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吾問斬當日,來清君門見證這場問斬的人並不多,但也不少——畢竟柳沉舟答應過堯庚年,要讓他在這場問斬之後,名揚天下。
所以就算是來的人不多,但個頂個都是這臨光大陸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也是隻有用柳沉舟這個名字才能請動的修仙者。
到了需要用柳沉舟才請得動的人,地位一般都不會太低,而能修煉到這個地步的人,性格也不一定會太好。
正如柳沉舟的死魚臉一樣,來者的這幾個人,性格各異,唯一可知的就是,每一個都不好惹。
這時正值清晨,柳沉舟作為東道主先到了北亡山上,這次的問斬大會的聲勢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清君門德高望重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但清君門大部分碌碌無為的弟子卻對此一無所知。
柳沉舟想讓陸吾死的……配得上他的身份。
在柳沉舟看來,陸吾不過只是一個小有所成的土修士罷了,他之所以能讓自己多看兩眼,多虧了他那個叫做雲老三的師父。
所以柳沉舟本質上是不想讓陸吾死得太隆重的,但為了能找到雲老三順便看看能不能順便為自己解惑,才選了這處北亡山作為問斬的地方。
而他先到一步,也是為了等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現在還沒來,所以柳沉舟便自顧自找了個視野開闊的地方坐下了,他為自己沏了一盞茶,迎著拂面而來的清風,慢悠悠地在飲茶聽風。
而這個時候,堯庚年帶著言靈兒居然先來了,不過來得比較低調,要不是柳沉舟對堯庚年的氣息比較敏感,還真察覺不到他來了。
“你來了。”柳沉舟坐在原地抿著茶,目光眺望遠處的山脈,悠悠地對著空氣說了一句。“來早了。”
“我也發現了。”堯庚年帶著言靈兒輕飄飄地落在了一旁的古樹上隱藏了身影,他找了一處樹幹靠著,迴應著柳沉舟的傳音。“怎麼,不是說問斬是個大場面麼,這怎麼就只有幾張椅子和你一個人?”
“陸吾配不上那種大場面。”柳沉舟平淡地說著話,又抿了一口茶。“日頭還早,我在等人,你準備好了?”
“好了。”堯庚年的聲音傳了過來,帶著的一些輕鬆,不過仔細聽的話,是有幾分不滿的。“我還以為這是什麼人山人海的大場面,結果這麼一來,就幾個座位,你是不是不行啊,死魚臉。”
“……”
柳沉舟重重地合上了茶杯蓋,再也不理會堯庚年了。
“真生氣啦?”
“……”
“真的生氣啦??”
“……”
“柳沉舟——”
“言靈兒,你這隻小狐狸要是再攛掇堯庚年叫我死魚臉,我定會讓你好看。”
“略略略——”
堯庚年摁住了言靈兒的頭,把正在吐舌頭的言靈兒給塞了回去,他現在身上這套白衣正是昨日言靈兒給他置辦的衣服,雖說不是精工細作,但勝在堯庚年底子好、身骨佳,是個天生的衣架子。
所以這套衣服今天一穿,還有幾分丰神俊朗的味道,再配上言靈兒給他買的白色遮目,整個人負手而立,微風拂過衣角飄起來,都顯得仙氣十足。
唯一的問題就是,柳沉舟今天也穿了一身白。
而柳沉舟這身白衣自然是定製的東西,無論是款式還是衣服上的細節都比堯庚年好了不知多少倍,再加上柳沉舟自己的長相就不輸堯庚年,身材亦然。
所以這麼一比,堯庚年就忍不住瞪了言靈兒一眼。
這隻小狐狸似乎也發現了這點,當堯庚年等過來的時候,她立刻移開了目光,並把頭埋進了堯庚年的懷裡蹭了蹭,撒起嬌來。
堯庚年是擋不住這等撒嬌攻擊的,所以只能無可奈何地抱著這隻小狐狸,拍了拍她的頭,對著不遠處喝茶的柳沉舟悄悄遞過去一句話。
“柳沉舟。”
“嗯?我在聽。”
“那個,你能不能,換一套黑衣服啊。”
“為什麼是黑的?”
“……那你想換什麼顏色的?”
“紅得如何?”
“這麼張揚嗎?”
“嗯,我這幾日有一套紅衣我很喜歡,今天既然你問了,我不如穿出來給你看看。”柳沉舟說道這,才又問了一嘴。“不過話說回來,你問我這話,是何意?”
“嗯。”堯庚年嗯了一聲。“我倆撞衫了。”
“……”
柳沉舟放下茶碗,在堯庚年的注視中御劍離開了。
言靈兒見了這,都驚訝地長大了嘴巴,由衷地感慨道:“堯哥兒,他是真的愛你啊。”
“……可能吧。”堯庚年也被柳沉舟這麼果斷的行為給嚇到了,一時間他摟著言靈兒躲在樹幹裡瞪眼睛,乾巴巴地說道。“我真的沒想到他居然會為了我換衣服的。”
至於柳沉舟這邊,他也不太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因為堯庚年的一句話就起身回去換衣服——那套紅衣的確好看,但也不至於為了不和別人撞衫就故意換掉。
他總覺得自己與堯庚年之間有了什麼聯絡,這種聯絡自己也說不好,但好像就是存在的。
存在就是合理,雖然柳沉舟自己一時間雖然也對此不清不楚,但一定能有機會找到答案的。
柳沉舟想到這裡,手上的動作就頓了一下,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才發現已經換完了衣衫。
這套豔紅的長衫的確好看,柳沉舟自己也生得白嫩俊秀,完全可以配得上這明豔的紅。
日光照在他身上,顯得更加丰神俊朗,妖豔卻脫俗。
柳沉舟站在鏡前看著這樣的自己,一時間也有些失神,他揚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只是一個恍惚間,彷彿在鏡中看見了一個女人。
一個穿著紅衣的、與自己的模樣有幾分相像的女人。
“……”
柳沉舟被這種幻想嚇了一跳,連忙眨眨眼,那鏡中的紅衣女人也就因此消散得無影無蹤。
“真是怪事。”
柳沉舟嘟噥了一嘴,就御劍而起,準備回北亡山繼續等著問斬的事了。
臨行前,他看見了回來的柳北朝。
柳北朝見一身豔紅的柳沉舟還愣了一下,隨後才行了一個禮。“門主大人。”
“嗯。”柳沉舟點點頭,不顧他眼中的驚訝神色,御劍而起,就準備離開了清君峰。
“那個,哥。”柳北朝下意識地跟了上去,一時間竟然忘記了禮儀,攔在了柳沉舟的面前,仔仔細細地盯著他。
柳沉舟沒被人這麼打量過,一時間也有些不適應,他眉頭緊皺,盯著柳北朝語氣不善地問道:“怎麼,有事嗎?”
“……啊……啊!”
柳北朝好似被這身紅衣的柳沉舟迷住了,足足換了幾秒才回過神來,連忙畢恭畢敬地低下了頭,說道:“您要找的《獵天簡》,清靈小隊今天回來了,說沒找到。”
“嗯,知道了,繼續找。”
“是。”
柳沉舟吩咐完,就甩袖離開了清君峰,只留下一道鮮紅的背影。
柳北朝立在空中,看著這道背影出神——
《獵天簡》,是一種十分危險的功法,柳沉舟就算讓柳北朝派人去找,也只是告訴他這個名字罷了。
而它具體是做什麼的,還要從柳沉舟與堯庚年之前的對話說起:
堯庚年之前同柳沉舟的交流,並不是什麼傳統意義上的神識溝通,或許堯庚年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點,但柳沉舟注意到了。
這是三本功法的修行者之間的交流,可以說是獨屬於修行這三本功法的人。
這三本功法,就包括堯庚年所修行的《霸歌訣》,雖然蕭餘生一直強調這是他自己建立的東西,但柳沉舟明白,蕭餘生這麼說,也不過是自己死要面子罷了。
《霸歌訣》的核心是一種封印的力量,它不屬於這個世界,更像是一種進化的體現——因此它才能在天道的規則下,讓修行它的人避開規則,自由修仙。
蕭餘生之所以不把這點告訴眾人,也有他自己的自私考慮——因為這本《霸歌訣》,除卻裡面封印的神器外,它的修煉法決,是人人都可以修行的。
只要修行這種法決,那麼就能避開天道,就算不與天道結契,也能自行修仙。
柳沉舟不知道蕭餘生到底是怎麼想的,但從現在來看,蕭餘生的確是藏私了,他不想讓所有人都透過《霸歌訣》來踏上修仙路,他還是想要一個獨一無二。
或許蕭餘生也同別的修仙者一樣,他厭惡凡人,所以絕對不允許凡人透過他的法訣來踏入修仙道。
而柳沉舟之所以知道這點,也是因為他在無意間發現了與《霸歌訣》有著同樣性質的第二本功法,名為《無字碑》。
在柳沉舟獲得《無字碑》之後,他離開了清君門,藉著修行的理由遊歷了這片大陸。
他抵達過傳說中的空島,也闖過被稱為幽魂大墓的深淵,正是這樣的經歷,讓柳沉舟知道了這個世界上共有三部像《無字碑》這樣的法訣。
《無字碑》算其一,蕭餘生的《霸歌訣》算其二,而至於第三本,叫做《獵天簡》,下落不明,似乎尚未被人習得。
柳沉舟這正想著,就在半路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御劍靠了過去,正是那個他等著的女人。
看來她也才到了清君門的地界,還在往北亡山趕啊。
柳沉舟想到這裡就笑了起來,他御劍上前,對著這女人朗聲道:“安雅,許久不見,過得可還好?”
“嗯?”那女人回頭,臉孔逆著光,讓柳沉舟一時間也看不真切。
不過此時的清晨日光早就灑遍了半邊山脈,晨露在樹葉上反射著太陽的光輝,在晨風的吹拂下對映的整片樹林有著一種朦朧的夢幻色彩。
而這女人,就背靠著這等美景,長髮在空中飛舞著,站在柳沉舟身前的不遠處,等待著柳沉舟。
柳沉舟從沒被人等過,他跟了上去,來到了她的身邊。
這時,女人也開口了,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就算是挑剔的柳沉舟,也覺得這等聲線極為好聽。
“柳沉舟,柳門主。”名為安雅的女子笑道。“清晨的清君門山麓景色,真的很美啊。”
清晨就聽見了如此悅耳的聲音,就連柳沉舟都忍不住心情大好,一時間就忘記了被柳北朝冒犯的事,口氣輕快地回道:“的確美好,安雅,但看久了,任何東西都會失真,不是嗎?”
“失真又怎樣,坐擁此等美景,失真也是一種難得的享受。”安雅又笑了一聲,便與柳沉舟一同重新上路。“沉舟,好久不見,你這嘴還是這麼不會說話。”
柳沉舟遇見來到了安雅的身旁,他忍不住瞥了一眼她,只見她烏黑的長髮被規矩的綁在身後,眼眸並非是臨光大陸上普遍的黑瞳,而是湛藍如海般純粹。
這也是柳沉舟對她過目不忘的原因之一,除卻她悅耳的嗓音外,她的眼眸也是如此明豔動人——只不過多年不見,這對眼眸裡沒了當初的執著與熱情,多了一份枯燥與滄桑。
“時間也會在你身上留下痕跡啊。”柳沉舟不由得感慨道。“我還以為你會如海般壯闊,永遠不會改變呢。”
“哈哈,沉舟,你還是如此多愁善感。”安雅掩唇笑了一聲。“別人都以為你一副冷淡的模樣就是清冷的性格,可我卻知道,你是一個十足十感性的人。”
“那又如何?”柳沉舟不介意安雅如此說自己,只是多看了她兩眼。“你不喜歡嗎?”
“我當然喜歡。”安雅一抬腳,輕輕鬆鬆地就跳到了柳沉舟的劍上,單手摟住了他的腰,輕聲說道。“載我一程,我連夜趕路而來,也疲了。”
“好。”
柳沉舟沒有拒絕安雅的親近,他甚至還將手落在了安雅摟著自己腰間的手上,扶住了對方。
“你的手還是那樣溫暖啊。”安雅抱住了柳沉舟,將自己身子的重量都交給了他,輕聲呢喃道。“那些說你性子清冷孤傲的人,若是握過你的手,恐怕就不會這麼想了吧。”
“握過我手的人,只有你。”
柳沉舟淡淡地說著,又瞥了一眼身後的女人。
安雅的確累了,她閉著眼睛,趴在柳沉舟的背上輕輕打著盹,隨口回了一句:“是嗎?你不要騙我……”
“我沒騙你。”
“你這張嘴巴,還是很會哄我的。”安雅聞言笑了起來,她摟緊了柳沉舟,嘟噥道。“要不是如此能說會道,我也不會喜歡你……要不是因為喜歡你……我也不會幫你去東方家大鬧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