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老三透過那層厲鬼之息的迷霧,看見了其中蘇臨的遭遇和辰塵的死,還有安雅的遇襲。
這一切乍一看都是十分自然的——災厄堯庚年突然來襲,將所有人囚禁在一個領域之內,先手傷人,且得手了。
這件事怎麼看都像是堯庚年老謀深算,陰損無比。
可與堯庚年相處過一段時日的雲老三知道,堯庚年雖然為人有些……奇怪,但絕不可能是被逼下流、會使陰險招數的人。
至於因為什麼?
因為雲老三堅信,堯庚年沒那麼聰明。
雖然聽起來挺怪的,但云老三非常信任堯庚年的腦子,他就是一個大男孩,頂多是跟著白聽雨在深山中修行了十年,有了一身的深厚靈力,僅此而已了。
所以,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指向另一個人:柳沉舟。
雖然柳沉舟沒有在明面上與堯庚年有什麼合作行為,但云老三是親耳聽見堯庚年過‘那件事’的。
即,沈無爭是被柳沉舟害死這件事,縱然柳沉舟對外是一副孝順徒弟的模樣,但云老三還是對此留有自己的想法。
結合今天的所見所聞,雲老三隱約就有了一種懷疑……不,與其說是懷疑,更多的像是一種拿到了證據一樣的肯定。
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沈無爭與堯庚年之間看似是宿敵,但他們二人其實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呢?
只不過當雲老三想起這種事時,就忍不住一陣膽寒,他下意識地去否定自己的這種猜測,甚至有時候都在嘲諷自己想的太多。
是啊,柳沉舟再怎麼生性冷漠,他都是清君門的門主,他都是臨光大陸上修仙者崇拜與嚮往的物件,更是心火明亮之人,是救世主。
救世主怎麼可能與災厄成為合作伙伴呢?
若真是這樣的話,是不是也太荒唐了一些?
雲老三想到這裡,就帶著陸吾一陣迂迴落在了迷魂谷的山巒之底,而在他腳底,迷霧漸漸瀰漫而上,朦朧了他的身影。
雲老三沒有理會這些,他踏著迷霧前行,隱約就能看見一口棺材在不遠處——那口紅漆厚木的棺槨,就靜靜地懸浮在一處天然的洞穴之中。
哦……還有那顆珠體晶瑩剔透,發出幽幽的綠光的死人珠。
不過雲老三心裡清楚,雖然他能看見那口棺槨和珠子,但也只是一種錯覺罷了,他距離這口棺材還有一段路要走。
他熟悉這個地方,因為這裡對於清君門的後山來說,實在是有點太特殊了。
北亡山雖然聽起來是一座山峰的名字,但這也是一個障眼法,它並不是一座孤峰,而是幾座高矮各異的山峰,只不過在地圖上,這些山峰被繪製成了一座完整的山罷了。
北亡山群藏在迷魂谷的深谷之中,而迷魂谷則在兩道山樑之間,也是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
這道山谷通體狹長,谷內接近地面的地方終年濃霧不散,而幽谷的入口則長滿了毫無辨識度的黑松樹,遮蔽了入口,讓人不易發現。
而這些迷霧還有吞噬靈力的能力,所以雲老三揹著陸吾一路下來,以此來躲避宋懷刀的尋找:宋懷刀的混沌靈力再怎麼厲害,都不可能在這片迷霧中找人,因為就憑宋懷刀散開的那些靈力,但凡沾染這些迷霧,就會被吞噬殆盡。
“哎,還要走好久的路哦。”
雲老三一聲感慨,又瞥了瞥身後的景象,身後的景色看起來很安靜,不像是被什麼靈力追蹤的樣子,這也在某種程度上安慰了雲老三這一刻操碎的心。
“宋懷刀那個小笨蛋,還是讓他慢慢找吧,希望他能明白,就算他靈力巨大,但這種漫山遍野用靈力去搜查的法子,也是行不通的咯。”
雲老三嘟噥著,就揹著陸吾踏進了迷霧之中,漸漸沒了身形……
另一邊,柳沉舟重新回到了厲鬼之息內,卻發現自己的的確確被堯庚年踹出了大世界,而想要再度進入,恐怕是沒有門路了。
柳沉舟懊惱了一下,就聽見身前不遠處傳來了齊雅媗的聲音,柳沉舟正心煩意亂,本想著順手在這裡解決這個齊家的家族與重傷的霍南亭,卻忽然又想起了堯庚年的話:
‘死魚臉,’記憶中,堯庚年期待地看著柳沉舟,興奮地說道。‘你說我要是抓著齊家的家族回去看看他家的那個……什麼死人復生的法術,是不是也可以?’
忽的,柳沉舟殺人的心就這麼放下來了,他忽然不想殺死齊雅媗,而是想要將她留給堯庚年自己處理了。
也正因為這麼一個晃神,柳沉舟感覺自己懷中一沉,多了一個柔軟的東西。
是齊雅媗。
“柳門主!”齊雅媗見柳沉舟從外面進來,懸著的心就放下了大半,她熱情地衝過去抱住了柳沉舟,抬頭熱切地看著他。“你沒事……真是太好了,看來蘇臨說的沒錯,是我們誤會你了……”
“嗯?”柳沉舟一怔,他第一次被齊雅媗,不,柳沉舟第一次被人這麼熱情的抱著,一時間還以為是什麼奇怪的操作,讓他謹慎地盯著齊雅媗好一會,這才緩緩問道:“什麼誤會?”
“哎,是這樣的,我們……唔。”
齊雅媗見柳沉舟沒有拒絕自己,本就對柳沉舟有點小心思的她立刻就掛在了他身上,趁機吃著豆腐,嗅著柳沉舟身上薄荷般清涼的香味,情不自禁地說道:“柳門主,你身上好香啊……”
“……”
柳沉舟一下子就把自己身上的齊雅媗給推開了,他面色有些差,對著面前這位齊家家主生硬地說道:“齊雅媗,你注意自己的身份。”
“唔。”
齊雅媗捂著自己的嘴,這才後知後覺自己說錯了話,可不論如何她還是開心的,畢竟據她所知,這個世上能抱著柳沉舟且還能活下來的人,就只她一個。
這麼一想,齊雅媗甚至還有些竊喜在裡面,噗的一聲偷笑出聲。
“齊雅媗。”
“哎,哎!”
“你笑什麼?”
“我……嗎?沒事,沒事!!”
“真的?”
“真的!!”
柳沉舟看著齊雅媗的表情,一時間有些看不懂了,不過這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柳沉舟想到這,又看著齊雅媗,壓著性子問道:“還有,你剛才說的話,什麼叫誤會我?”
“哦……哦!對,這個嘛……”
齊雅媗說到這,連忙手舞足蹈地對著柳沉舟解釋道:“蘇臨其實有一段時間懷疑你是想殺了我們的!!”
“……”
柳沉舟沒有說話,但內心已經驚了一下,他沒想到蘇臨這個王黨的話事人平日裡看起來傻乎乎的,可在關鍵時刻竟然能看透他的用意?
不過就算如此,柳沉舟卓越的表情管理技術仍讓他將這一絲的驚訝深埋心底,只是一如既往用著冷冰冰的表情看著齊雅媗,看起來像是在等待她的解釋。
而齊雅媗也被柳沉舟這副表情騙到了,她立刻誇張地抱怨一聲:“是吧,蘇臨那個傢伙……居然懷疑你和那個該死的災厄是一夥的,真是太可惡了!肯定是災厄汙染了臨臨的精神,讓她有了這樣的錯覺!”
齊雅媗說完,立刻就熱情地握住了柳沉舟的手,眼巴巴地看著他:“不過我不一樣哦!我一直都很信任你的,柳門主!!”
“……”柳沉舟看著齊雅媗,頓了頓,又問道。“那為何你現在不懷疑了?”
“因為你是從外面回來的呀!”
“……這有什麼關係?”
“蘇臨說,她會為了王黨的榮光,將那個該死的災厄留在這裡。”齊雅媗說到這裡,也難免悲痛起來。“她說,如果自己不是那災厄的對手,就會釋放她靈魂中的‘古神’,那‘古神’是真正下凡的仙明,它會將錯誤之人殺死,還天下一個安寧。”
柳沉舟聽到這裡,總覺得蘇臨喚出的那個古神,好像一直都對自己抱有敵意,而不是堯庚年。
想到這裡,柳沉舟眯了眯眼睛,忽然覺得堯庚年把自己踹出他的大世界……竟然在無意間做了個好事?
這還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啊。
“所以當我看見你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就知道了……”齊雅媗低下了頭,嘟噥了一聲。“柳門主,蘇臨她是不是……”
“是。”
“……唔。”齊雅媗的聲音裡戴上了一絲絲的委屈。“等一切結束,我們一起去緬懷她吧……”
“好。”
柳沉舟沒有再多說什麼,一是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二是被蘇臨的那種奇怪的直覺給嚇到了。
‘是我哪裡沒有掩飾好麼?’柳沉舟捫心自問。‘還是說我暴露了什麼,讓蘇臨抓到了把柄,並順藤摸瓜發現了我和堯庚年之間的關係?’
柳沉舟這麼想著,忽然意識到齊雅媗與自己太過親密,這種距離讓他感到了一絲不適,眉頭就皺了起來。
“齊雅媗。”柳沉舟說。“太近了。”
“……哎?”
齊雅媗先怔了一下,隨後才意識到柳沉舟說的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可她不想這麼輕易地就拉開與柳沉舟的‘親密距離’,就試探著說道:“柳門主,你……是不喜歡我嗎?”
“那還用問嗎?”柳沉舟毫不猶豫地就反問道。“齊雅媗,我向來不喜歡與任何人有任何親密的關係,你不會不知道吧?”
“哎……那多孤單啊,柳門主……哎!”
齊雅媗說完就順勢湊了過來,不過柳沉舟這次沒有慣著她,直接將她推開了,惹的齊雅媗小小的一聲驚呼。
“別再靠近了。”柳沉舟生硬地說道。“對了,霍南亭怎麼樣了?”
“哦哦,霍叔……暫時穩定了,只不過因為傷得太重了,一時半會還清醒不來,他需要跟我回楓山在進行治療,我們家有一些迷藥,可以治療這種程度的創傷。”
柳沉舟沒有回答,因為他根本就不準備讓霍南亭活著離開這裡,所以至於之後的事?
當然是沒有的。
不過拖堯庚年的福,齊雅媗現在是信任著柳沉舟的,她甚至還對柳沉舟抱有了一絲不切實際的妄想:畢竟能和柳沉舟同甘共苦並活過來的人,這個世上也是罕見。
在齊雅媗眼中,似乎和柳沉舟一同經歷過生死,他們之間的感情就會更親密一些。
不過這也都只是齊雅媗單方面的妄想罷了。
“柳門主?”
“嗯?”
“你在擔心什麼?”
“我在擔心那個下凡的神明,能不能解決災厄。”
“肯定會的吧?”齊雅媗說道。“那可是下凡的仙明哎,是真正的神仙,一個真正的神仙,怎麼連一個凡人都打不過呢?”
“說不好。”
“為什麼?”
“因為那個災厄的身體裡,藏著一個魔神,魔神與下凡的神仙之間的鬥爭,不是我等能夠確定的事情。”
“哎……”
“等吧。”
“好吧。”
柳沉舟說完,齊雅媗就垂頭喪氣地走了,不過她走到一半又折了回來,拉著柳沉舟走向了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霍南亭,當然,還有在他身旁守著的沈危。
“柳門主。”
“沈護法。”
這個時候柳沉舟才發現,原來已經只剩下這兩個活人了。
可柳沉舟並不在乎這些,他掃了一眼沈危,只覺得他將會是個麻煩,不過這個麻煩一定是留給堯庚年的。
至於堯庚年……
柳沉舟抬頭看著不遠處的天空中那團湛藍色的濃霧,眉頭就忍不住皺了起來。
‘為什麼堯庚年將那個神墮的臨光拉入了他的大世界裡,但臨光的湛藍色領域卻還在這裡飄蕩?’柳沉舟暗道。‘難不成堯庚年根本沒有將臨光拉入他的大世界?’
‘還是說什麼其他的意外?’
柳沉舟猜不透這個,畢竟臨光雖說是神墮了,但他也是實打實的曾是神仙。
柳沉舟不瞭解神仙,一點都不瞭解。
與此同時,在堯庚年的大世界中,也的確發生了一些‘意外’。
堯庚年在與白聽雨修行的十年間,早就熟悉了這個大世界,雖說還沒有做到如臂指使,但在一定程度上去隨心所欲地改變山川地形是可以的。
可正當堯庚年準備開闢一處空地留給自己與臨光時,他發現自己竟然控制不了這個大世界。
“這……”堯庚年微微訝異。
“嗯?怎麼了?”臨光好似知道什麼似的看著堯庚年。“我其實很驚訝,你居然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把柳沉舟給送出去。”
堯庚年聽後一愣,他定定地看著臨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