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詭異的群山之中,四處穿行的兇獸仍是堯庚年記憶裡的那般兇惡與難以言喻。
它們形態各異,大部分樣貌醜陋,其中甚至還摻雜著一些令人難以置信的生物。
這些兇獸有些蠕動著、有些爬行著、有些閃爍著……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嗜血且無序。
這些野獸從出生伊始就在這個綠色的死亡山脈中為了生存互相吞噬著,沒日沒夜、不眠不休。
如今,堯庚年三人的降臨讓這些早已厭倦吞噬畸形生物的野獸們有了新的目標。
它們不再互相廝殺,而是齊齊地停下了撕咬的動作,盯向了堯庚年等人。
瞬間,堯庚年就覺得無數道貪婪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讓人有些不舒服。
最不舒服的還要數柳沉舟了。
“堯庚年,這東西漲得我有點煩。”
柳沉舟雖然並不畏懼這些病態的生物,但還是有些被他們醜陋的外貌噁心到了,他四處看了看,眉頭緊皺著:
“你能自己處理這些東西麼?我去找找離開這裡的辦法,就不跟你在這裡處理垃圾了。”
垃圾,這就是柳沉舟對這些畸形怪物的唯一評價。
“隨意,別打擾我吃飯就好。”
堯庚年無所謂,他吞噬這些東西來強化自身的心意已決,並不在乎柳沉舟是否幫他。
說到底,有柳沉舟在,也不過是多了一個安全閥而已。
所以在柳沉舟御劍浮空後,堯庚年便釋放了厲鬼之息。
滾滾黑霧從他的脊樑處四溢而出,鋪灑在地面上化成了海浪一般的模樣,洶湧地滾向了那些貪婪的惡獸。
而言靈兒呢?
言靈兒左右看看,在柳沉舟與堯庚年之間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化成了一股輕煙隱匿進了堯庚年的影子裡。
“堯哥兒。”言靈兒用意識與堯庚年對話。“這些東西看起來粘粘糊糊的,你吃掉它們的話,精神不會受影響吧?”
“會吧,我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性,還挺高的。”
“……”
“但柳沉舟在外面給我準備了‘好東西’,他認定我是個魔王,那我就如他所願吧。”
“堯哥兒,你這樣算不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吧……”
“怎麼是自損八百呢?只不過我決定面對災厄的宿命罷了。”
堯庚年說到這裡,突然笑了一聲,問道:“小狐狸,你知道嗎?當人們誣陷你有什麼的時候……”
“嗯?”言靈兒眨眨眼。
“你最好有這個東西。”
堯庚年話音落地,鋪天蓋地的厲鬼之息便向著四面八方的惡鬼湧了過去!
這些厲鬼是沒有所謂的神志的,它們沒有記憶,生來只有無盡的飢餓伴隨著它們,催促著它們吞噬、吞噬、吞噬所有能吃的東西。
但就算是這些噁心人的兇獸,它們的吞噬方式也不過只是用嘴去撕咬同伴,將它們的血肉與骨頭一同生吃入腹。
堯庚年的厲鬼之息不一樣,它本是無形的濃霧,在堯庚年的操控下更能透過肌膚鑽進生物的血脈中,以此來尋找到它們的元魂。
等這些詭異的霧找到元魂時,它們就會將那些毫無防備的元魂生拉硬拽出肉身,進而再吞噬掉。
這種吞噬的方法對付修仙者而言沒什麼威脅,大機率是需要用偷襲的方式才能成功。
但對付這些沒有神志的野種來說?簡直輕而易舉。
堯庚年的吞噬對於這些惡獸來說,已經是降維打擊了。
“嗷……嗷……!”
厲鬼之息滾滾而來,所到之處哀嚎四起,沒有任何一隻惡鬼知道它們在經歷什麼,但幸運的是,當它們意識到事情不對時,它們的元魂就已經被堯庚年吞掉了。
這是一場由堯庚年發起的單方面屠殺。
“我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是楚塵拉我下來的。”堯庚年低沉地說道。“當時我也很害怕變成厲鬼,可當我環視四周時我才發現,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堯庚年的厲鬼之息吞噬著一隻又一隻的惡鬼,它洶湧無比,甚至在更多的時候,它看起來比那些鬼怪更加貪婪與殘忍。
“什麼高尚,什麼正義,什麼善行,都不過是從屍體堆中生存下來的人給自己的裝飾品。”
堯庚年就站在食人濃霧的正中央,無數的元魂被厲鬼之息汲取出來飄向他,他張開了手臂去迎接這些新生的力量,昂首閉目,享受著這些美妙的靈魂……
宛如一個魔王正在享受他的盛宴。
“我要坦蕩地活著,就算為此墮入所謂的魔道也在所不惜,我擁有的天賦只是與眾不同,它並不代表著邪惡。”
“如果人們因此一定要將我歸類為邪魔的話,那就讓他們來,然後我將親自告訴他們,什麼叫不要多管閒事。”
堯庚年喃喃間,他的心火已經被這些惡獸的元魂浸泡得漆黑髮亮,而這股黑色的火焰在得到如此充足的養料後竟然開始了進化!
黑色的火焰在急速膨脹的量變後開始發生質變,火焰在向內坍塌,隨後,一顆猩紅的內丹在黑色的火焰中誕生了。
這顆紅色的內丹通體渾圓,若是仔細看過去,那些黑色的火焰已經化成了猩紅的火苗,在這顆內丹中翻騰燃燒。
隨著外界不斷攝取的元魂越來越多,提供給堯庚年心火燃燒的薪柴也越發豐盛,在如此之多的元魂的滋養下,堯庚年黑色的心火已經完全變成了一顆渾圓的紅丹,靜靜地漂浮在堯庚年的體內。
這顆紅色的內丹相比黑色的心火更加內斂,但也更加深邃且神秘,它雖然在外觀上變得更加精緻小巧了,但其中所蘊含的力量仍然令人不可小覷。
堯庚年從未獲得過這等滿足的感覺,他閉目享受著體內力量的流淌,嘴角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言靈兒,言靈兒……”堯庚年喃喃自語。“告訴我,正邪,究竟有何不同?”
此時的堯庚年,宛如魔王在世,他雙目漆黑,瞳孔赤紅,渾身被濃稠的黑霧環繞著,無時無刻不散發著危險且貪婪的氣息。
這樣的人,就算是曾為仙家的言靈兒見了,都要膽寒幾分。
這就是天生的災星麼?
言靈兒在影子裡看著這副模樣的堯庚年,竟然有了一絲恍惚。
這就是未來的災厄麼?他只是剛剛決定按照自己的天賦成長,竟然已經有如此惡兆了。
“堯哥兒……”言靈兒的聲音帶著顫音。“災厄……你真的是災厄……”
“這點你不是在剛認識我的時候就說了麼?”堯庚年輕笑一聲,他揚手一揮,濃郁的厲鬼之息便延伸向了更遠的方向。
那裡還有落跑的兇獸,那裡還有美味的元魂,他不想錯過。
“我接受了命運,我感覺很好,只不過我還有一點困惑。”
“什麼困惑?”
“正邪,到底是怎樣區分的呢?”堯庚年揚手看著自己。“我算是邪惡的麼?只是因為我變強的路與眾不同,而且看起來很兇殘?”
“……”
言靈兒哪敢說這個?現在的堯庚年邪惡得宛如屠戮天下的魔頭,這樣一個絕對邪惡的存在,誰看了不想說幾句恭維的話?
言靈兒也不能免俗,她顫抖著說道:“正邪……正邪,只能由歷史分辨。”
“噗,好委婉的回答啊,小狐狸,這不像你。”
堯庚年低聲一笑,他聽出了言靈兒的猶豫與委婉。
但不知為何,在意識到連言靈兒也懼怕他的時候,他驟然就感覺到了空虛。
這種空虛是突如其來的,與之一同襲來的還有恐懼。
沒錯,莫名的恐懼在一瞬間就吞噬了堯庚年,甚至讓他從吸收力量的快感中驚醒了。
‘等等,言靈兒……小狐狸,她在害怕我?!’
‘不……不可以,小狐狸不能害怕我,不然的話,我的身邊還有誰會久留呢?’
堯庚年帶著一絲恐慌,低頭看向了自己的影子。
不知怎的,他竟然能透過自己的影子直視深藏其中的言靈兒。
“小狐狸,你看著我。”堯庚年說道。“你不要敷衍我。”
“什麼……堯哥兒?你,你看得見我??”
發現這件事的言靈兒只覺得脊背一涼,下意識後退了幾步,卻發現無路可退。
這就是堯庚年的體內,她還能跑去哪呢?
難道是去外面嗎?
外面鋪天蓋地的都是厲鬼之息,外面正在發生一場滅絕式的屠殺,外面還不如這裡,至少這裡安靜一些。
“堯哥兒……?”言靈兒試探著問道。“怎麼了?”
“你害怕我。”
“……”
言靈兒沒說話,但她的表情卻出賣了她。
“小狐狸。”
“……嗯?”
“我仍有理智,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堯庚年像自己的影子伸出了手。“別害怕我,好嗎?”
“……”
“求求你,只有你就好,只有你……不要害怕我。”
這可能是堯庚年此生唯一的請求了。
言靈兒隱約間也明白了,堯庚年這是在給自己找一個安全閥:而他選擇了自己。
只要自己仍然站在堯庚年的身邊,他就不會完全墮落成吞噬天下的邪魔。
說實在的,這份信任讓言靈兒有些受寵若驚,但她已經沒有選擇了。
所以言靈兒從堯庚年的影子裡鑽了出來,她握住了堯庚年的手,並將他抱在了懷裡。
“我在,我在,堯哥兒。”言靈兒輕聲哼著安魂的小調,輕柔的說著。“我不會離開你的,我們有過約定,不是嗎?”
“……嗯。”
堯庚年被言靈兒抱著,突然一陣恍惚,他好像又看見了自己已故的母親,正站在不遠處對他招收。
母親說,要好好的生活啊,孩子。
母親還說,記得有空回家,把那頓沒吃完的燒肉吃掉。
還有阿虎,他憨笑的聲音迴盪在堯庚年的耳畔——堯哥,堯哥,回家吧,筍已經夠多啦。
是啊,筍已經夠多了,不要再貪更多了。
離開竹林吧,遠離鬼陣吧,回家啊,回家吧。
……回家。
家在哪裡呢?
堯庚年剛想伸手去觸碰母親的身影,但霧氣立刻瀰漫了過來,這些霧氣彷彿是一柄鋒利的刀,一瞬間就將堯庚年的幻象撕碎了。
親情不在,摯友散去,只剩冷冰冰的混沌將堯庚年包裹。
堯庚年驟然驚醒,猛然站起來,單臂一揮就蕩去了所有的濃霧。
這些濃霧便是堯庚年的厲鬼之息,他將這些瘋狂吞噬的氣息散去,也終止了這場屠殺。
殺戮過後,四野寂靜,只有光禿禿的綠色山石仍在原地,好似見慣了風雨一般紋絲不動。
再也沒有野獸嘶鳴的聲音了,那些模樣駭人的野獸早就死的死逃的逃,再也不願去接近堯庚年這樣的邪魔了。
“……過程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順利。”堯庚年閉目感受了一下體內的靈氣,充盈的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等一下,我的心火怎麼變成了一顆……額,紅色的圓球?”
“讓我看看!”
言靈兒立刻湊了過來,她用額頭抵在了堯庚年的額頭上,將自己的神識探了進去。
隨後,她立刻就自拔了出來。
“?”堯庚年迷惑地看了一眼言靈兒。
“……”言靈兒的表情有些嚴肅。
“?怎麼了?”堯庚年困惑。
“……堯哥兒。”言靈兒欲言又止。“你好酷哦。”
“……”堯庚年翻了個白眼:“所以你也沒看懂,對吧?”
言靈兒嘿嘿一笑,點了點頭。
“算了,先不管這個內丹的事了,我感覺不錯,現在試試看把這裡燒掉吧?”
堯庚年活動了一下筋骨,隨手就搓出來一顆漆黑的屍龍息火球在手中把玩。
經過方才的吞噬,現在堯庚年也是能隨便搓玩屍龍息的男人了。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有了鉅款的富豪了。
可正當堯庚年準備燒一下這個綠色的山岩試試看的時候,柳沉舟回來了。
“堯庚年,你這邊怎麼樣了……嗯?”
柳沉舟從天而降,他先是驚訝於四周的安靜,隨後又把目光放在了堯庚年的身上。
柳沉舟挑了挑眉,露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
堯庚年見狀,嘿嘿地笑了一聲:“怎麼樣,刮目相看了吧?”
“……”柳沉舟沒有回話,他只是沉默地盯著堯庚年許久。“堯庚年,我看見了光明的未來。”
“嗯?”堯庚年眨眨眼睛,柳沉舟的這個反應的確是他沒有料到的:“你說什麼?”
“你簡直是一個可以錄入歷史的邪魔。”柳沉舟看著堯庚年,宛如看見了自己光明的未來。“如果能在外面講這樣一個邪魔誅殺,那我清君門……不,那我的名字,註定名留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