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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心若稀珍一生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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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教育了兩個孩子,兩個孩子的反應也都讓人滿意,太后寬心了不少,若兩人真能言行如一,當是朝廷之福。她又潤了幾口茶,讓宮女再添點香,才招簡丹砂進來,一見面就讓她抬起頭來。

太后細細打量一番後道:“果然是有顛倒眾生之姿。若再過兩年,更是不得了。我聽說邵兒送了你一個佛郎嵌的護甲套,可在你身邊?”

簡丹砂從懷裡摸出護甲套,雙手恭敬奉上。之前洛長行匆匆將她帶離王府,她不及將護甲套留下,就收在了身邊。若他們順利上了船,簡丹砂就會將護甲套交託給溫清雅,讓她交還給梁劭。

太后伸出自己的護甲套,與簡丹砂的放在一起,挑起細細的鳳眉:“這色澤這雕工,可不比我這個差哪。你可知這佛郎嵌有多珍貴?”她刻意頓了頓,見簡丹砂面色不改,“這是大食國進貢到宮裡的,統共才兩個。一個在我這,一個給了皇后。你說這佛郎嵌的玩意多珍貴?沒想到邵兒倒弄來了一個,還給了你。他的心意,你可懂?”

見簡丹砂依然靜靜垂首,太后道:“想來你是早就懂了。只是當作不知罷了。”

簡丹砂開口道:“民婦感念二皇子的垂青,但這份心意太深重太珍貴,民婦一介深閨愚婦,實在承受不起。”

“是承受不起,還是壓根看不上?”

簡丹砂思量了片刻,竟真的道:“兩者皆有。承不起的是皇子的身份、皇子的權勢,看不上的是帝王家的妃嬪成群、三心二意。”

“你倒還真敢說。”

“太后目光如炬,世事洞明。太后既然相問,民婦便坦然直言,不敢有半分欺瞞。”

“又要一心一意,又要不得三妻四妾,這對女人而言,可比那富貴榮華的財富,高高在上的權位都難得多了。這宮裡所有的妃嬪女眷,都不比你的心氣高。”

“若換在一年前,民婦非但不敢這樣妄言,連想也不敢想。家母自小就告誡民婦,不得妄言,不得妄行,最要不得的是妄情。民婦自小就謹記在心,對未來不敢有任何奢望,以至於後來聽旁人誇讚十分不敢自詡一分,珍寶在手不敢窺探一眼,遞人鮮花不敢手留餘香,錯失了許多不該錯失的。”

“哦?這是你娘說的?你娘現下如何?”

“啟稟太后,家母早喪。”簡丹砂有些意外太后會問起她的母親。

“聽聞你因為你娘,在簡家過得並不如意。”

“謝太后關心。民婦少時是吃了許多苦頭,但並非家母的緣故。”簡丹砂垂下頭,掩住眉眼間的不快。

不料聽到太后的一聲輕嗤,用不容置疑的聲音說:“你娘眼界高心氣高,卻抵不住給簡家當下人的命運,雖是恨著你爹,卻無力抵抗,只好連你也一同恨上。教你的那番話,根本是在害你。她自己不好過,也絕不讓你們父女和睦。這算是她自己的報應了。”

簡丹砂抬起頭來,也不懼太后的威儀,朗聲說:“請恕民婦冒犯。但民婦不得不為我娘說一句公道話,太后不曾見過我娘,不瞭解她的為人,不該這般輕言妄斷,尤其是在她的女兒面前。”

“誰說我不曾見過了?”

簡丹砂一怔。

太后卻勾挑起嘴角,收斂了剛才的咄咄逼人:“好啦。我不過是想試試你罷了,果然是個硬脾氣。在我面前都敢如此放肆,何況其他人了。你娘說的不可‘妄言’,你半點沒做到。”

簡丹砂也自覺失禮,向太后叩頭致歉。

“民婦的脾氣也是最近才被養大的,並非是我娘教而不善。冒犯之處還請太后寬恕。”

“是麼?剛才是我打斷了你,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下去。”

簡丹砂思量片刻,問道:“太后可聽過梅堯臣的《初見杏花》?”

太后吟道:“不待春風遍,煙林獨早開。淺紅欺醉粉,肯信有江梅。”

“太后博學,正是此詩。民婦生於三月杏花開的時候,‘丹砂’之名就是取義杏花。可是民婦不喜杏花,杏花二月紅三月白,與梅花前後不差一月,外形也極為相似,卻不若梅花高潔,也不若梅花傲骨。可是後來有人借梅堯臣的詩告訴民婦,‘向來只說杏像梅,哪有人言梅似杏’,是因為杏花似得了梅之容,梅花卻仿不得了杏之韻。這樣一看,孰高孰低?若一定要以花喻人,梅花出身本就好,高潔終身也令人稱許,杏花卻是歷經風雨,脫胎換骨,褪去世間種種浮華,豈非更難能可貴?”簡丹砂說著說著,由皇宮飛回了江南,回到了數年前的那個午後斜陽,那間小小的書房裡。

太后咀嚼著簡丹砂的這番話,臉上現出笑意:“說得好,說得真好。這話,是誰說的?”

“是民婦的夫君。”

“果然是他。”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民婦開始存了小小的希冀,就像是他在民婦心裡種了一粒種子,他親自澆灌,一天天、一月月,終於讓種子破土發芽,開花結果。只要這朵花在民婦心中一天,民婦就敢想別的女人不敢想的、敢求別的女人不敢求的。”

“只有他能為你做到。”

“是,只有他能。只要是他,民婦便不自覺地想妄,敢妄,也能妄。”簡丹砂臉上綻出微笑。

“我懂了。你懂了沒?”

簡丹砂正自奇怪,循著太后的視線望去,只見梁劭挑開帳子,走了出來。

兩人目光相視,都恍若隔世。

太后看向簡丹砂:“他始終是我最疼愛的一個孫子,如今他落到這個地步,我總要了他一個心願。”

梁劭緩緩走近她,將簡丹砂拉起來:“願不願意同我在宮內走走?”他又補充一句,“這裡是皇宮,我不會拿你怎麼樣的。”轉身走向後花園。

簡丹砂還呆望著梁劭的背影沒有動,太后適時拍拍簡丹砂的手,將護甲套重新放回她的手裡:“去吧,這該是你們最後一面了。”

簡丹砂心絃一動,提起裙襬快步跟了上去。

梁劭站在橋上,一手負在腰後,一手摩挲著垂下的環佩,藍袍廣袖,長身玉立。歷經這般風波,也未折損他半分貴氣。

簡丹砂默默走到他身旁,在隔著三尺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初聽我獲罪下獄,你可覺得暢快?”

簡丹砂遲疑著沒有回答。

“那就是有了?”

“我並不恨你,何來快意?”

梁劭這才轉過身:“不恨?”

“有過怨懟,有過畏懼,也有過厭惡,但那都不是恨,即便把所有的都累加起來,也不及個‘恨’。”

“我在你心裡原來這般沒有分量。”梁劭自嘲地低哼一聲。這個答案比起“恨”來,反更讓梁劭不滿意。

到底還是放不下啊!

“剛剛你在太后那的話我都聽到了,原來我這個身份才是最大的阻礙。若我不是王爺、不是皇子,獨獨對梁劭這個人,你可會願‘妄’一回。”

“也許並不全是因為你的身份與地位,一開始便錯了。我們的相識是從一場戲開始,這基石便是虛假的,在上面建什麼樣的高樓都是虛無的,怎敢談一個‘妄’字?何況……”

“何況什麼?”

“何況你演得太好,演得真假難辨。在王府裡我對著你演戲時常常想,如果我是你的敵人,一定不寒而慄,因為根本看不清哪個是真正的你。”

“你卻不曾想過,那些裡面有的是演戲,有的卻不是。”梁劭的眼神定定落在簡丹砂的眸心。

“我一介庸人,何來慧眼?何況——”簡丹砂垂下眼簾,“我說過,在你身上,我不敢‘妄’。”

“呵,果然是我自作孽。所以,最倒黴的不是我的敵人,而是我自己,連我身邊的人,都看不清哪個才是我,如何能親如何能信,又如何能依賴?”

“以二皇子的睿智,原該就明白這個道理。”

“是,很久前就明白了。”

“既然知道,又何必如此。”

梁邵還能笑得出,他抬頭望天:“我若不唱戲,就只有看著別人唱,跟著別人唱。別人興許願意,可是我梁邵辦不到。那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這問題似乎又兜回了原點,若梁劭不生於帝王家,何曾需要演得如此辛苦。若沒有溫清雅、沒有一府的姬妾,沒有基於演戲與交易的相遇和緣起,她會不會愛上樑劭,純粹地愛梁劭本身?

簡丹砂沒有往下想。怎麼可能會有答案呢,沒有什麼如果與假設。梁劭便是梁劭,簡丹砂便是簡丹砂。

她攤開掌心,將護甲套遞還給梁劭。

“留著吧,我梁劭給出的東西,從沒有要收回的。”給了便是給了,一如付出的情,相與的愛,也是斷不會收回的。

“這護甲套背後的意味你我都懂。二皇子既不能收回,我也不能收下。”

“哼,那還留著作甚!”梁劭拿起護甲套,拋向湖裡。

化作一道藍光閃過,篤的一聲,在湖水上打了個響濺起幾滴水花,便消失不見。

那珍貴的、稀世罕有的、鏨胎飾紋的佛郎嵌護甲套。而比護甲套更珍貴、更稀有的是一個皇子驕傲的愛意。

簡丹砂眉心一擰,嘆道:“這又是何必。”

梁劭負手轉過身:“你莫不是要我留下來睹物思人,一輩子都忘不了你麼?”他說得輕佻,軒眉而笑,那滿眼的不在乎映得他雙眼生輝,金冠上的蛟龍在他頭頂怒目張揚,藍靛長袍上的金色蟒紋從袍底盤踞相交,扶搖而上,又回到了簡丹砂初時所見的那個永嘉王,傲而不狂,滿身的風流華貴,負手站在那裡便是王者。

簡丹砂一時有些失神,輕輕落下一聲:“真好。”

梁劭的瞳孔一縮,猛地扣住簡丹砂的手。簡丹砂恍過神來,不意與梁劭目光相碰。

“草民陸子修見過二皇子。”

陸子修青衫微躬後直起身,沐著淡金色的陽光一步步向他們走來。

梁劭鬆開了手。初時他看不清陸子修的表情,直到陸子修從耀眼的陽光下走到暗處,梁劭才看清他,面上雖平淡如水,眼角眉梢也未見笑意,可是他微揚著下巴,這樣從從容容地走近,風吹起他的每一根頭髮,拂出的每一縷布紋,都是張揚的姿態。

這是陸子修與梁劭第二次面對著面。當日陸子修被截斷婚禮,不敢置一詞,而梁劭在他的喜堂上耀武揚威,佔盡上風。

如今到了皇宮裡,梁劭雖耍不了威風,仍是高高在上的。陸子修雖然身份低微,在皇宮裡更是要恭順小心,此刻的腳步與姿態卻不再有分毫的退讓。

陸子修在梁劭面前站定。

沒錯,你的確比我更適合去愛她,你更有權勢,去保護她愛護她,更有能力,更有財富,去給她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可惜你的心裡不只有一個她,你便失去了愛她的資格。

所以,我絕不相讓。

這就是陸子修要告訴他的。梁劭從陸子修的眼神中走出,思緒蹁躚中墜入了過往的記憶裡,想起要給入府的簡丹砂一個新身份的時候。

“你是江博然的女兒,自然姓江,不過這閨名不為外人道,你可以隨你的意思自取。”彼時,他和簡丹砂同坐在馬車上,他舒展著四肢,隨性往軟褥子一躺。

簡丹砂恭順道:“一切聽從王爺安排。”

梁劭思量了片刻,看著飛閃過的窗影,又看了一眼簡丹砂:“疏影。疏影這個名字,如何?”

“疏影……”簡丹砂喃喃自語著,“王爺也是愛梅之人哪。”

梁劭隨口答道:“世人誰不愛梅?”

那個時候簡丹砂輕輕應了個“好”字,神思卻不知飛往了何處。如今想來,是不是在那時候,他與陸子修高下已判?在簡丹砂的心中。

只見陸子修握住簡丹砂的手,與她並肩執手,直直迎視他的目光。

君悅我兮共徘徊,我悅君兮君不知。

這世上最難能可貴的便是兩情相悅,惺惺相惜。

梁劭便從他們身上讀到了這句話,這比之佛郎嵌珍貴百倍千倍。

“這是我答應安慶王要交給溫夫人的,現在託付與皇子,還請轉交。”簡丹砂遞給梁邵。

“安慶王?這信的內容實在讓人好奇,你不怕我偷窺了信的內容私扣下來?”

“我相信二皇子會做出對溫夫人最好的抉擇。”他接過簡丹砂給溫清雅的信,轉過身邁開步子,再未回頭看上一眼。他又何嘗沒有一個與他兩情相悅之人。

如此難能可貴。

“你今後好好待溫清雅。等到適當的時機,會封她做皇子妃。”太后之前召見他,這樣說著。

梁劭對當年溫淑妃的事情仍一無所知,驚訝地抬起頭:“皇祖母,之前您和父皇……”

“今時非同往日,太子之位勢必是交給安慶王的,將來的皇位自然也是他的。並不是我偏頗,你自己不比他適合皇位,你自己也是知道的。”

“是。孫兒臣明白。孫兒臣也無意皇位。”

太后哀嘆:“你輸就輸在‘無意’二字。事情落到今天這個局面,皇祖母也再幫不了你什麼。如今,溫清雅就是你最好的護身符。只要溫清雅在你身邊一天,劼兒就不會動你分毫。這個道理你明白的。”

梁劭沉默著,藏在袖底的手微攏成拳。

“可是不服氣了?要靠女人保護,覺著憋屈了?”

“孫兒臣不敢。”

太后用話點撥:“你既是與溫清雅真心相愛,又何必計較這些。用心相待,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若你不愛她,才真正是憋屈了。”目光意味深長。

梁劭停下來,在溫清雅小憩的屋子前站定。是的,他若愛她,又何必計較這些。

他輕輕一推,門扉吱呀開啟。

本就坐立難安的溫清雅跳起來,見是梁劭,呆呆望著他一時還沒有回過神來。

“清雅。”梁劭溫柔地喚著她的名字,嘴角噙著笑意。

眼睫輕輕一眨,溫清雅的眸子裡就泛出淚花來。她又哭又笑,飛奔向梁劭,眼角的淚也跟著飛揚而出。

梁劭凝眸微笑,張開臂膀,收納住屬於他的難能可貴。

所有的人太后都一一見了,拿出她的威儀與睿智,將他們一一點撥。最後剩下個於墨揮,卻是她最頭痛也最心痛的。她屏退所有人,只留下最可信的老嬤嬤。還未開口便落下一聲嘆息,深重綿長。

“你自己說,為什麼要這麼做。”

於墨揮也嘆口氣:“因為——於天下、於皇室、於太后,咳咳……這都是最好的結局。”

太后睜目拍案,茶杯也跟著震動:“你哪隻眼睛看到這是最後的結局?開了天眼麼!”

“許多年前,太后不就對我起了殺意?當斷不斷,是為政大忌,墨揮是想替太后做出抉擇。”

怒意頓消:“你……你也說了是幾年前……你難道看不清我現在的心意麼?”太后無力地軟倒在座,她撫了撫額頭,在這個人面前終於露出了疲態,原本繃著的臉皮鬆懈下來,露出清晰的皺紋,一絲不苟的鬢髮也繃不住散出幾縷碎髮。

“當年我知道你時,心裡很是矛盾,但那時候的情勢……為了江山社稷,為了這朝堂的穩定,我不能留你。可是你到底是嫡親的皇族血脈,流著皇室的骨血,你被奪了身份,流落在外,未曾享受過一絲皇家關愛,本就是受害者。血濃於水,你讓我如何下得了手?我幾經思量,只能繼續掩住你的身份,留下你但不能把你放在宮裡,看住你又要試探你……”

“索性讓你繼續留在永嘉王的身邊,說是協助他監視他,其實也是我要把你掌控起來。我知道你雖不說,但聰明如你,也明白這道理。這些年,你在永嘉王身邊安安分分,忠心克己,很好卻又不夠好。”太后說到後來思緒已有些混亂,但她知道於墨揮明白的她的意思。

“我不願看你唯唯諾諾一生,埋沒了自己,可是又覺得能是如此,已是幸事,強迫自己不要太關心你,怕加深了不該有的感情,我、我……”太后抓住他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還把你的身子耽誤成這樣,是我們欠你啊……”

“太后,您不必介懷。墨揮的身體墨揮自己知道,咳,只要多加調理,不再操勞就會好的,墨揮既無怨懟也無遺憾,一切皆是天命。”

於墨揮含笑說著,語帶安慰,終是喚她“太后”,她多想聽他喚一聲“皇祖母”,卻是不能。

他繼續道:“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既是天意如此,我們循著天意就好。”

就像上天有意安排讓簡丹砂的母親帶他離開皇宮,交託給他人撫養,卻又讓他做了陸子修的侍讀,認識了簡丹砂,繼而被丹砂的母親認了出來,告訴了他真相,又將他的命運牽引回皇宮,歷經這種種。

太后顫抖著摸上於墨揮的臉龐,以指代梳,梳理他鬢間夾雜的白髮,又憐又愧,恨意慢慢湧上心頭,如果當年不是她們低估了溫淑妃,真誤以為她是什麼懦弱可欺的人,又怎會疏忽讓她鑽了空子,讓她的宮女瞞天過海帶走了皇后真正的孩子,用這樣的方式報復了整個皇家。

於墨揮反握住太后的手,用他的溫厚寬容給予太后安定的力量。

“比起王孫公子,墨揮更願意做個平凡人,咳咳……比起遨遊天上、俯瞰蒼生的真龍,墨揮……咳咳,墨揮更願意恣意在江水裡,做那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小蝦米。”

他向太后叩首,虔誠地說:“還請太后成全。”

太后張臂將他扶起。

欠他至深,如今他只有這點微末要求,她如何能不答應。

太后勉力壓了壓已哽咽的喉音:“江南氣候溫暖,景美物豐,好好在那把身子骨養好。”

“是。”

太后鬆開手,看著於墨揮轉身,看著他畏寒地裹上菸灰色的披風,背影慢慢融進陽光裡,一點點被浸沒,最終被耀眼和淚水一起吞噬。

能在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太后,也不禁老淚縱橫。

這一身的光華,一身的耀眼,這個孩子才該是天之驕子,最接近皇位的那個啊!

老嬤嬤扶住趔趄的太后,安慰道:“其實是這孩子更有福氣,年少的時候不必在宮裡費心思博寵愛、整日裡勾心鬥角,長大後也不必累心朝堂上的事,不必把這天下的擔子都擔在身上。娶個好姑娘,將來老了,兒孫滿堂,頤養天年,哪像那個位子上的,要費心思量這江山要交給誰,還要想著怎麼才能不留個罵名。”

太后為最後一句輕輕撲哧,又笑又哭地,擰了一把老嬤嬤,將一張老臉掩在帕子後,不停地點著頭。

陸子修與簡丹砂在太后的寢宮外,焦切地等待著。直到厚重的宮門被推開,走出一道熟悉的人影,微笑著向他們走來,兩人心裡的石頭才落了地。

陸子修快步迎上去:“一切都安排好了,你要是沒問題,我們現在就可以離開皇宮,回江南去,沿途可以吃吃喝喝、玩玩鬧鬧,把該看的山川給看了、把該覽的景給覽了,你覺得這個主意可好?”

於墨揮用輕鬆的語調說:“好啊,再好不過了。”

“那,現在就走?”

於墨揮聳著肩:“還等什麼呢?”

陸子修點點頭:“走前不用去見那個人麼?”

於墨揮知道陸子修說的是誰,他抬頭仰望著湛藍開闊的天空,只想了一瞬:“不用。”

乾脆利落的兩個字,落在陸子修的耳裡,卻不啻於天籟,凝滯的呼吸瞬間暢快。

“真——不用麼?”

“不用。”於墨揮拉長著聲音,還丟個陸子修一個鄙薄的眼神。

於墨揮既已死,那麼也就讓翠嬈永遠住在死去的於墨揮心裡好了。

陸子修眉眼開、嘴角開,齊掛上溫溫的笑意:“既是如此,這後頭的事可多著了。這第一樁,你得先給自己想個新名字了,這一路上,咱們就可以先熟悉著叫起來。”

“說得也是,這還真要想想,叫什麼好呢?”

“還有你可以盤算起來,到了我那到底做個什麼掌櫃,是賣茶葉呢,還是數銀票,是掌大勺,還是挑珠寶……”

簡丹砂望著談談笑笑間向他走來的兩個人。

一個身穿青衫,一個裹著灰色披風,在漸漸氤氳的視線中化作白光裡的一道青一抹灰。

依稀回到那個雪天,這一青一灰的溫暖一前一後靠到她的身邊,向她伸出雙手。

緊緊握住,再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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