王姨點了點頭,動作斯文地拿出手帕,慢慢擦拭著剛才拎過魚的手指。
王姨也趕緊也笑了下。
心裡想著,這羅家小子長得還真挺好看的,跟擎擎的俊美不同,瞧著斯文的緊。
待人也怪和氣的,沒看剛才還跟她點頭呢。
王姨卻沒注意到,羅文凱剛一低頭,遮住眼底的冷意,那手帕就被他攥得皺了。
用力深吸口氣,壓下心底的戾氣。
憑什麼江易跟周君擎那麼親近,彷彿無話不談。
到了他這裡,只是幾條魚,就一定要馬上回禮,分得清清楚楚?
爺爺的吩咐和姑祖母的到來,對比眼前江易的偏心,本來很容易就能做出選擇。
可羅文凱閉了閉眼,終究還是不能決定。
徐家人都不在,羅文凱送了魚,也不好多留:
“我先回去了,小易,四合院那頭,你如果想買可以跟我說,我再去幫你問問。”
“好,謝謝。”
江易送他到門口。
看著羅文凱慢慢走遠,她站在原地眯了眯眼。
剛才打電話的時候,如果不是她聽力過人,很快就察覺了有人進來,那羅文凱當時會出聲打招呼嗎?
還是說,他會選擇安靜站在原地,聽她跟周君擎通話的內容?
江易直覺是後者。
更何況,她上午跟周君擎一起出去,才剛回來沒多會兒,羅文凱緊跟著就上門了,這麼盯著她,難道一直在跟蹤她?
江易到現在都想不到,羅文凱,到底是想從她這裡知道些什麼?
剛猶豫要不要試探一下,忽然察覺不遠處有人探頭探腦。
崔紅英?
江易沒有朝那頭看,而是拿起手裡的汽水喝了一口,耳朵卻豎了起來。
“紅英你看,江易在徐家門口呢,你、你真要去?”
有女孩子聲音響起,明顯帶著害怕,
“要不還是別了吧,那可是徐家啊,不只是有周君擎,我今天早上還聽家裡人說,徐奶奶可護著江易了,聽說還專門去後勤問什麼時候有魚頭供應,就是因為江易愛吃魚頭,江易有徐家護著,要不、要不咱們還是算了吧,說不定過幾天江易自己就走了呢。”
江易拿著汽水瓶的手頓住。
那魚頭原來並不是後勤的正常供應,而是徐奶奶特意幫她問的?
忍不住抿抿唇,江易心裡暖洋洋的。
徐奶奶真的對她很好!
“還吃魚頭?她配嗎?”
崔紅英本來還有些猶豫,一聽這話,頓時氣得臉都漲紅了,她冷嗤一聲,厭惡道,
“就今天!我還非去不可了!我都打聽過了,午休後,徐家的警衛員就跟著徐老爺子走了,徐老太太也跟我奶奶出去了,周君擎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徐家就剩個保姆在,所以只要江易也滾了,這不就是個好時機?”
“行了,你也用不著怕江易,我就這麼跟你說吧,你還真以為徐家會一直護著她?信不信,只要江易丟了人,到時候第一個趕她走的,就是徐家人!”
這兩人說話聲音極小,要不是江易已經在空間泡了那麼久,聽力遠超常人,根本聽不到她們在說什麼。
江易聞言笑了笑。
拿起汽水瓶子一口飲盡,隨後舉起瓶子,對著陽光照了照。
若是崔紅英不來找她,看在何奶奶的面子上,她只會私下給崔紅英給教訓。
可現如今,崔紅英自己找上門來,還打算按著之前的計劃做,那可怪不得她了。
反正何奶奶也說了,隨她怎麼做,不是嗎?
“王姨,我出去一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要是徐奶奶先回來,幫我說一聲呀。”
江易轉身回屋,跟王姨說了一聲就出門了。
剛出大院不遠,就察覺似乎有人跟著她,但江易也不確定。
她想了想,乾脆上了公交車,直奔羅文凱介紹的四合院方向去了。
但奇怪的是,等她下了公交車,就感覺身後那人不見了。
難道她猜錯了,羅文凱並沒有跟蹤她?
既然都到了這邊,江易就想著順道去問問朱青竹幫她的事,結果朱青竹沒在家,江易繞了一圈,只能往回走。
剛到大院門口,竟然碰到了周君擎。
兩人乾脆開車去了這條路前頭的隱蔽處,道路寬闊,周圍都是大樹,有人過來也能一眼看見,不論談什麼都不會被人聽到。
周君擎回京之後,其實手上很快就另有執行的任務,江老爺子這裡,純粹是因為江易的緣故,他才多上了心。
好在江易之前無私獻了藥方,在他們單位屬於特別人員,周君擎這才能把訊息告訴她。
“小易,照片背後的地址,因為字跡不完整,目前只確定了大概範圍,在東大街那一片。”
周君擎拿出紙筆,飛快畫了地圖,
“看,這附近的院子都很好,離你之前要買的四合院也很近,如果江德業那照片背後的地址真的在這裡的話,那說明,金萍等人背後的勢力,極有可能財力充足。”
“東大街?”
江易對這地方不熟,聽得眉頭皺起。
她不是專業人員,卻也明白,那麼一批人,如果財力充足的話,那他們的錢財是哪裡來的,養著那麼多人,又到底是幹什麼的?
但這些自有周君擎隊裡的人去管,江易沒多問,只想著如果以後有能幫上什麼忙的地方,她肯定會盡力。
周君擎說完這個,才轉頭認真看著她道:
“至於那胎記,小易,我記得你說過,叔叔手臂內側的胎記,是紅色心形,對嗎?”
江易心立刻提了起來。
她緊張地盯著周君擎,趕緊點頭道:
“對,周大哥,你說那小孩子手臂的胎記這次拍清楚了,那,是什麼形狀?”
“不是心形。”
周君擎語氣肯定,
“雖然露出來的部分有限,暫時不清楚完整的是什麼樣兒,但我找了這方面的專家看過,再加上我自己的經驗來看,可以肯定地說,跟江叔叔手臂那麼齊整的心形絕對不同!”
“不是心形嗎?”
江易聽到這個等了很久的答案,整個人都愣了愣,一時竟然說不清此時的心情。
胎記不是心形,就說明那照片上的小孩子,確實不是她爸!
可其實,她早就想到了不是嗎。
王玉芝和江德業夫妻倆,在那個連吃飽肚子都很難的年月,那麼捨得花錢帶著孩子去拍了照片,又把那孩子緊緊抱在懷裡,可見是很疼愛的。
就衝著這一點,江易就不信那孩子是她爸!
只是,就算現在確定了又如何呢,茫茫人海,如果江德業和王玉芝那頭遲遲不動,她要去哪裡找這個人呢?
現如今已經不僅是她爸身世的問題了,還有金萍那些人的來路,周君擎單位派出了不少人手,已經連續累了很多天,就像今天非得叫她“嫂子”的那女同志,她們都只敢暗地裡跟著,怕打草驚蛇,江易更不可為了一己之私,直接去問江德業。
只是江易還不知道,有些事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
比如有些蠢貨非得送上門來,那江易想要找的真相,也許真的就在眼前了。
看小姑娘神色有些恍惚,周君擎沒打擾她,想著不如先回去再說。
兩人準備往回走的時候,崔紅英也正要離開徐家。
之前看著江易出門,崔紅英難得耐心等了很久,確定她不會回來,這才躡手躡腳進門。
保姆王姨正勤快地在廚房準備晚飯,根本沒想到,這大院竟然會有人幹出私自進別人家門的事。
大院裡的小樓格局都一樣,崔紅英趁機溜上樓,只推開門稍微看了看,就找到了江易住的客臥,跟主家幾人比,明顯私人用的東西更少些。
“徐家是不是瘋了,讓江易這種鄉下來的土包子住進來,也不怕髒了這地方。”
崔紅英又羨慕又嫉妒,恨不得她自己代替江易搬進來。
惡毒地罵了一句,這才趕緊把手裡的東西,直接塞到床縫裡,口中陰狠道:
“彆著急啊江易,你放心,只等過了今晚,明天所有人就都會知道,江易你個不要臉的賤人,竟然在大院裡做賊!”
她弄完拍拍手,又四下看了看,還伸手去翻江易的東西。
江易雖然住在徐家,但出於謹慎起見,除了簡單衣物,別的東西她都習慣放在空間。
除了櫃子上的包,這樣的包她有好幾個,裡面基本沒東西,都是用來做偽裝的。
崔紅英一翻,就翻到了江易隨手塞進來的那張紙。
她本來還沒在意,剛要塞回去,突然看到了上面的出生日期。
“5月5日?”
崔紅英瞪大了眼睛,這不是她爸的生日嗎?
還有這單位,第四機床廠,江易屋裡怎麼會有她爸單位的東西?
等等,她爸是什麼血型來著?
崔紅英往下看了看血型,但她向來不學無術,整天只想著來爺爺奶奶家享受,哪會記得關心父母血型這種事。
“嗤,土包子就是土包子,連張破紙也要當寶貝收著。”
但她還真沒多想,看上面沒有姓名,剛要把紙扔下,突然聽到樓下傳來聲音。
她嚇得不敢再多停留,出了徐家,一路躲著人,路上看見她奶奶何君竹跟徐外婆迎面走來,兩人正小聲說話。
“君竹,那你的意思是,到時候你回何家,連你那孫女崔紅英也不帶著,只帶小易?”
“嗯。”
崔紅英聽得滿臉怒氣。
何家那麼有錢,奶奶憑什麼不帶她去?
而且不帶她就算了,竟然還要帶江易那個賤人?憑什麼?
崔紅英恨不得衝上去問問何君竹,但是她不敢,因為何君竹根本不像別人家的奶奶那樣,疼愛孫女什麼都給她,反而對她很冷淡。
崔紅英咬著嘴唇想了想,乾脆連崔家都沒敢回,無意識攥著那張紙直接出了大院。
剛準備去坐公交車,等明天再回來大院,身後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
崔紅英嚇得一個激靈,猛地回頭。
卻對上張斯文俊雅的臉,那聲音也很溫柔:
“崔同志,好巧,你這是去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