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沉舟的事,其實在這種情況下,算不得什麼難事——畢竟只要不牽扯感情,那麼就只剩下能不能活的問題了。
堯庚年現在算是一窮二白,雖然認識了不少人,但折騰到了最後,也沒什麼人情留下來,所有遇見他的人大概分兩類:
第一,諸如柳沉舟這樣的人,對他保持著利用且想要從他的死身上扣下點什麼好東西。
第二,就是楚瀟瀟這種人,而這種人的後果也很簡單,成了堯庚年的口糧或是隨從。
堯庚年不是什麼善人,他只是不想惹麻煩,可禍到臨頭逼不得已的時候,堯庚年是不會給惹他的人留什麼活路的。
來都來了,是吧,你既然都想要我的命,咬得這麼死又沒贏過我,那這……我讓你走,不合適吧?
說白了,堯庚年就是個兩頭走到底的人,要麼平平無奇地過著小日子,要麼困難來了,他不把事做絕就誰也別想走。
堯庚年想到這裡,就不自覺地把目光投給了柳沉舟,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原來柳沉舟也在看著自己。
他和柳沉舟,還是挺像的,區別只是一個科班出身會照顧人情世故,另一個野路子一路往上衝,除了熱血和一條命之外一無所有。
柳沉舟負手而立,站在清君門三大長老與三大護法身前,越過仇銘嶽看著堯庚年。
他背後站著的,是清君門的最高戰力,也可以說……是臨光大陸修仙者的最高巔峰。
而堯庚年呢?
他身旁有白聽雨,創造了‘大世界’的傳奇女修士,雖說實力不凡,但卻只心念著她的‘造物夢’,空寂千年,如今抓到了堯庚年這麼一個半死不活的人,指望他能為她圓夢。
堯庚年還有楚瀟瀟,鳳凰的後裔,曾經翱翔於天際,好不威風,可如今她一身的修為融毀,不僅被父親拋棄,還要從頭再來。
然後呢?
堯庚年還有仇銘嶽,銀鱗巨蟒,名字雖然好聽,但本體卻是一條小銀蛇,他實力雖強,但卻不足以抵擋柳沉舟的攻勢。
除此之外,他還有言靈兒,一個曾經是狐仙,如今被貶下凡成了妖,指望著堯庚年能積累足夠的功德送她重返仙庭,再世為仙。
“堯哥兒。”言靈兒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堯庚年,試探著問道。“你……怎麼想的?”
“我怎麼想的?”堯庚年看著柳沉舟的雙眼,又將目光移向了楚瀟瀟。
一直處於狀況外的楚瀟瀟一愣,伸手指了指自己,並對堯庚年歪了歪頭——她突然感覺,有種不妙的事即將發生。
果然,堯庚年對楚瀟瀟袒露了一個微笑,隨後她就覺得自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推向了遠方!
“我們會再見的,瀟瀟。”
“……什麼?”
“柳沉舟不會抓你的,而我……要逃命了,你會好好的,放心,我不會死的。”
“……”
“等我,我會來找你。”
楚瀟瀟聽著這些話,就感覺四周的景色正飛速地倒退——她隱約又看見了一個熟悉的日晷圖騰在堯庚年的身後散發著光芒。
楚瀟瀟明白,堯庚年準備亡命天涯了,而他最後能為她做的事,就是從她先離開。
在離開前,楚瀟瀟察覺到自己的手中多了一些東西。
那是一對了長刀,楚瀟瀟認識這個,這兩把長刀正是之前蕭餘生用來劈砍堯庚年時用的神器。
如今,他把這個給了自己?
楚瀟瀟低頭捏著這把神器,又想起了楚塵失望的神情,她的目光突然堅定了起來,隨後便化成了一隻鳳凰展翅離去了。
白聽雨站在堯庚年的身後看他做完了這些,又瞥了一眼在不遠處什麼都沒做的柳沉舟,感慨著說道:
“你還真的準備逃走了啊。”
“不然呢?”
“我還以為你會和柳沉舟死磕到底。”
“我會輸得很慘的。”
“我以為你不怕輸。”
“我還沒有兌現我的承諾,我不敢輸。”
白聽雨聞言,又多看了堯庚年兩眼:“我一直以為你之所以能走到如今的地步,是憑著一股莽勁。”
“的確如此,”堯庚年說到這,就抱起了言靈兒,對白聽雨笑了笑。“所以你跟不跟我走?”
“你要留我?”
“你不會想在這與我分別的吧?”堯庚年對白聽雨眨了眨眼。“你就不怕我這麼一走,你再也見不到我了麼?”
“……你憑什麼覺得我找不到你?”
“因為我不屬於這個世界,你其實感覺到了,對吧?”
“……”
堯庚年每一句話都說到了白聽雨的心上,實際上在蕭餘生的環境中她就懷疑過這個,如今只不過是得到了證實而已。
白聽雨斂眸,低聲又問了一句:“那你師父呢?”
“我師父神通廣大,他自己會有辦法的。”
白聽雨聽後,憐憫地瞥了一眼還在與柳沉舟對峙的仇銘嶽,還沒憐憫完,就聽見堯庚年又補充了一句:
“所以,帶我走?”
“……原來你是在這等著我呢?”
“嘿嘿。”堯庚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對於逃跑實在不擅長,這裡最有可能逃離柳沉舟追捕的人,就只有你了。”
“你想利用我?那我有什麼好處?”
“你可以一直控制我。”堯庚年說。“你是個控制慾很強的女人,不是嗎?我把我自己的生路都給你了,你還要什麼好處?”
“……”
堯庚年太直白了,他太懂白聽雨想要什麼了,所以他雙手一攤,等著白聽雨的動作——他根本不需要答覆,因為他知道白聽雨一定會帶他走的。
白聽雨笑了一下,她拉起了堯庚年的手,曖昧地看著他。
一旁的言靈兒拳頭已經硬了,但礙於白聽雨的確太厲害了,所以她也僅限於硬了。
“我們去哪?”白聽雨問。
“安全的地方就好。”堯庚年答。
“這個臨光大陸對我而言,沒有危險之處。”白聽雨驕傲道。
“那就帶我去一個你喜歡的秘境吧。”堯庚年笑了起來。“如果可以的話,教一教我千年前天道未臨時的功法吧?”
“你想讓我當你的師父?”
“你我各取所需罷了,別佔我便宜了吧?”
白聽雨聞言,這才由衷地笑了起來,她握住了堯庚年的手,一陣風起後就帶著言靈兒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走前,堯庚年看著清君門後山這莽莽山脈,才想起他與洛君塵還有一個君子之約——只不過要爽約了啊。
還有那個東方九霄……
若是再見時,希望各自安好,再續前緣吧。
這時,在不遠處的柳沉舟也意識到白聽雨這邊的動靜,見堯庚年已經走了,他就徹底不裝了,抬手便打斷了仇銘嶽的話。
“你等一下。”
“做什麼?”
“你是來洽談的,還是來拖時間的?”
“怎麼了?”
仇銘嶽說完,很自然地就跟著柳沉舟的目光向後看了過去——
隨後他就看見堯庚年一群人已經跑得連人影都看不見了,如果一定要說的話,白聽雨還算給仇銘嶽一點面子,起跑的時候特意慢了一步,讓仇銘嶽看見了一個小小的背影。
仇銘嶽愣在了原地,他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陣威壓與一句淡淡的問話;
“所以,現在怎麼說?”
仇銘嶽頂著壓力扭頭看向了壓力的源頭,果不其然就是柳沉舟。
“你,是故意的吧?”仇銘嶽咬牙切齒地低聲問道。
“一般般,他還沒長成,我也有天塔要開。”柳沉舟湊過去,對著仇銘嶽低聲答道。“況且我還要抓雲老三,現在的確沒有什麼功夫管他啊。”
仇銘嶽扯起嘴角露出一個牽強的笑容:“……呵呵,那我呢?”
“那就陪陪我們吧,不也是一件美事麼?”柳沉舟說完,後退了一步,讓出了一條路。
這個時候,清君門的三大護法率先站了出來,各自擺出了迎戰的架勢,而那三大長老就站在這三位護法的身後,也是敵意洶洶。
仇銘嶽額頭青筋一跳,頓覺事態不妙,他把不滿的目光投給了柳沉舟,後者居然在這個時候轉身走了!!
走前,仇銘嶽聽見了柳沉舟的命令,簡單,但卻非常兇狠。
柳沉舟說,“殺了他。”
仇銘嶽罵了一聲,可當他看著眾多招數與神器劈頭蓋臉地迎過來時,就再也沒有心思去多罵柳沉舟了。
這一戰,按照參與者的地位來說,應當是被奉為仇銘嶽的傳奇一戰,因為他逃了出來。
而後呢?
柳沉舟也試圖尋找過堯庚年的去向,可是白聽雨對臨光大陸實在太熟悉了,柳沉舟這一找就是十年,可仍沒有堯庚年的半點訊息。
他也沒有找到雲老三和陸吾,自從那日過後,雲老三與陸吾就彷彿消失在了臨光大陸上一樣,任由柳沉舟怎麼找,都沒有半點訊息。
正因為此,柳沉舟開天塔的事一拖再拖,拖了足足十年都沒有開成。
十年間,柳沉舟成了清君門的門主,但他並沒有設宴,只是派出了訊使去告訴臨光大陸上的其他門派,說清君門的原門主沈無爭,被蕭餘生一派的餘孽殺死。
而他柳沉舟身為沈無爭唯一的關門弟子,將暫替清君門門主一職,發誓要為師父報仇。
一時間,江湖對柳沉舟的這番做法是讚不絕口,挑不出半點毛病,只不過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一條謠言開始在江湖中私下流傳——
有人說,沈無爭是被柳沉舟害死的。
可畢竟無憑無據,柳沉舟為人正直,做人誠信,且一身好功夫,還是清君門的門主,這種細碎的謠言自然也掀不起風浪,沒過多久就沒人在信了。
而在這十年間,清君門風平浪靜。
它仍是臨光大陸上最大的修仙門派,每年都會收很多弟子,而它的入門考核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一晃便是十年後了。
“哎喲...。”
在離清君門很遠的地方,在一座名為南城的小巷深處,伴隨著幾聲輕佻的謾罵,傳來了一聲屬於少年稚嫩的痛呼。
“臭小鬼,這是我的地盤,偷東西眼睛要放亮,懂嗎?快把你弄到的東西給我,大爺我今天心情好,就放你一回。”
“呸,我偷東西那是我的能耐,憑什麼給你?”
少年蹭下臉上的汙垢,狠狠地向面前幾名高大的孩子吐了口口水,撐著牆壁站了起來。
只見他一隻手放在身後,另一隻手緊握著方才慌亂中撿起的木棍,一副誓死不從的樣子。
而那些孩子中,一個身材明顯高於其他孩子的男孩兒站了出來,他一臉的不耐煩,對著這個被打的小鬼張開了自己的手掌。
瞬間,一朵小小的火焰就在這個胖男孩的掌中綻放。
“哇,老大!你踏入修仙道了!”胖男孩身旁的狗腿見狀,紛紛感慨道。“老大厲害啊!!”
“哼,”胖男孩得意地笑了一下,對著面前拿著木棍的落魄小子撇了撇嘴,道:“小子,還不把偷來的錢交出來?你想死是吧?”
而這瘦弱的少年卻沒有退縮,反而是挺直了胸板看著那團火焰,他雖然緊張,但看起來視死如歸。
只見他握緊了手中的木棍,‘啊’的一聲歷喝,抬手就掄向掌中火焰升騰的少年!
“誰怕你啊,修仙了不起啊!看小爺一棍子撂倒你!”
胖男孩也是剛能感受到火靈力,如今這一小團火實際上已經是全部的了,他見這少年居然敢拿著木棍砸過來,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就被他狠狠地打了一下!
“靠……”
胖子捂著頭,指著這少年罵道:“媽的,你小子詐我!給我揍!!”
“怕你啊!!”
少年氣勢洶洶,但始終雙拳難敵四手,打著打著就處了下風,不僅木棍被人打成了兩段,自己也被打倒在了地上,痛苦地窩成了一團。
這個時候,一個神秘人帶著一個小姑娘就從小巷外走了進來,他走過來的時候還鼓起了掌。
“啪啪啪——”
神秘人的鼓掌聲打斷了這場單方面的毆打,一群孩子停下了揍人的手,紛紛抬頭看向了聲源處。
胖子最先察覺到了危險,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遠離這個神秘的男人,皺眉問道:“你是誰?”
神秘人也擺了擺手,他背光而站,看不清長相。
“哎呀,偷個錢罷了,其實也沒什麼,都是要生活的嘛。”他說。“不過你們從小就搞黑吃黑這套,是不是前途堪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