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上海租界上的"國學家",以為做白話文的大抵是青年,總該沒有看過古董書的,於是乎用了所謂"國學"來嚇呼他們。
《時報》上載著一篇署名"涵秋"的《文字感想》,其中有一段說:
"新學家薄國學為不足道故為鉤輈格磔之文以震其艱深也一讀之慾嘔再讀之昏昏睡去矣"
領教。我先前只以為"鉤輈格磔"是古人用他來形容鷓鴣的啼聲,並無別的深意思;虧得這《文字感想》,才明白這是怪鷓鴣啼得"艱深"了,以此責備他的。但無論如何,"艱深"卻不能令人"欲嘔",聞鷓鴣啼而嘔者,世固無之,即以文章論,"粵若稽古",註釋紛紜,"繹即東雍",圈點不斷,這總該可以算是艱深的了,可是也從未聽說,有人因此反胃。嘔吐的原因決不在乎別人文章的"艱深",是在乎自己的身體裡的,大約因為"國學"積蓄得太多,筆不及寫,所以湧出來了罷。
"以震其艱深也"的"震"字,從國學的門外漢看來也不通,但也許是為手民所誤的,因為排字印報也是新學,或者也不免要"以震其艱深"。
否則,如此"國學",雖不艱深,卻是惡作,真是"一讀之慾嘔",再讀之必嘔矣。
國學國學,新學家既"薄為不足道",國學家又道而不能亨,你真要道盡途窮了!
九月二十日。
(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二二年九月二十日《晨報副刊》,署名某生者。)<!--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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