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臺上的那位年輕人身著鷹院的紅色制服,看上去還不過雙十年紀,飛揚眉眼盈滿少年意氣,讓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他雙手揹負含笑而立,待眾人安靜後,他才繼續道,“我知道你們這些唧唧咕咕的人現在心裡在想什麼。第一,我天生長得這麼好看,你們羨慕不來。”
看臺方向發出噓聲。
“第二,我的藍眼睛也是天生的,目力沒毛病,射術水平鷹院前三。”
看臺繼續噓。
“閉嘴啊,再叫喚一聲你們今天的晚課就加一趟耐力對抗。”沈蘊笑著朝他的同修們比了個警告的手勢,回頭繼續對考生們道,“第三,本來這個考場應該是劍範徐旌前輩來做考官的,但他近日出庭祓鬼去了,還沒回來,於是由我這個代劍範勉為其難來代個班。”
看臺的觀眾不敢出聲了,開始衝沈蘊做鬼臉。
“第四,我這人比較怕麻煩,所以考試規則也很簡單。比武臺紅圈以內,從我手上走過十招的人就算透過,出圈或是不夠十招的就回家繼續修煉。——對了,為了警示那些實力不夠還想渾水摸魚的人,五招內落敗的,罰繞著天賢庭跑二十圈。”
沈蘊藍眸明亮,“就是這些,還有不懂的嗎?”
臺下一片鴉雀無聲。
“嗯,不錯,看來大家都聽懂了。那就……”沈蘊伸手,指向剛剛的騷亂的中心,“就從你開始吧。”
“我?”龍玄弟子一愣。
沈蘊一臉理所當然:“對啊,反正看你精力這麼旺盛,不如來打個頭陣。”
眾人立刻看熱鬧不嫌事大地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龍玄弟子:“……”
他此刻騎虎難下,牙關鬆了又緊,最終狠狠瞪了路彌遠一眼後,還是朝著演武臺走去。
“多謝小仙師剛剛願意挺身而出,”剛剛那位佩刀少年趁機低聲向路彌遠道謝,“在下張沛雨,敢問小仙師尊姓大名?”
路彌遠從沈蘊出現後就一直注視著臺上,聽見搭訕後才轉回頭輕聲道:“在下路彌遠。”
他頓了頓,又有點委屈地補充了一句,“我沒有挺身而出,是你撞到我了。”
張沛雨:“……對不起。”
二人說話間,臺上那人已不情不願地向沈蘊行了一禮:“請前輩指教。”
沈蘊微笑著回了一禮:“先報上名號吧。”
“在下丁鑑,出身龍玄第六院。”
“怎麼龍玄就你一個?”
“其他師兄弟都分去了其他考場。”
“那你還挺不巧的。”沈蘊笑笑,“反正你們龍玄人多,等你入學了,再和他們打招呼也不遲。”
他又指指一旁的武器架,“剛剛忘了說一點,為了防止你們自帶的法寶神兵破壞場地,這次考試統一使用無沉鐵打製的兵器,刀槍棍棒斧鉞鉤叉都有,目的也是看看你們真實的基本功如何。”
說著,沈蘊從身後抽出一把灰撲撲的長劍,“放心,我也是無沉鐵劍。”
丁鑑點點頭,從武器架上取了一把劍下來。
二人相對而立,沈蘊最後確認了一遍:“準備好了麼?”
因為沈蘊語氣輕鬆,丁鑑一開始對這位少年考官的忌憚也隨之消退了不少。反正這小白臉連劍範都不是,考試題目又這麼寬鬆,沒準比隔壁幾個考場更容易透過,等考完了再叫上師兄們跟剛剛那倆小子算賬……丁鑑一邊在心裡盤算著,一邊擺好架勢:“好了,前輩你——”
眼前一道紅色勁風襲來。
鏘!鏘!鏘!
丁鑑看了一眼點在自己眉心的劍尖,又看了一眼從手中飛脫的鐵劍,方才還氣焰囂張的少年瞬間臉色慘白。
“三招。”
沈蘊唇角上揚,聲音鋒利,“二十圈。”
“等等!”丁鑑急忙爭辯道,“我……這次是我大意!前輩,再給我一次機會,如果再來我一定——”
沈蘊笑了:“我為什麼要給你再試的機會?”
丁鑑啞口無言。
“更何況你若在外祓鬼時被鬼物傷了性命,到時候也要來一句‘大意’?”沈蘊用劍尖點了點他的肩頭,“技藝不精,輕視對手,再加上剛剛的仗勢凌人,你哪一條都不合天賢庭的擇生規則。就是這樣,出去跑圈。”
臺下的考生早看不慣他,這會叫嚷此起彼伏,像刀子一樣從少年耳邊刮過。
“下去吧!”
“三招就跪了,看來龍玄也不怎麼樣嘛!”
“來的時候那麼囂張,怎麼也就這水平哈哈哈!”
……
丁鑑臉上紫紅青白轉過一圈,最後只得低頭撿起鐵劍放回架上,拿起自己的劍灰溜溜地離開了考場。
“記得跑滿二十圈啊!外頭會有人盯著你的!”沈蘊揚聲提醒完,又轉回頭指指臺下的人,“你們也別看戲,更別像他一樣不把考試當回事。”
所有考生一臉乖巧:“不敢不敢。”
沈蘊:“那還有願意主動上臺的嗎?”
所有考生:“……”
沈蘊笑吟吟的:“真沒有啊?沒有的話我就繼續點人了。”
他說點就點。
第二個,第三個……
一連七人,沒有一個能從沈蘊劍下走過五招的。考生們此刻各個宛如驚弓之鳥,生怕這位美人考官下一個指的人就是自己。
“……第八位了,就沒有一個自告奮勇的嗎?”沈蘊活動著胳膊,“不然你們組隊上也行,我也好早點收工,沒準還能趕上食堂開飯。”
“完了完了,我看照這個勢頭下去,今天沒準整個考場都要全軍覆沒,”張沛雨一臉絕望,“你說這考官到底什麼來歷啊!”
“沒什麼來歷,只是我……”他後面的話沒說下去,轉而向張沛雨問道,“你想入天賢庭?”
“那當然,”張沛雨急道,“這兒的所有人不都衝著入庭來的嗎?”
“那你從現在開始,注意看。”
說罷,路彌遠便推開眾人,走了出來:“——下一個是我。”
臺上的沈蘊打著呵欠,見有人願意主動上來,心頭總算一喜,“咦,你不就是剛剛和第一位起了衝突的小傢伙嗎?叫什麼名字?”
“丹成峰,路彌遠。”路彌遠取來鐵劍,轉身慢條斯理地行了個禮,“請前輩賜教。”
沈蘊的笑容僵住了:“……你再報一遍?”
“丹成峰謝霜堂弟子,路彌遠。”少年一字一字又報了一遍,目光直視著他,“您沒認出我嗎,師叔。”
沈蘊:“……”
他確實沒有認出來。
兩人分別四年多,他記憶裡的路彌遠是那個拉著自己衣角,輕聲細氣喚自己“師叔”的孩童;而這個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身量修長,五官不僅沒了半分稚氣,那張一向乖巧的臉上似乎也多了一分讓他捉摸不透的氣質。
很陌生,非常陌生,比陌生人還陌生。
沈蘊有些尷尬:“咳,師侄幾年不見大變樣啊……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提前遞個訊息給我?”
“我想給你一個驚喜。”路彌遠微微歪了下頭,“師叔不想見到我嗎?”
“倒不是不想,只是……”沈蘊張了張嘴,又覺得解釋起來很沒必要,乾脆朝路彌遠重新揚起笑容,“只是有點意外而已。行吧,既然你來鷹院了,那就先打了再說。”
“那樣更好。”路彌遠後退一步,做了一個起勢。
“小朋友架勢還挺自信?當心別被我三招撂倒。”沈蘊亦後退一步,和路彌遠做了一樣的起勢動作,然後朝他勾勾手指。
“來吧。”
路彌遠挺劍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