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好好先生?你倒是會說話。”臨光冷笑一聲,他抬頭死死地盯著面前的堯庚年,嘲諷道。“要來便來,這雖然是你的元魂,但若是想讓我就範,你……”
“行了,沒救了,你選的哦,別後悔啦。”
“什麼?”
堯庚年會享受獵物絕望時的無助,可言靈兒不喜歡,她是一個老實本分、講究效率至上的小狐仙,她不想再讓堯庚年繼續玩下去了。
畢竟言靈兒也是暗搓搓算了一筆賬的,臨光雖然是神墮了,但再怎麼說都是一個古神,若是一切順利,要麼他奉堯庚年為神明的話,這可是一筆不小的功德啊!!
雖然說過程與目的都很黑暗,但從結果上來說,堯庚年可是拯救了一個神墮的古神,讓它重新走上正軌。
這功德!
這業績!
這不得超級香啊!!
雖然言靈兒並不喜歡堯庚年讓別人奉他為神,但既然堯庚年已經踏上了這條路,那……還不如想想怎麼做對自己重返仙庭最有利,不是嗎?
所以,本著好奇與‘真香’的態度,言靈兒趁堯庚年和臨光都沒反應過來時,就打開了自己的狐仙幻境,藉由著堯庚年‘災厄’的天賦加持,為臨光佈置了一個絕妙的舞臺。
——噩夢。
“……言靈兒?你這就開始了?”堯庚年有些不可思議地小聲問道。“我還沒感覺怎麼樣……唔!!”
堯庚年還沒說完話,他就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力量被一瞬間抽空了,甚至讓他在元魂意義上感到了疲憊不堪。
瞬間,堯庚年就半跪在地上,冷汗從額頭落下,氣喘吁吁。
“小狐狸,怎麼回事……我……”
“正常……正常……”
言靈兒回話也有些虛弱,看起來堯庚年所經歷的事情,言靈兒也沒落下。“我使用了我們狐族的秘法,將臨光最深處的夢魘化形,本想著帶著你一起進去的……可誰知道化形竟然消耗了我們這麼多的力量……”
說到這裡,言靈兒嘆息了一聲:“堯哥兒……你先打坐回復一下元氣吧,我們……我們就別跟著進去了,等這一切結束後,自會有結果的。”
堯庚年別無他法,只能原地盤坐,恢復起靈力來。
好在堯庚年體內的靈力足夠充裕,就算是一下子被吞走了大半,但還是勉強讓堯庚年能過後週轉得過來。
不過言靈兒卻連凝聚成實體的力氣都沒了,只能以意識的形態飄在堯庚年的身旁,對他幽幽嘆息。
“堯哥兒,你說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竟然能吞掉這麼多……”
“……所以,你其實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
“我知道呀。”
“那現在什麼情況?”
“我只是沒想到他噩夢裡的東西化形,要用這麼多……”
“謝謝你,臨光再怎麼也是這片大陸上的古神,我們之所以能佔便宜,完全是因為他的自大與自負,結果你怎麼也飄起來了?”
“問題不大!”
“大小姐。”聽著言靈兒這麼說,堯庚年無奈地說道。“下次如果是這麼大的計劃,能不能先和我商量一下?你說剛才要是一下子把我的元魂之力都吞掉了,那豈不是玉石俱焚?”
“……也不一定是玉石俱焚。”
“啥?”
“額……”言靈兒的聲音很明顯虛了一下。“如果臨光戰勝了自己的夢魘,那我們其實就是……幫了他一把。”
“……幫他什麼?”
“他要是戰勝自己的夢魘的話,就會從神墮中蛻變,重新成為真正的神明……”
“那我們呢?”
“那……那自然是……”言靈兒頓了頓。“打不過真神的啦,畢竟我也只是一個小狐仙……還是個被貶版的……”
“……”
堯庚年兩眼一翻白,不想理會這個莽撞的小狐狸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是神仙的緣故,雖然臨光的自負讓他落入悲慘的境地,但不要緊啊,言靈兒的自信把優勢還回去了。
這兩個神,還真是打得有來有回。
堯庚年嘆息著閉上了雙眼,開始調息起來:畢竟臨光若是真的戰勝了自己的夢魘,那麼自己一會可就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真神?
那是什麼樣子?
堯庚年一半擔憂,一半又有些興奮,而這個時候,臨光則順利地墮入了自己最深的噩夢中。
在那片朦朧的黑暗中,臨光猛然睜開了雙眼。
“這是……哪裡?”
臨光看著四周的黑暗,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些黑暗與之前的不盡相同,正當他暗自迷惑間,臨光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腥臭味。
臨光扭頭順著這股臭味望了過去,破開這重重迷霧之後,他看見了一堵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人血城牆。
瞬間,臨光的思緒被這堵熟悉的城牆拉回到了萬年之前。
曾是古神的臨光昂首看著這面血腥的城牆,牆面鮮血斑斑,還有破損的舊痕,搖搖欲墜,彷彿下一秒就要被時間吹成飛灰。
但它就是屹立不倒,彷彿不死不滅。
“……這是天災啊。”
臨光對著這面牆喃喃低語。
“為什麼我會出現在我的夢裡?那個叫言靈兒的狐仙,是怎麼把我拉進這裡……不……這是我的夢麼?還是說,那個狐仙竟然真的有辦法將這些化成形體,來直擊我的元魂?”
萬物的意志都是最玄妙的東西,它時而是最弱的,可時而又是堅不可摧的。
但無論如何,除非有全然的把握,否則沒有人會選擇直接進入對方的元魂中對決。
臨光闖進堯庚年的元魂裡時,本來是有著必然的把握的,可他小看了堯庚年,所以讓自己進退維谷,走到了如今這一步——如今,他要用自己的意志去對抗自己最深的夢魘。
臨光忽然覺得可笑,他一直都不想去處理這個問題,本以為可以迴避到地老天荒,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這種時候去直面自己的噩夢。
緣分,真是奇怪啊。
臨光踏進了這道人血圍牆之內,他熟悉這面牆,它雖然看似沒有門扉,但只要生物靠近它,就會被吸入進去。
臨光自然也被吸了進去,而當他邁進這裡時,空氣中的惡臭味越來越濃。
與此同時,臨光感覺腳下的泥土變得柔軟,甚至多汁。
臨光知道,那些汁水是血,而泥土之所以柔軟,是因為被血液浸泡,成了一片鮮血泥沼——這個時候,臨光眼前濃濃的黑霧也都漸漸散去,露出了其內的一片幽靜的沼澤。
臨光眺望向那片泥沼地的深處,果不其然看見了一棵貫穿天地的古樹與一座荒蕪的、看起來像是被廢棄的聖殿旁邊。
而聖殿依著一棵古樹,被泥淖的圈裹著,泥淖的升騰著異味的毒霧繚繞其中,而那上面還生長著一些詭異的植物,最高的植被竟然能超過臨光的身高。
這是一座詭異的聖殿,也是一棵古老的神樹,還有腳下的被鮮血浸泡成泥淖的的土地,無不散發著一股詭異的味道。
不過若論臨光最深的噩夢,還要數那徘徊在古樹周圍的一個毛骨悚然的人影,臨光屏息凝神地踏入了泥淖地中,將自己埋進了茂盛的植被裡,靜悄悄地等待著‘ta’的來臨。
只聽一陣悉悉索索後,臨光看見了那個人影:那是一個人形的生物,他手持長且鋒利的刀,正不分晝夜地搜尋著自己的敵人。
那座聖殿,就是二十三名英勇無畏者的墳墓,在那場耗時過久的鬥爭中,在那二十三名勇士的鮮血流盡後,他們就是在這裡迎來了屬於自己的終末之舞。
臨光記得這些,因為這二十三人用傲人的意志感動了自己,所以臨光才會現身,才會臨世,才會與這些人做一場交易,然後成為人類的守護者。
這就是傳說中的古神降臨。
傳說到這裡是沒錯的,可在那之後出了一點點的意外。
這點意外只有臨光知道,在後世的萬年中,他有意無意地操控著傳言,將這段有些複雜的事給抹去……
不,不是抹去了,而是與自己的降臨融為了一體——自己降臨時,這二十三人目睹了神蹟,臨光化成一道光自天而降,用這片城牆前的死肉凝成了實體,宛如一尊腐肉血魔般矗立在大地上,與榮耀之人做了一次交易。
【這等自天而降、以他人血肉凝成軀體的東西,就是仙靈。】
臨光記得,自己有意將傳說引導成這番模樣,雖然聽起來十分詭異且恐怖,但畢竟那是萬年前的事,若是以王黨蘇家人之口傳頌下去,最終會有人為這句話找到合理的解釋的。
譬如:因為下凡的神明借用野獸之屍凝成實體,所以它才看起來如此恐怖。
事實上,也有很多人相信了這個解釋,因此就算到了現在,都沒有人去懷疑這個傳說背後是否有著其他的故事。
這就是臨光想要的,因為這個以他人血肉凝成的肉軀之物,是真實存在的東西,而可笑的是……他連惡魔都算不上。
他是最純粹的慾望,也是最初的災厄之靈。
它由死去的野獸的慾念所凝結,當這個東西最終呈現實體時,他所散發的強大氣息,甚至讓臨光都想暫避鋒芒。
所以臨光也這麼做了,他修建了一處聖殿,將一團混沌的力量放在其中,吸引著這股由純粹的慾望所凝成的東西徘徊不走。
可臨光也因此遭到了反噬,當這團純粹的慾望意識到自己被騙時,它便衝了出去,它衝進了臨光的神魂裡,並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與臨光的共生。
因此,災厄便成為了臨光大陸上的一個‘輪迴’。
但幸運的是有暗必有光,這片大陸上在漫長的歲月中覺醒了另一個‘命格’,即救世主。
當災厄降世時,救世主也會一同臨世,光與暗因此再度平衡。
可就算如此,臨光的神魂裡……還是多了一個東西,一個由純粹的慾望所構成的東西……就是那個圍繞著聖殿徘徊不走的人形生物。
那個東西,就是臨光自己最深的夢魘——臨光在無數次的噩夢中與他糾纏,最終將這團殘留的災厄碎片取名為‘祭祀’。
他已經不再是純粹的慾望了,現在的這個人型生物,更像是一個圍繞著聖殿朝拜的東西。
他手中的那柄利刃不是凡物,而是以慾望所凝成的殺器,這柄殺器可斬萬物,不僅如此,使用它的人型生物‘祭祀’沒有慈悲。
臨光曾想過將聖殿摧毀,以此來讓這個徘徊著不肯離去的人型生物消散,可在與祭祀多次的糾纏中,臨光意識到了一點:現在的這個祭祀已經將自己視為了聖殿的守護者,它的欲求已經從渴求更多的未知,變成了守護這座虛無的聖殿。
想到這裡,臨光嘆息了一聲,因為他已經察覺到那名手持利刃的祭祀再度注意到了自己,並正向自己走來。
“……自作孽啊。”臨光搖頭嘆息,他走出了植被叢,迎向了那名祭祀,對他笑了笑。“好久不見,祭祀。”
“好久不見。”
“……”
當祭祀開口迴應臨光的瞬間,臨光有些傻眼,因為就算是與他纏鬥無數個日夜,他也從不知道原來這個人形的生物有著自己的意識。
“你……”臨光謹慎地盯著祭祀。“會說話?”
“我記得你,闖入者。”祭祀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的雙眸漆黑無光,不像是人的眼睛,倒是更像一顆黑曜石。“有人給與了我形體,我便能與你說話。”
“……那個小狐仙,做的事還真讓人……意外。”臨光聽後實打實地震驚了,但卻不是被言靈兒的法術震驚,而是被堯庚年浩瀚的靈力嚇到。
在親眼見到面前的祭祀能化作人形前,就連臨光自己都沒有把握能拿出足夠它化形的靈力出來。
而堯庚年這個傢伙,竟然能讓它化形?
這是何等巨大的靈力?
“你在想什麼,古老的神明?”看著露出苦笑的臨光,祭祀緩緩問道。“為何你今日不再試圖摧毀聖殿,是想與我達成和解麼?”
“……和解?哈。”臨光失笑出聲,他抬頭看著面前這個人形的生物,緩緩問道。“你真的知道自己是誰麼?”
“我是守護者。”祭祀坦然地回看著臨光。“我守護著聖殿裡主宰著殺戮與黑暗的神明,我捨棄了所有的身份,一心一意地守護著這裡……聖殿裡的神明給予我永恆的生命與不枯竭的力量,我會獻出自己所有的忠誠來回報他。”
“……哈哈……哈哈!!”
臨光笑了出聲,而祭祀卻並不理解臨光為什麼而笑。
“你知道嗎?”臨光好笑地看著嚴肅陳詞的祭祀,說道。“他騙你的,聖殿裡什麼都沒有,因為那就是我建的。”
說到這,臨光指了指自己,道:“按照你的邏輯,你該向我獻出一切,祭祀,明白嗎?我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