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瘋狂而荒唐,蘇甄只要一閉眼就是云溪縱身火海的畫面。
她尚且如此印象深刻,那親眼目睹被云溪推下樓的方酌呢。
那日之後方酌就住院了,發燒昏迷了足足五天。
他因為拉扯云溪,從上面下來,摔斷了一根肋骨,手臂也骨折了,身上多處輕度燒傷,再加上受了刺激,高燒不退,第五天才漸漸恢復正常,只是他醒來後也沒再說過話,而是眼神發直的看著天花板。
蘇甄和他說了很多,可始終沒有任何迴應,從病房出來正好遇到陳立,他那天也受多處燒傷,需要每天來換藥,可他就和打了雞血似的,瘋狂調查。
先從煙花再到踩踏事件,都上了新聞,踩踏導致多人受傷,事故處理到現在還沒完。
陳立總覺得那天的爆炸有問題,哪有那麼巧的事,煙花就崩到了那邊,正好橋堵了消防車過不來,正好倉庫幾種藥劑發生爆破,他覺得這中間肯定不只是巧合。
可從調查煙花公司開始就查不到任何一點線索,今年的煙花確實不是往年的公司提供。但也都是競標來的,而且這公司提供了很多城市的節假日官方煙花,是個已經生產十幾年的老公司,但這事太突然造成了事故,對那家公司打擊也很大,警方始終沒有停止對他的調查和審問。
另一方面陳立重新檢查了那天的路線,以及監控錄影,由於踩塌事故,導致車輛無法往這邊及時過來,甚至和每個受傷的當事人做筆錄。但沒有任何一丁點不合理的地方。
最後最重要的就是警局的爆炸。
那天火是從隔壁檔案館燒過來的,火星從大笨鐘崩過來正好落在了檔案館樓上,這檔案館上面堆積了很多還沒報廢的桌椅,都是可燃物。
多麼方面原因導致了悲劇的發生。
至於云溪那天是如何從被關押的屋子裡出來的,那個受重傷此時在醫院的女警員敘述,云溪聽到外面放煙花,說想看一看。
那警員說當時是動了惻隱之心。
這一點蘇甄不意外,上次見云溪,就覺得她這個人很有意思,非常會給人洗腦。只是現在說這麼多也沒用了,云溪已死,這個一生為了自由的女孩,終究為了自由而縱身火海。
可就是這一點陳立非常懷疑。蘇甄倒覺能理解,云溪的內心何嘗不在糾結,只是她太偏激了。
沒想到這故事查到現在,都是以這樣的方式結尾。
這世間從未有過童話世界裡的奇蹟,A城田鋒傳來訊息,梁教授病重,叫她速回。
雖這是蘇甄早就有準備的事了,但真到了這一天,她還是承受不住。
臨回A城,蘇甄和陳立說明情況,後者嘆息著叫她節哀,說田鋒那邊肯定忙活師母走不開,他叫他師父去機場接她,蘇甄推辭,陳立卻堅持。
“之前田鋒帶你師母回去,我也是叫我師父接的,A城的內奸還沒找到,以免節外生枝,還是用自己人吧。”
蘇甄這才想起那個警局的內奸,深深地嘆了口氣。
又回頭看病房裡依然如死人一樣瞪著眼睛的方酌,張張嘴卻說不出來什麼了,陳立皺眉,“放心我會看著他,不會叫他有事的。”
“只是這案子現在。”
蘇甄也明白,這案子走到今天他們知道了很多內幕,找到了很多線索,而終究是在陳鐘身邊彎彎繞繞,找不到重點,而最主要的證人姜旭東云溪都已經死了。這案子看起來發現了很多,實際上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你說陳鍾到底以什麼身份藏著呢?姜旭東和云溪死了他應該知道的吧,他會難過嗎?”
那邊魏然過來,說是警隊清理,云溪屍體比對出來了。
事發突然,云溪的屍體被炸得幾乎碎了,警隊用了大量技術手段,但只拼湊出了一隻手,做了dna比對,證實是她本人,其實這一步都是多餘的,因為所有人是看著云溪跳進爆炸點的,“兩個證人,都沒個全屍,這案子,唉。”
魏然說著,蘇甄聽了心裡卻有些異樣,可哪裡不對又說不出來。
陳立他們要繼續調查了,蘇甄又看了一眼病房裡的方酌,就默默的回了A城。
下了飛機,蘇甄看到方瓊,後者抱著她眼淚不止,“你怎麼才回來,一聲不吭就走了,給你打電話也不經常接。”
蘇甄真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她離開這座城市其實也沒多久,可像是一輩子沒回來了,彼時自己還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研究員,再回來,卻物是人非。
方瓊身後,是陳立的師父,派出所老警員張恆春,多日不見他還是老樣子,佝僂著背,難得沒穿警服,更顯老態,“張警官。”
“別叫我警官,叫我老張就行了。”
老張笑笑,“蘇小姐上車吧,我送你們去醫院。”
一路上方瓊都說她的事,蘇甄卻異常平靜,她的這個故事從派出所開始,到今天老張開車送她去醫院看梁教授,彷彿又回到了原點,只蘇甄心裡難受。這種難受是無論如何都紓解不了的。
“蘇小姐,節哀吧,這幾日我一直在醫院,梁教授始終昏迷,沒遭什麼罪,其實這樣沒醒來的去了,也沒什麼痛苦。”
蘇甄點頭,“這些日子張警官您一直在醫院,辛苦了。”
“別這麼說,這是我的工作,刑警隊那邊忙不過來的時候也會抽調我們過去幫忙,還有啊,陳立那孩子擔心,還特意叮囑了我。”
老張竟然還幫自己徒弟說好話,方瓊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掃著蘇甄。臨到下車才又問,“你和那個陳警官?”
“沒有。”
蘇甄趕緊攔住方瓊八卦的念頭。
“也不是不可以,方酌是肯定沒戲了,不過陳警官也不錯。”
蘇甄知道方瓊是故意逗她開心,可有些東西哪能紓解得了,到醫院門口就看到了田鋒,見面被他擁住,半晌,蘇甄拍拍他,“上去吧。”
師母孩子還有研究所的院長以及幾個老教授都在。
蘇甄本以為自己已經平靜的接受這一切,可看到梁教授時還是忍不住哭了,把自己所有的不捨和委屈都哭出來,而整個屋子隨著蘇甄的哭聲,繃著許久的弦一下就斷了。
蘇甄站在地中間,師母拉著她,“快過去,老梁就等著你呢。”
蘇甄撲倒教授身邊,幫他捋著白髮,“老師。老師你看看我們啊。”
梁教授現在已是最後彌留,本以為會一直昏迷到生命結束,可此時竟然張開了雙眼,看了眾人最後一面。
蘇甄知道這是迴光返照,喊著,“老師。”
可教授卻伸出一隻手抓住她,眼神是不甘的激動,蘇甄嚇了一跳,老師何時有這麼大的力氣。
師母撲上來,孩子撲上來,蘇甄想讓師母和老師最後說話,可她起不來,因為老師緊緊地按著她的手。
蘇甄一下明白過來什麼,“老師,老師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身邊的檢測儀滴的一聲,拉成一條直線,蘇甄哭喊著,“老師。”
梁教授去了,蘇甄坐在走廊裡看著白布蓋上推走,田鋒一直在她身邊,蘇甄卻看著自己發紅的手發呆。
“你說老師最後想和我說什麼?”
“老師一直把你當女兒,最是放心不下你。”
蘇甄搖頭,老師的親生女兒就在身邊,為什麼最後彌留卻死抓著她不放呢,要說什麼。一定是很重要的話。
“老師之前醒過嗎?”
田鋒嘆息,“之前老師醒了一次,只睜開眼一會,我當時在守夜,師母年紀大了孩子還小,我讓他們先回去了,我看老師醒了就去叫護士,回來的時候,老師又再次昏迷了。怎麼你有什麼想法。”
蘇甄搖頭,她就是有些奇怪。
盯著自己的手,當時老師在她手心裡畫著什麼,老師到底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