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的長嘯聲臨頭而降,堯庚年剛抬起頭想要一睹其真容時就已經為時晚矣。
他只見一片陰影籠罩下來,隨後便察覺到了一股凌厲的龍息噴吐而來——堯庚年與龍還算是有緣分,他在這片大陸上第一個遇見的、能威脅到他生命的東西就是屍龍,所以這龍息,他自認熟悉。
雖然這口龍息與屍龍息那熾熱感有天壤之別,但堯庚年仍然不敢放鬆警惕,雖然他感受不到疼痛,而身體的癒合又有言靈兒把持,但本著能省就省的原則,堯庚年騰身而起,鳳凰火翼在他身後展開,化成一道火紅的殘影離開了這口龍息所覆蓋的地區。
“鳳凰之火。”沈危認出了堯庚年身後展開的火焰,他的聲音穿透了空間,鑽進了堯庚年的耳中。“你和你的仙使融合得竟然如此之好,難不成那隻鳳凰並非離開了你,而是……”
還沒等沈危說完話,堯庚年的身影就出現在了他身後,帶著一股熾熱的溫度,三分好奇七分打探地對著沈危的耳根問道:“是什麼?”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沈危大吃一驚,他立刻向後撤了一步,撤向了自己古龍的同時也與堯庚年重新拉開了距離——不過這種速度對於堯庚年來說是很慢的,只要堯庚年想,他立刻就能跟上去。
但堯庚年沒有,他不想這麼快就解決掉沈危,畢竟他還沒見過古龍,而且……他自己也是有一點點的小心思的。
之前辰塵的冥火詭蛇逃跑了,逃跑了就逃跑了,畢竟當時的確被辰塵打得有些脾氣,光顧著將辰塵吃幹抹淨了,那條看起來很稀奇的蛇,跑了也就跑了。
但這條古龍可不一樣,堯庚年的印象裡雖然還有一條叫東方九霄的白玉龍有求於他,但再怎麼說,東方九霄這條白玉龍也只是臨光大陸的本土龍。
沈危的這頭可不一樣,沈危的這頭龍聽說來頭很深,好像是從耀大陸上帶過來的東西,那在這片大陸上可就是稀罕物了,憑藉堯庚年這雁過拔毛的脾氣,不去評估一下是否有收入囊中的必要的話,就多少有點虧了。
所以堯庚年落在了沈危原來站著的地方,他一邊收攏了鳳凰火翼,一邊笑眯眯地對著沈危說道:“就在剛剛?我打辰塵的時候,你不會不知道我有多——迅捷吧?”
“你快就直說,說什麼迅捷。”
“哎呀,男人怎麼能說自己快呢,這樣影響不好。”
“……你要殺便殺,為什麼還要和我開這個玩笑?”
“哎呀,這不是在你死前先打好關係,我們日後若是在九泉下再會,這不是好辦事嘛。”堯庚年撓了撓頭,又開起了沒什麼意義的笑話。
沈危聽得一陣無語,他搖了搖頭:“你萬劫不復,我們絕無再見可能。”
“這麼詛咒別人是不是不太好呀……咦,你的龍,好大啊。”
堯庚年笑嘻嘻地上前一步,他抬頭想要一睹沈危身後的古龍全貌,卻發現那是一個龐大巨物。
這讓堯庚年下意識地又後退了很多步,可他發現無論自己怎麼後退,沈危身後的那條漆黑的生物都高不見頂,別說看清身軀了,就連看見它的腦袋都是個問題。
“嘶……”堯庚年摸了摸下巴,把目光落回了沈危的身上。“我說沈護法,你這個古龍,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生物啊?有點奇怪啊。”
“耀大陸上來的東西,你當然不能以常理論之了。”
沈危給出的理由很完美,堯庚年一時間也無法反駁,他只能自顧自地嘗試著後退,試圖看清它的模樣。
乃至於後來堯庚年都在想,要不要展開鳳凰火翼,飛上去一睹芳澤了。
‘這個龍怎麼這麼奇怪啊!是我幻覺嗎?!’堯庚年內心哀嚎,他真的只是想要在出手前看清這個玩意,然後好決定自己到底要不要把它也納入麾下罷了。
怎麼那麼費勁呢!
正當堯庚年腹誹的時候,沈危也沒閒著。
“門主。”沈危的目光越過不斷嘗試後退的堯庚年,看向了他身後更遠處的柳沉舟,用意識傳遞了話語,對著他問道。“門主,你現下何意?”
“……”
柳沉舟只是看著沈危,他沒有說話,但他卻一動不動,用行為告訴了沈危他的意思。
沈危皺了皺眉,此刻的他終於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重要的是他現在身處弱勢,這些懷疑就會被無限放大,譬如說當辰塵已經身處下風的時候,柳沉舟好像也是這樣看著,什麼都不做。
為什麼呢?
難道是柳沉舟真的看不出來,辰塵鬥不過堯庚年麼?
這個時候,沈危就又想起了之前霍南亭還意識清醒的時候,柳沉舟似乎邀請過霍南亭一同對付堯庚年。
不,不是這樣的。
沈危搖了搖頭,他仔仔細細地回想著,卻想起了那一幕:柳沉舟想要保護的東西,歸根結底,是堯庚年可以‘創造’覺醒者。
很快,沈危的腦子裡就充斥著那時的畫面:
——‘千年了,天道法則就是這樣,在最初與天道結契後,修仙者所獲得的靈力是什麼,他這一生能掌控的靈力便是什麼了。’
——‘辰塵當然重要,他是我清君門的護法,他不重要的話,還有誰是重要的呢?’
——‘我的意思是,千年來從未有過覺醒者,而辰塵與堯庚年對峙了不到半天,辰塵便成為了覺醒者,你不覺得——’
——‘堯庚年,他作為蕭餘生的傳承者,是可以創造覺醒者的。’
所以,很可能在柳沉舟看來,堯庚年的命,要比他們這些護法要貴?
所以,在柳沉舟看來,只要他們這些護法能夠最大程度地將堯庚年的實力削弱到一定地步,那麼他就可堂而皇之地上前將堯庚年束縛住,之後在利用堯庚年能創造覺醒者的特性,帶領臨光大陸走向嶄新的明天?
沈危想到這裡,難以置信地抬頭望向了柳沉舟,忽然覺得柳沉舟是一個相當偉大的人,可這份偉大的代價,竟然是他們自己。
一時間沈危感覺五味雜陳,他既不否認柳沉舟為了大陸修仙者所做出的犧牲,可又悲哀地發現自己與辰塵竟然是被犧牲者。
不過若是為了大陸的修仙者而死的話,那麼犧牲了也是值得的吧?
沈危想到這裡,又將目光投給了柳沉舟,堅定地對他點了點頭:“門主,我明白了。”
柳沉舟面無表情地頷首示意,而正是因為這個動作,沈危更加堅定了自己內心的猜測——柳沉舟就是為了臨光大陸的未來著想的,那麼既然如此,自己也出一條命又何妨?
想到這裡,沈危的鬥志變得前所未有地昂然了起來,他看著面前的堯庚年,甚至都覺得自己可以戰勝這個不可戰勝的災厄之人了。
可沈危沒看見的是,在不遠處,被安雅與齊雅媗擠在中間的柳沉舟,雖然看起來風輕雲淡、冷漠如常,但內心卻是充滿困惑的。
‘沈危怎麼突然鬥志昂揚起來了?’柳沉舟內心十分費解。‘他剛剛看我的眼神和辰塵很相似,我都已經做好撕破臉後先將齊雅媗殺了、在把安雅制服的準備了,可他怎麼突然……又變得如此……熱情了?’
沈危情緒轉變之突然,竟然讓向來運籌帷幄的柳沉舟有些啞然了,他本就不擅長處理突發事情,這下更是有些迷茫與無措,甚至將目光下意識地投給了堯庚年。
還好,堯庚年是背對著自己的,柳沉舟不會在這種時候與他產生過多的眼神交流、進而被沈危發現異樣。
看著堯庚年的背影,柳沉舟不知為何竟然冷靜下來了,他緩了緩神,決定等待這場交鋒結束後再說:無論如何,堯庚年應該是不會讓沈危活下來的。
而一旦沈危死了,齊雅媗只是一個醫者,自己離她有如此之近,想要偷襲的話,幾乎是沒有失手的可能性。
一擊斃命,然後再處理掉安雅,再把昏迷的霍南亭也殺死,之後就可以安然地離開這裡,去處理外面僅剩的宋懷刀了。
‘宋懷刀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殺死陸吾了吧?’柳沉舟想起了宋懷刀,就免不了聯想起了陸吾和他的師父雲老三,想起雲老三,就立刻想起了自己求之不得的開天塔。
‘哎。’柳沉舟內心嘆息。‘雲老三不來便不來吧,此事一過,我便動身去漠下神宮將那耀姑娘接到身邊,之後強開天塔,如此就好。’
一想到耀姑娘,柳沉舟的怨氣就又浮了上來,他幽幽地盯著堯庚年的脊背,目光中摻雜的是實打實的仇恨與怨念。
這股怨念之強,竟讓堯庚年活生生地打了一個哆嗦:“阿嚏。”
這一聲噴嚏好似一個訊號,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的沈危終於動了。
只見他不發一言,只是將修長的五指自空中劃過,一柄細長的佩劍便憑空出現在空中,沈危將這柄長劍握在掌心,遙遙直指堯庚年的胸口,面色嚴肅地開口。
“堯庚年,你我之間的差距我已清楚,但這是我的對決,請你認真對待。”
“當然,當然。”
堯庚年連連點頭,他還是相當尊敬這些修仙者的,畢竟他們與自己不同,他們是貨真價實的修行百年,最終才成為如今的模樣的。
而自己呢?
誤入鬼地,邂逅狐仙,無意間靠著天命吞噬了一個厲鬼,又被天道引來臨光大陸,從此開啟了自己吞噬萬物生靈的……開掛之旅。
其中雖然也有些坎坷與意外,甚至現在還身處被利用的漩渦中,作為一枚言靈兒重返天庭的棋子而存在,但相對來說,自己的確是靠著天命與貪婪的慾望才站在了這個高度上的。
可以說,如果沈危與辰塵這樣的人是天賦異稟且勤奮好學的優等生,那他堯庚年就是偷懶作弊但卻意外順利的……逃課生。
“不過,你不準備用你那個從耀大陸上帶來的龍來對付我麼?”堯庚年惦記著沈危的仙使,臨戰前還不忘指了指。“用一下吧,我很期待的來著。”
“那你的古神呢?”沈危也很自然地問道。“你瞧不起我,不用古神與我一戰,那麼我自然不會用我的龍,不是麼?”
“……額,可是我要是把臨光交出來的話,恐怕我們之間的對戰,會很快結束的,而且你也沒什麼還手的餘地,我這不是為了你的對戰體驗才……”
“你不尊敬我。”
“可是我要是尊敬你,你會死得更快啊??”
“我的死已經是註定的結局,你尊敬我,我便全力迎戰,若是不尊敬我,你就只能看見這些。”
“你怎麼突然視死如歸了?”堯庚年納悶。“剛剛你不是還……額,向你們家門主求助呢?說真的,要不你在求一求?真的,生命誠可貴啊。”
“多說無益,我家門主的計劃,豈是你等小兒能理解參透的?”
“啊?你家門主還有啥宏偉計劃麼?”堯庚年滿頭問號。“難道他讓你送死,是別有用意麼?”
“塵歸塵、土歸土,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臨光大陸與修仙者們更好的未來。”
沈危話音落地,便不再與堯庚年多說半句,他駑風而行,操刀耍著數道光影攻向了堯庚年!
“不是,你……嗨呀,我也沒話和你說了。”
堯庚年剛想告訴沈危他是不是想太多了,下一秒就察覺到了危險撲面而來,雖然他很遺憾那條從耀大陸上過來的龍不能加入戰鬥,但沈危的刀已經到鼻子前面了,那多少也要迎擊一下,也算是給這位沈護法一個面子。
所以堯庚年也沒想太多,直接調動了自己最根本的鳳凰之火迎戰。
只見他在刀鋒襲來的瞬間,抬手叩指就擦燃起一簇火苗迎向了襲來的刀鋒,那豔紅的鳳凰之火擦著沈危的劍刃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仿若這鳳凰之火本身便具有實體一樣。
“沈危,你真的誤解了,我想說的是……我真的很想看看你的龍,你看,我都已經用個鳳凰之火了,你是不是也該用用你的龍之力了?”
“風蝕,死亡之息。”
沈危並沒有迴應堯庚年的話,只見他眼神一冷,挑著劍花就避開了堯庚年的火焰,手腕翻旋著,耍著令人眼花繚亂的劍花再度以刁鑽的角度襲了上來!
而這一次,沈危的劍風有所不同:他的劍尖在每次刺出時都會延伸出一道宛如雷電般的黑氣,這黑氣掃過之處,草木盡枯,就連土地也受不住這侵蝕,不久後也紛紛乾裂。
堯庚年一邊後退,一邊咋舌道:
“我靠,牛逼啊,這是什麼?風靈力還是水靈力?沒見過這兩個靈力能有這種效果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