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沈蘊的臉色立刻變了。
“銀煥在哪。”他直接問道。
“銀公子?”虹袖抿嘴一笑,“他在他該在的地方。”
“什麼意思?”
虹袖沒有回答,他的視線落在沈蘊和路彌遠交握的手上,忽然掩住嘴唇啊呀了一聲,隨即回頭喚道:“紀公子,紀公子。”
片刻後一位年輕公子走了過來:“怎麼了?”
虹袖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紀公子還喜歡我嗎?”
這位紀公子立刻執起了他的手,用同樣情意綿綿的腔調回答道:“當然是喜歡的。不過我看老劉身邊的阿清十分不錯,我也想喜歡他一下。”
“妙,再妙不過了!”虹袖笑道,“我對這位新來的沈公子一見鍾情,想同他好上一好。”
“沈公子?”紀公子彷彿這時才注意到對面還站著兩人,他側過頭看向沈蘊,那雙細長眼睛倏地瞪大了一分,“哎呀!這、這位公子……真是……!難怪小虹袖會一見鍾情,那我們便好聚好散吧。”
“要是一會兒沒散成呢?”
紀公子轉回臉親了一下虹袖的唇角,繼續用那副柔情蜜意的口味答道:“沒散成的話,我也是愛你的呀。”
這倆旁若無人的發著膩,內容卻叫人一頭霧水。沈蘊皺眉嘶了一聲:“你和這男的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
“沒什麼,一點兒體己話罷了。沈公子剛剛不是問我銀公子的下落嗎?”虹袖賣了個關子,“我雖然知道銀公子的下落,可不能白告訴沈劍範。”
“你不說,我難道不能打到你說出來?”沈蘊嗤笑。
虹袖眨了眨眼:“我曉得沈劍範不是那樣的人。而且在六博樓不守規矩的人,莊家自然會來處理。”
又是莊家。沈蘊咋舌,讓了一步:“你想怎樣。”
“我賭技不精,沈劍範不如和我來玩最簡單的剪布錘的猜拳吧。沈劍範要是贏了,我就回答你一個問題;你要是輸了麼……”虹袖明明還那位紀公子懷中,一道媚眼卻拋向了沈蘊,“那沈劍範就要親我一下。”
沈蘊:“……”
路彌遠:“……”
“喂,你的小情人當著你的面說這種話,你不管管?”沈蘊忍不住看向那位紀公子。
“情有所鍾,情難自禁,難道不是世間最正常,最令人歡喜的事麼?”紀公子答得理所當然,“可惜二位都不是我喜歡的型別,不然這猜拳也要算我一個。”
沈蘊:“……”
對方雖然說話不知所云,但手裡掌握著銀煥的線索,對六博樓似乎又知之甚多,沈蘊肯定不能輕易放過他。而且他提出的賭注也並非是手裡的籌碼,而是沈蘊更需要的線索。
這時,路彌遠拉了下他的手,輕聲道:“師叔,要不我去和他猜拳吧。”
“怎麼了?”
路彌遠抿了抿唇:“我不想你輸。”
沈蘊笑了:“我也未必會輸啊。”
“可是……”
路彌遠還想爭辯,沈蘊已擺了擺手:“就算真輸了,也沒什麼好扭扭捏捏的,大不了就當親了兩下小貓小狗嘛,硬要說的話,還算是我佔了人家便宜呢。”
他靠近彌遠,順勢湊近了少年的耳畔低聲道:“我還記得那個傀儡的話,所以不會讓你在二樓參與任何賭局的。”說完他揉了下路彌遠的腦袋,回頭對虹袖道,“來吧。”
虹袖一手握著紀公子,另一手在前虛握成拳:“還請沈公子多多指教。”
兩人齊念剪布錘,最後錘字出時,虹袖出剪,沈蘊出錘,沈蘊勝。
虹袖笑笑:“沈劍範問吧。”
“你數十日之前為什麼帶銀煥來這兒?”沈蘊問道。
虹袖眷戀地看了紀公子一眼,嘴上道:“因為我愛銀公子,所以才帶他來的。”
“既然你喜歡他,為什麼現在又找了新人?”
“這得算第二個問題了。”少年笑道,“沈劍範還猜嗎?”
“那繼續。”沈蘊道。
第二局,虹袖出剪,沈蘊依舊是錘,沈蘊再勝。
“唉,我發現不該和沈劍範比這個的。”虹袖嘆了口氣,“您是仙師,眼力精,反應快,我一個普通人怎麼及得上你們這些天賢庭的貴人。您問第二個問題吧。”
“第二個問題……”沈蘊斟酌了一下,“你和銀煥為什麼分開了?”
“我和他分開,是因為他輸了。”
少年聲音淡淡的,不復剛剛的嫵媚,也沒有故作哀切。他垂下眼眸,看著沈蘊攢拳的手和自己攤開的兩指,“我剛剛不是說了麼,你們是仙師,是貴人,樣樣都勝過我們普通人。十日之前樓中有人看中了我,也要和銀公子玩這猜拳,銀公子嘴上說著會贏,卻連輸了七把。”
“他是故意的。”虹袖笑了一下,“因為他在六博樓所求的,根本就不是我。”
“不過好在這樓中多得是比銀公子更喜歡我的人。”虹袖抬起眼睛,“我總會找到永遠永遠不會變心的愛人的。”
他道:“沈劍範還要繼續嗎?”
沈蘊點頭:“我還有一個問題。”
虹袖重新彎起眉眼,又變成了玉容館裡的頭牌琴師:“那沈劍範聽了我剛剛的故事,會稍稍對我這個普通人放一放水嗎?”
“我要是放了水,是對你的不尊重。”沈蘊道。
虹袖啞然。半晌,他苦笑一聲:“銀公子曾說沈劍範是個禍害,原來這句話他也沒哄我。”他蜷起手指,“來吧。”
第三局,虹袖錘,沈蘊布。沈蘊勝。
“最後一個問題,”沈蘊直視著他,“你見過莊家沒有?”
“見過。”虹袖答道,“銀公子連輸七局之後,莊家就來找他了。莊家說既然銀公子所求不在這裡,就把他帶去了三樓。”
他說完後,鬆開了紀公子的手。“我這下可不喜歡公子啦。”
“沒關係,彼此心悅這幾日,我是很歡喜的。”明明之前還如膠似漆的紀公子現在對虹袖卻客客氣氣的,“我要是沒能贏到阿清,我還能回來找你嗎?”
“那就看緣分吧。”
虹袖向紀公子行完禮,又對著沈蘊二人行了一禮:“我能說的也就沈劍範剛剛問我的這些,現下恕我失陪,我得去尋覓新的良人了。”
“你在這裡尋到的只有露水,或許應該去外面尋找能包容你的湖泊。”沈蘊道。
少年微笑不答,而是一分分偏轉了頭,視線凝在了路彌遠臉上。
“這位客人所求已得,心想事成,恭喜恭喜。”虹袖道。
言畢,他和紀公子一起後退半步,消失在了一重又一重的紅綃帷簾之中。
什麼意思?彌遠不是沒賭嗎,他心想事成什麼?
沈蘊疑惑地回頭,隨即怔在原地。
他忽然發現,師侄這張臉好像比平時看著更順眼了。
雖然彌遠的模樣平時看著也很順眼,但自己以前好像還真沒注意到原來小朋友的眼睫毛有這麼長,鼻樑有這麼挺,嘴唇看起來也很漂亮,如果親一口的話肯定很……
沈蘊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頭嚇得瞬間清醒了。他猛地後退一步,但自己的手還被路彌遠拽著,他一後退,路彌遠便跟著前進了半步。
“師叔。”
路彌遠平時的聲音有這麼好聽嗎?沈蘊驚詫。
“師叔,我不太舒服,有點難受。”路彌遠低聲說。
“難受……?難受……對了!”沈蘊電光石火間想了起來,“幻術!彌遠你是不是中招了,什麼時候中招的?你別怕,師叔馬上想辦法給你解開!”
沈蘊立即伸手想掐個應急的清心咒之類的玩意,結果手剛抬到一半就被路彌遠攥住了。
“沈蘊。”
他喊了他的名字。
少年定定地注視著沈蘊,漆黑如淵的眼瞳彷彿能吸入所有的光。他的視線沒有焦距,更像是透過那一汪湛藍,看到的是更深沉的,更濃烈的,自己的慾望。
貫穿他。撕咬他。破壞他。吞噬他。毀滅他。……親吻他。親吻他。
親吻他。
一片羽毛落在了沈蘊的鼻尖。然後慢慢向下飄去。
羽毛有一點溫暖,有一點潮溼,它輕軟地蹭著沈蘊的嘴角,然後一分分撬開唇縫,緩慢而堅定地滑了進來。
啊。不是羽毛,好像是彌遠的舌頭。
這是沈劍範腦海中響起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