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鳳閣裡。
眾人的目光注視著空無一人的門口。
李長安的背影,早就從這裡消失。
然而。
餘者皆寂寥。
此前喧囂不已的扶鳳閣,現在寂靜無聲。
玉娘子偷偷的用指甲紮了一下手心。
很疼。
剛剛發生的事情,並非是夢境。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剛剛那個看似其貌不揚,言語舉止粗鄙不堪的年輕人,竟然能做出那兩首詩來。
詩文很好。
玉娘子從未聽到過這般好的詩。
這大概就是自己在等著的人了吧?玉娘子心中稍稍的念及,臉上悄無聲息的紅了一片。
而後,她又露出些許的懊惱。
那人是真真會折磨人。
兩首詩,竟然都只做了半首,便揚長而去了。
獨留人家在此,心癢難耐。
而扶鳳閣裡的男人們,眼下的心情也是各有不同,但卻也大致相仿。
他們也未曾想到,今天本該是湊熱鬧看戲的場面,最後卻演變成了被人家給打臉了。
而對方揮出來的巴掌,他們還只能甘之若飴的生生收下。
有人滿臉悲憤的甩著衣袖,開始從扶鳳閣裡拂袖而去。
他們實在是沒臉見人了。
不過也有些方才沒有參與打賭的人,開始小聲的議論起來。
“這兩首詩,可曾在別處聽說過?”
“你是覺得,那人盜詩?”
“……”
“某覺得不像,若是盜詩,也該全數盜了才是。近些年某也一直在各地遊玩,從未曾聽過這兩首詩。”
“是啊!若是真有人早已作出了這兩首詩,早就該傳播四方了。”
“這人真是個混不吝的!竟然丟下兩個半首就走了!這等人怎地就能作出這等意境的詩來?”
“……”
“話說,在座諸位有誰知曉這人身份的。”
“……”
“誰知道?”
“某不知……”
“今天在座的,有一個算一個,這臉算是徹底沒了!”
隨著李長安丟下兩個半首詩離去。
眾人開始發現,就連本該再起歌舞的玉娘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不見了。
眾人只覺得索然無趣,紛紛都沒有尋歡作樂的打算。
於是。
今天扶鳳閣的老鴇,開始躲在牆角流淚了。
……
正在被人羨慕、推崇、鄙夷、不滿的李長安。
此時已經身處黑暗之中。
今天酒喝了不少,讓他的血滾燙滾燙的。
菜也吃了不少,體內充斥著許久未曾有過的氣力。
老李的詩,斷無可能被這個時代的其他人比下去的道理。
兩首詩,李長安都只背出了半首,在他看來,這是自己對老李的尊重。
至少……
他是這樣認為的。
至於今年秋天,老李從家來長安的時候,還能不能大笑著走出家門,囂張的喊上一句我輩豈是蓬蒿人的詩文來。
李長安覺得,對於老李來說,定然還是能的。
於是,心中的負罪感便又小了一些。
此時平康坊中,除了北面的一座座樓閣庭院燈火通明,人聲不歇。
餘處,皆歸於黑夜下的寂靜之中。
其中,尤以南邊最為平靜。
穿過平康坊內部東西街面,李長安貼身在了南邊的屋舍院牆下。
他的目光直視著平康坊西南邊,那座佔地極大的宅院。
這裡就是大唐右相李林甫的老巢了!
走到現在,李長安已經是鑽進了李府與邊上一嘴宅院之間的巷道里。
李長安不由的抬頭看看夜色。
今夜月華黯淡,天空有烏雲散佈。
風聲不大,卻也帶動著高出院牆的枝頭,發出一陣陣的婆娑聲來,很好的掩飾了路上行人的腳步聲。
裡坊中,街面上,往日裡本該出現的巡城武侯和不良人們,在今日也未曾看到蹤跡。
李長安貼在牆角,想了想覺得大概是因為白日裡惹出的動靜,讓這些人都被官府給抽調了過去鎮壓騷亂。
以至於現在,這些人指不定躲在哪裡偷懶呢。
看著只需要一蹬腳,便能翻過去的李府院牆,李長安的目光逐漸清明起來。
從安西且末城一路陪伴他走進這座長安城的刀,已經被他握在了手上。
翻過院牆。
藉助李府中的建築,暗中找到李林甫所在的位置。
只需要一刀。
從其脖頸之上劃過。
六隊的仇便就報了大半!
沒有太多的陰謀,李長安的計劃就是如此的直白。
他不相信單單一個折衝都尉夏山,就敢、就能有力量,葬送整個六隊。
六隊的覆滅,其後必定是有李林甫參與的。
至於原因。
李長安現在不知道,他也沒有時間去想。
不過,一個原本就是奸佞之臣的人,難道還能做出什麼好事來?
深吸了一口氣,李長安的手已經按在了李府院牆壁上。
他壓著視線,習慣性的向著巷道的兩側探望過去。
“誰!”
這一看,李長安忽然壓著聲音,向著前方的巷道低喝了一聲。
“難道被火狼幫尋過來了?”
“還是李林甫提前做好了準備?”
李長安的目光在一瞬間暗布殺氣,警覺的盯著眼前的巷道。
嗡……
一連串低沉發悶的聲音,在巷道中響起。
李長安已經將手中的長刀抽出。
長刀被李長安斜舉在身前。
這是防禦的姿態,同樣也能最快的砍向敵人。
六隊老隊正,交給他的第一個活命的本領。
一片陰影,從前方的牆角處飄出來。
隨後,一道身披蓑衣,腳蹬草鞋的男人,頭戴著一方斗笠,低著頭出現在李長安眼前。
“你是誰?”
李長安兩隻手都握在了刀柄上。
牆角處的那人,卻是向著李長安邁出了腳步。
他的身形有些凌亂。
一瘸一瘸的向著李長安走來。
竟然這人的腿壞了,但是他走的很是堅定,腳步很穩。
“安哥兒?”
“真是你?”
瘸子的身子一晃一晃的,離著李長安越來越近。
而瘸子那沙啞的聲音,也鑽進了李長安的耳中。
聞聲的第一刻。
李長安的目光有些晃動。
瘸子接著說:“安哥兒!真是你!”
同樣的六個字,只不過這一次,瘸子那沙啞的聲音,變得有些動容,夾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李長安的雙手開始顫抖起來。
咣噹一聲。
長刀砸在了地上。
“狗子?”
“是你?”
“你怎麼還沒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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