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貼著牆站好,楊漾漾總算沒再掉眼淚。
下課鈴聲響起,她仍是一動都不敢動。
有其他班的同學經過走廊,透過視窗看見楊漾漾和隨禮被罰站,都投來好奇的注目禮。
丟臉死了!
楊漾漾把頭埋得更低,在心裡把隨禮反反覆覆罵上好幾遍。
“走啦,老班又看不到。”隨禮長腿一伸就準備跑路。
第一節是教語文那老頭的課,他才不想聽,有這時間還不如去學校對面的網咖打兩把遊戲。
楊漾漾只當聽不到,她情願在這站著,至少心裡好受一些。
“不理我是吧?”隨禮有些氣,不明白這丫頭怎麼軟硬不吃。
“你喜歡站著就自己站著吧,小爺可不陪你了。”
楊漾漾白了他一眼,隨禮這話說的,好像兩人被罰站全是因為她似的,也不想想究竟是誰惹的現在這局面。
其實她還真想錯了,隨禮是啥人吶?他一混世小魔王,哪裡會對班主任的話言聽計從,還不是怕她一個人被罰站心裡難受,這才陪著她過來。
隨禮一走,周幼馬上就跑了過來。
“漾漾,你別站了,班主任上午都不會過來的。”
聽說過幾天教育局的領導要過來視察,所有班主任都去開會了,哪裡還管得到他們這邊。
楊漾漾想了想,這才同意。
周幼挽著她的胳膊興高采烈:“走吧,咱們去買汽水。”
連綿的雨季裡難得有一天放晴,日光猛烈炙烤大地,當然要去喝冰鎮汽水了。
小賣部門口大排長龍,兩個女孩在隊伍後邊伸長脖子往裡邊看。
楊漾漾有些疑惑:“怎麼人這麼多?”
平時小賣部雖然也是人擠人,但可沒今天這麼大陣仗。
周幼附到她耳邊小聲說道:“聽說高中部的師兄在裡邊抽菸呢。”
要說三中的風雲人物,還得數高二這一屆。
一個是永遠的年紀第一、高嶺之花岑宣,一個是人人聞聲喪膽的混世魔王、隨禮他哥——隨致。
敢在學校裡抽菸、還能引起這麼多人圍觀的,看來是隨致了。
隨禮那兔崽子的哥哥,能是什麼好貨色?
楊漾漾一下子沒了進去看熱鬧的心思,“你進去買吧,我在外邊等你。”
周幼點了點頭,捏著五塊錢紙幣進去了。
她這一去就去了老半天,楊漾漾等得百無聊賴,太陽又曬,她向來怕熱,乾脆走到一邊的圍牆下遮涼。
從這個地方可以清楚看到從小賣部出來的人,她想,周幼出來了也一定能一眼看到自己。
然而讓楊漾漾沒想到的是,上課鈴聲都響了,她也沒有等到周幼。
小賣部門口的人流逐漸散去,她焦急地踮著腳張望,卻怎麼也看不到那個熟悉的人影。
“啪”一聲,身後的圍牆上掉下來了什麼。
楊漾漾低下頭,發現草地上多了一個黑色的挎包。
差一點,就差一點,這東西就會砸到她腦袋上了。
什麼人這麼缺德啊?
她轉過身去,猝不及防撞上一雙晦暗狹長的眼。
這一頭被風吹得凌亂的銀髮實在太過惹眼,讓她瞬間就記了起來——
是他。
早上還在她夢裡的那個,哥哥……
楊漾漾結結巴巴的:“你、你好……”
多麼糟糕的開場白,她差點就要咬到自己的舌頭。
不過,看對方這副模樣,他原來也是三中的呀。
她莫名就有些開心,下一秒又想,他這麼高,應該是高中部的學長了。
少年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迅速撿起地上那個包,閒散地甩到肩上,漫不經心地睨了她一眼。
這小孩眼睛怎麼這麼紅?跟兔子似的。
總不會是,又走丟了?
他不自覺唇角微彎:“這次是找不到班級了?”
楊漾漾愣了一秒才聽明白他的意思,瞪大了眼睛反駁:“才、才不是!”
她當然知道自己在哪個班,應該往哪裡走。可是周幼還沒出來,她怎麼能自己先回去?
少年嗤了一聲,正準備離開,身後的人突然拉住他的衣角。
“哥、哥哥,”楊漾漾表情糾結,磕磕絆絆才把話說完整:“你能不能幫我進去找個人……”
隨致垂眼看了下拽住自己T恤的細嫩手指,抬頭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瞬間瞭然。
“自己不敢進去,嗯?”
楊漾漾指節都壓得泛白,她當然不敢,一群人高馬大的不良少年在裡邊抽菸呢,想想都覺得可怕……
隨致低笑了聲,鴉羽般的長睫斂著,看在這一聲嬌聲嬌氣的“哥哥”份上,他今天就做一次好事吧。
“要找誰,你總該告訴我吧。”
沒想到對方答應得這麼快,楊漾漾倏地抬起頭,在對上少年漆黑清寂的眼時不由恍惚了一下,連帶著話都說得不利索了——
“周、周幼,她是我的同桌……”
小姑娘的普通話也不知道是帶著哪個地方的口音,有點“y”、“r”不分,落在隨致耳裡,“周幼”便成了“粥肉”。
“……”少年彎下腰,視線與她平直,沒有糾正她的口音,而是換了個問法:“長頭髮還是短頭髮?幾班的?”
她的唇嫣紅飽滿,略帶些嬰兒肥的臉頰被日光曬得通紅,讓隨致忍不住有種想上手捏一捏的衝動。
好在他忍住了,再怎麼混也不能欺負小孩嘛。
被他這麼盯著,楊漾漾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往臉上跑,她下意識避開隨致的目光。
“長頭髮、剛到這裡,”她把手放到胸口比劃了下,“我們是初二六班的。”
初二?
隨致不禁又多看了她兩眼,這麼矮,居然跟他家那小魔頭弟弟一樣大。
六班嘛,他印象中,隨禮似乎就在這個班。
“得嘞。”隨致拿掉嘴裡叼著的草根,“在這等著。”
少年逆著太陽光大步往前,凸起的骨骼透過白色T恤的形狀莫名好看,叫人移不開眼。
楊漾漾楞楞地盯著他走進昏暗的小賣部,唇角無意識往上翹起。
雖然他違反校規染了發,但是人也沒那麼壞嘛。
甚至還,有點溫柔……
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周幼果然急急忙忙跑了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她臉色有些蒼白,因為剛剛的跑動這會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漾漾你等很久了吧?咱們趕緊回教室。”
楊漾漾正要開口詢問周幼怎麼去了這麼久,但見對方一副心不在焉的神遊模樣,便沒有再說話了。
兩個女孩回到教室時上課時間已經過了一半,她們自然免不了要挨語文老頭一頓批評。
“真對不起,我忘了你還在等我……”周幼拿出課本立了起來,擋住講臺上老師的視線。
楊漾漾不以為意,吐了吐舌頭:“沒事,不過,你的汽水呢?”
剛剛急著跑回教室,她都沒注意到周幼是兩手空空出來的。
“那個……”周幼不知為什麼突然紅了臉,支支吾吾:“我忘記拿錢了。”
楊漾漾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可是之前自己明明就看到她拿了錢進去的。
周幼眼神閃躲,拿起熒光筆裝模作樣在課本上畫了幾道,“這個知識點挺重要的,認真聽課吧。”
奇怪。
楊漾漾看回課本,總覺得周幼去了一趟小賣部後整個人變得很不對勁,跟丟了魂似的。
事實證明,她的直覺是對的。
下課鈴剛響,周幼就遞了紙條過來。
楊漾漾低著頭開啟被揉成一團的活頁紙,上邊歪歪扭扭寫著一行字——
【你有喜歡的人嗎?】
這個話題對於剛進入青春期的他們來說既神秘又禁忌,哪怕電視上每天都在播放情情愛愛,“喜歡”這種情愫對他們而言仍然是十分陌生。
楊漾漾突然想起太陽底下少年銀色髮尾耀眼發光的一幕,心跳驀然漏了一拍。
喜歡是什麼感覺呢?
想到他時,臉會變得很燙很燙,無端的雀躍,好像要飛到天上去。
如果可以,多希望他能當自己的哥哥。
她拿出黑色水筆,在周幼的問題下另起一行——
【你有嗎?】
周幼早在楊漾漾提筆的時候就緊張地看了過來,瞥見這三個字,她哭笑不得。
自己丟擲的問題被原封不動打了回來,周幼猶豫了下,壓低了聲音:“漾漾,我好像……遇見了一個喜歡的人。”
楊漾漾完全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坦蕩又直接告訴她這麼一個爆炸性的訊息,在意外與感動之餘,她的好奇心也到達了極點。
“是誰啊?”
周幼又把紙條揉成一團,“是高中部的,我還不知道他叫什麼……”
她的性格比較內向,平日裡總是一個人坐在座位上看書,雖然在六中呆了兩年,認識的同學也屈指可數,自然更不可能認識什麼高中部的人。
周幼看著同桌茫然無辜的杏眼,突然有了勇氣:“放學後,漾漾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高中部看一下?”
下午他們初中部比高中的師兄師姐少上一節課,所以等她們過去時,那個人一定還在班裡。
一間一間教室找過去,她就能找到他,知道他的名字了。
楊漾漾猶豫了下,沒有忍心拒絕周幼。畢竟她可是轉學以後第一個跟自己說話的人。
而且,在心底最深處,楊漾漾有些隱秘的興奮和期待。
也許,自己還能再見到那個哥哥。
再見面的話,她要跟他說什麼好呢?
楊漾漾不自覺紅了臉,對著周幼點了點頭:“好,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