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言靈兒的幫助下,堯庚年在這片名為北亡山的山巒中找到了那口空蕩蕩的棺材。
而且怪異的是,在這一路找過來的時候,竟然沒有找到陸吾的身體,甚至說連血腥味都沒有嗅到。
“真奇怪,陸吾死得這麼幹脆嗎?”堯庚年撓了撓頭。“還是說混沌之靈的特性就是這樣,殺人都不留氣味的?”
“不知道,你回頭與白聽雨碰頭的時候,再問問她吧。”
“……你不說我都快忘了她了……”
“嗯,我懂的,你心裡只有我。”
言靈兒說這話的時候笑得有些得意,但卻只收到了堯庚年的一個白眼。
“哼哼。”
言靈兒見狀就撇撇嘴,沒再說話,只是帶著堯庚年尋找那股對她而言有些特殊的氣息,最終在一個小山崖下找到了一具空空如也的黑色棺槨。
“噥,就是這個。”
言靈兒伸手一指,堯庚年就揹著宋懷刀走上了前。
“空了啊,雲老三這雁過拔毛的功夫不錯啊。”
很顯然,棺槨裡的東西已經被人拿走了,拿走的人毫無疑問就是雲老三。
至於棺槨裡的東西是什麼,會不會是另一具屍骨或者是‘美人骨’,堯庚年就不清楚了。
不過追擊雲老三的人是柳沉舟,柳沉舟這個人的辦事效率一向是乾脆利落且完美的。
所以堯庚年覺得這個寶物應該會不會被別人拿走,那麼既然如此……
堯庚年想到這裡,他的爪子就把這個棺材放平在了地上,並開始目測棺材的長度與宋懷刀身高的適應性。
“堯哥兒。”
“嗯?”
“你就這麼把這個棺材用了,要是柳沉舟把裡面的寶物拿回來再放回去,那宋懷刀怎麼辦?”
“你說得對,所以咱們得把這個棺材藏好。”
“你真的不覺得柳沉舟再知道這件事後會炸毛嗎?”
“大概會吧。”
“那你還這麼做?”
“所以我們速戰速決,抓緊用了,抓緊藏好,抓緊逃跑。”
“……你這多少有點叛逆了。”
“嘿嘿,我和柳沉舟之間什麼關係,他肯定會原諒我的,畢竟他暫時也不想真的對我動手——那既然這樣,就給他多點賬唄,好讓他秋後結算的嘛~”
“……”
言靈兒無話可說,畢竟堯庚年這套流氓說辭,竟然還有幾分道理。
只不過……似乎,大概,真正的朋友,不會這樣互相坑的吧?
言靈兒想到這裡,又瞄了一眼正將宋懷刀抱進棺材裡的堯庚年,撇撇嘴,暗道:‘算了,柳沉舟和堯庚年這兩個人們,嗯,若是真的細算起來,也不算是朋友。’
想開了之後,言靈兒也不再說什麼了,她遛遛達達來到了正在挖坑的堯庚年身旁,思索著有什麼陣法能掩蓋一個東西的氣息。
“你怎麼不勸我了?”堯庚年把坑挖好了,擦了一把汗看向了身旁沉思的言靈兒,笑道。“我還以為你會因為害怕而讓我別這麼做。”
“哦,謝謝你哦,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多……讓人感到頭疼。”言靈兒翻了個白眼,她虛空畫了八個閃閃發光的符文,對著堯庚年眨眨眼睛。“我們速戰速決吧,多虧了你吸收了很多信徒拿到了不菲的功德,我作為狐仙的部分能力已經漸漸回來了。”
“這是?”
“仙法:藏龍,能隱匿一件物品的蹤跡。”
“仙法?”
“對,仙法和修仙者的法術不一樣,可以說是降維打擊了,也就是說,只要柳沉舟沒踏入仙門,它就不可能用修仙者的法術找到這口棺材。”
“好。”
“不過,真的值得麼?”
“我覺得是值得的,你呢?”
“我覺得不值得,但我聽堯哥兒的。”
“好。”
堯庚年淡淡地應下了,但他的心裡卻感覺自己與言靈兒之間的關係有了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可好像又一如既往。
堯庚年皺了皺眉,他想不明白。
這時,堯庚年心底有一個淡淡的聲音在低喃——你喜歡她,堯庚年,
這聲音的內容堯庚年可聽不得,他猛地搖了搖頭,把這個想法甩出了腦海,並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面前的宋懷刀身上。
宋懷刀的葬禮很樸素,樸素到只有一口棺材,兩個為他送葬的人。
但身為宋懷刀的送葬人,堯庚年並不覺得宋懷刀的葬禮樸素,相反,他覺得宋懷刀才是真正的‘人’。
同時,他又感覺宋懷刀孤獨——身為在這千年間能安眠在大地之中、且仍能被人記住的人,宋懷刀是孤獨的。
想著想著,堯庚年已經將宋懷刀送入了棺槨,然後將這口棺槨埋入了土壤之中。
北亡山的山巒內仍被迷霧籠罩,泥土又是黃黑參雜的,堯庚年的墳坑挖得很深,當他把這口棺材埋進去後,從表面上來看,幾乎看不出什麼痕跡了。
言靈兒也配合著將她的仙法落了下去,只見一陣朦朧的幻光一閃而過,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堯庚年竟然忘記了自己將這宋懷刀埋在了何處。
他好像不認識自己親手挖出來的墳了。
但堯庚年知道,自己沒有動過,那麼宋懷刀就一定站在自己的腳下長眠。
“怎麼不走啊,堯哥兒?”言靈兒在一旁看著堯庚年,有些困惑道。“不是說幹完壞事就抓緊跑嗎?快走吧,柳沉舟抓雲老三的速度可不是宋懷刀能比的,要是咱們跑完了,被柳沉舟抓住,那可能宋懷刀用的就不是這口棺材啦。”
“不僅是用不到這口棺材,宋懷刀這具屍體,都不一定是他自己的。”
“哎?”
“柳沉舟應該是不知道宋懷刀已經跳出了天道的管轄的,雖然我也不清楚宋懷刀是怎麼做到的……”
“你想知道?那你早說啊,我可以直接扒著他的記憶看的~”
“……尊敬他一些吧,他應得的。”堯庚年嘆息一聲。“無論如何,等我與天道碰面時,我會打破這個可笑的法則,讓大家都重回自由身的。”
“唔,好。”言靈兒乖巧地點點頭。“那你剛才的意思是……”
“嗯。”
“嗯——什麼?”
“……啊?原來你沒懂啊。”
“我不是很懂,但不妨礙我嗯。”
“……”
堯庚年翻了個白眼,又補充解釋道:“柳沉舟若是知道宋懷刀自己找到了辦法掙脫天道的束縛,那你覺得他會善待宋懷刀的屍體嗎?”
“額。”
言靈兒撓了撓頭,明白了堯庚年的用意,於是她狐疑地看著堯庚年,追問道:“所以,我們為什麼還不跑?”
“我總覺得他需要一個墓碑……”
“算了,堯哥兒,這個還是算了,讓他入土為安就挺好了,別立墓碑了,不值得。”
“你的那個仙法連一塊墓碑都藏不了?”
“我的仙法是隱匿氣息的!這個墓碑是額外的價格!!”
“那你就額外整一個啊?”
“裡一層外一層好玩嗎?仙法再怎麼說也是仙法,多套幾層的結果只能是有更多暴露的可能性!!”
“哦。”
堯庚年面對言靈兒的炸毛,只能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就這麼算了。
“那,再見了,宋懷刀。”堯庚年撿了一塊石頭放在了自己的腳下,這也算是對他最後的告別了。“等我破除這一切的束縛後,我會再來看你的。”
“到時候,一定給你好好地立一個碑。”
別看堯庚年這話說得很鎮定,但他帶著言靈兒振翅逃跑的時候,真的很迅速——彷彿柳沉舟下一秒就要回來了似的,巴不得抓緊跑快點,來避免當面被柳沉舟抓包。
不過堯庚年的擔心的確是有道理的,因為此時此刻,柳沉舟已經抓住了雲老三,且將他打得頭破血流,躺在地上掙扎著想起身,但卻被一股風死死地摁在了地上。
“別動,在地上歇歇也不錯,你忙碌了這麼多年,該死了。”
柳沉舟說話的時候,他的手中正盤著一顆奇怪且晶瑩剔透的珠子。
只見他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風捲起了這顆珠子,讓它與自己的手保持一定的距離,一邊說道:“死人珠,我師父生前沒怎麼和我說過這東西的作用,不知我現在請教雲長老,雲長老可否為我解惑?”
“為你解惑?我為你解什麼惑,別以為我不知道沈無爭是你殺的。”
雲老三對著柳沉舟吐了一口血痰,厭惡地說道:“偽君子,你要殺便殺,你師父不告訴你的東西,你也休想從我這裡得到!”
話音落地,柳沉舟愣了一下,隨後他奇怪地看向了雲老三,情不自禁地問道:
“你不喜歡我,我師父也是,為什麼?”
“為什麼?”雲老三冷笑一聲,他動了動肩膀,說道:“你小子不尊老,既然提問,敢不敢把我身上這風撤了?”
“……”
柳沉舟瞥了一眼雲老三,在他說完這句話後,緩緩說收回了視線,用行動堅定地回答了一個‘我不’。
雲老三眼睛一瞪,更煩了。
雲老三這個時候就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了,只不過柳沉舟這崽子性情向來惡劣,說不定會在死前折磨自己。
一想到自己死都不能痛快且有尊嚴地死,雲老三就更煩了。
——要是當年自己拿著美人骨找洛君塵練元休丹的話,自己這個時候豈能是被柳沉舟壓著打的??
雲老三想到這裡,就更加憤憤不平了。
好似看出了雲老三的不服氣,柳沉舟打量著手中珠子,抽空又瞥了一眼雲老三,說道:“風助火勢,當年堯庚年都敢拿著他的火跟我鬥,如今的你卻輸得這麼快,是不是說明了問題?”
“啊?說明什麼問題啊?堯庚年再怎麼說都是我的徒弟,師父能不如徒弟嗎?不可能!!”
“沈無爭當年也是這麼想的,後來他死的很快。”
“……”
雲老三翻了個白眼,直接往地上一趴,等死了。
柳沉舟其實有點不想殺雲老三,他總覺得雲老三身上有很多值得探索的東西,可雲老三好像很不待見他。
柳沉舟一直都感覺自己理解這個世界,可又不理解,就像他不明白為什麼沈無爭討厭自己,也像他不明白雲老三也跟著討厭自己。
原本的柳沉舟是不在乎的,他當年殺沈無爭的時候有多痛快,他現在殺雲老三就該有多無情。
可好像哪裡不一樣了,在害死了蘇臨、殺死了齊雅媗後,他就感覺自己變了一些——好像變的跟優柔寡斷了,也好像是變的更好起了。
他開始在乎自己在他人心裡的樣子,也開始對生死有了敬意。
但柳沉舟還是不理解,他不理解為什麼會對生死有敬意,生與死不過是一場旅行,他在其中拿到自己的所有欲求,不就好了麼?
這種多餘的情感,到底是什麼?
柳沉舟百思不得其解,因此他也就沒有殺死雲老三,反而是看著地上趴著的人,緩緩問道:
“陸吾死的時候,你是怎麼想的呢?”
雲老三聽後實打實地楞了一下,他從沒想過柳沉舟居然會問這種問題。
他抬頭看向了面前這個清冷孤高的人,眉頭皺了皺:“你問這個做什麼?”
“怎麼,不能問麼?”
“不像你會問的事情。”
“那我會問什麼?”
“你什麼都不會問,你只會殺了我,毫不猶豫的,就像當初你跟著那群人屠戮東方家,就像你殺死沈無爭卻瞞天過海,把整個清君門都耍的團團轉,卻連眉毛都不皺一下。”
“……”
柳沉舟沒有說話,因為雲老三說的的確沒錯,他短時間內不知如何反駁。
或者說,柳沉舟變得優柔寡斷了。
這對於柳沉舟來說,不是好事。
見柳沉舟沒說話,雲老三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頂著柳沉舟的風一點一點站了起來——但云老三一身的骨頭也在這個過程中咯嘣作響,很明顯是在重壓之下正寸寸骨折。
這個聲音,就連柳沉舟聽了都直皺眉頭。
“你在自殺,雲老三。”
“你不殺我,那我便自己來好了。”
雲老三重新站在柳沉舟面前的時候,他渾身浴血,整個人都看起來非常的不和諧,全身上下也只剩下他的臉還勉強能認出一個人形的程度。
“何必呢?”
柳沉舟問,雲老三就沉默了一下,他渾身上下疼的要死,可這種疼痛也在慢慢消失。
最終,雲老三不疼了。
可他也知道,他該死去了。
只是這個時候,雲老三忽然想起了柳沉舟的問題,關於陸吾的——雲老三看著柳沉舟,以一個師父的身份,更是以一個父親的口吻,緩緩說道:
“陸吾死的時候,是替我送死,為我謀生路去的。”
“宋懷刀的確厲害,他的混沌之靈,的確不是五行靈力能夠破解與對抗的。”
柳沉舟說到這裡,若有所思地看著柳沉舟,似乎在嘲諷他一般。
“柳沉舟,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