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被開門的聲音所驚動,夏燭猛地抬起頭來,頗為圓潤的大眼睛微微眯縫著,似乎尚未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我……這是睡著了?”
“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嗎……”
看到她嘴角殘留的水漬,伍堯不禁啞然失笑了下。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他好像看到夏燭直挺挺地,臉朝下趴在桌子上,雙手垂在桌子下面,也沒有任何的支撐,看上去確實很像是突然失去了意識。
“不是……我好像是聽到易元監督官說‘會議結束了’……”
“那已經是二十分鐘之前了。”
伍堯看了下時間,忍不住搖了搖頭,轉身走向會議室裡的咖啡機:“要喝杯咖啡醒醒腦嗎?”
“麻煩你了……”
夏燭兀自有些不可置信地晃著腦袋,慌慌張張的有點可愛。
似乎是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工作時間睡著。
“濾式還是拿鐵?”
伍堯看了下咖啡機,發現上面只有“壓濾”一種模式,旁邊的冰箱裡放著牛奶,能做的咖啡種類就那麼幾種。
“濾式250毫升加三勺糖謝謝。”
夏燭立即回答道。
聽著背後的動靜,伍堯不禁點了點頭,他把砂糖撒進咖啡過濾液裡攪了攪,然後又倒了些礦泉水,隨後轉過身來,便將咖啡放到了少女面前。
“嗚……好苦……”
夏燭在抿了口咖啡之後,立即吐著舌頭,發出了可愛的聲音。
伍堯看著她的樣子,感覺頗為有趣。
一時間倒是忘了說話。
被伍堯的視線盯著有些尷尬,少女將咖啡放下,下意識地將雙手放在桌子下面擦了擦。
然後歪著腦袋,看了伍堯一眼,有些好奇地問道:“伍先生你不喝嗎?”
“叫我伍堯就好。”
伍堯想了想,拿起咖啡機旁邊的水杯,接了杯礦泉水,走回到會議桌前:“而且我不太喜歡喝咖啡,我對咖啡因比較敏感,一喝咖啡就睡不著覺。”
這點倒是和他千杯不倒的酒量成反比……
不過,這也是“之前”了,‘尚天明’是個重度咖啡因成癮患者,但伍堯還是維持著前世時的習慣。
“但是你對做咖啡卻很熟悉?”夏燭想了想,卻反問道:“普通人應該不會看到咖啡機,就覺得只能做濾式和拿鐵?”
“……我有個朋友,很喜歡我做的咖啡。”
伍堯下意識地想到了某個人,不禁笑了下:“他自己對‘劑量’的感覺很差,總是做不好,明明是很簡單的事情,卻一定要我幫他做。”
“他還在身邊的時候,只會覺得這個性格很麻煩……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倒是有些讓人覺得唏噓了。”
伍堯沒有太多避諱地說道。
他杯子裡的礦泉水裡殘留著淡淡的咖啡因的味道,就像是他對前世時的記憶,不曾刻意去回憶,但突然意識到的時候,卻已經滲透進了杯壁裡。
“這樣啊……那你一定很喜歡他……”
夏燭看著伍堯的表情,若有所思。
“……”伍堯忍不住失笑:“他是個男的!”
“誒?!”夏燭嚇了一跳,立即低頭道歉道;“抱歉!是我會錯意了!”
“沒關係,我們確實屬於那種經常一起行動的‘好朋友’。”
伍堯有些無奈地搖著頭,將水杯放在了桌子上:“性格相差很大,但興趣愛好卻很接近,他的人際關係比我好,但自己的事情卻一塌糊塗,無論是打劍、學業還是煮咖啡,都會嘗試些奇奇怪怪的方向……”
說到這裡,伍堯卻突然頓了頓——
“不過……確實是個好死黨。”
“……嗯。”
夏燭點了點頭,默默地凝視著伍堯。
“不說這個了,反正再也見不到他了。”
伍堯嘆了口氣,晃了下腦袋,算是對過去的告別:“你又怎麼樣?成天撲在工作上,別弄得連朋友都找不到了。”
“也沒有啦……我也只是最近才覺得工作很有趣。”
夏燭吐了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縮了下腦袋:“我剛畢業沒幾年,還是有幾位大學時的朋友,一直維持著聯絡的。”
“這樣啊……”
伍堯下意識地回憶了下“尚天明”的經歷,發現這傢伙比前世時的自己還徹底,父母早在十年前就玩起了“失蹤”,“自己”在叔父家長大,在成年之後就被趕了出去。
除了有一個堂妹關係還算不錯,人際關係基本一塌糊塗。
弄得他忍不住直聳肩:“我就不得了了,孤家寡人一個,所有的朋友都是網路上的。”
“這樣啊……”
聽到這裡,夏燭不禁露出了有些抱歉的表情,她很清楚,在“尚天明”成為執行官之後,他原本的社交網就被斷掉了。
除了父母以及少數特別親密的朋友之外,大部分都不會知道原執行官們去了哪裡,在做什麼事情。
啟用“假名”的原因也在這裡。
畢竟,有些異常型別,是可以順著網路進行傳播的“精神模因”,若是執行官與原社會的人際關係接觸過多,很容易就導致某些人順藤摸瓜,意外開啟了對異常體的認知,而成為潛在異常者。
而眼前的監督官們,就是在和這樣彷彿“汙染源”一樣的執行官們進行接觸,而絲毫不在意自己也有可能隨時變成怪物中的一員……
伍堯看著夏燭目光澄淨的眼神,突然意識到“監督官”這份工作,好像也沒他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伸出手,下意識地揉了揉這個比自己還小几歲的少女,轉身離開了會議室——
“好了,我不打擾你了,如果你想休息,就繼續睡吧,我去天台上喘口氣。”
“繼續休息……”
夏燭有些呆滯地摸了摸被伍堯揉亂的頭髮,看了眼手邊的咖啡——
“這個樣子,鬼才睡得著勒!”
。
沒有聽到少女帶著方言口音的吐槽聲,伍堯順著治安廳總局的電梯,升到了樓頂。
這半個月來,他已經完全摸透了整個大廈的可行動區域。
除了27、28層以及少部分功能性設施之外,治安廳大廈的大部分割槽域,都不對執行官們開放。
甚至作為潛在異常者,伍堯他們和普通的治安官都是相互隔離的。
平時能夠看到的“普通人”,也只有和夏燭她們一樣的監督官。
只是,在這麼多的限制之中,大廈天台卻是個例外。
37層外側天台花園中,一片坐北朝南,風景最好的區域,被劃撥給了異常對策科。
這或許是對伍堯他們這些潛在異常者們最後的人道主義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