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聲音卻很誠實地出賣了他自己——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低落,喻晟央垂下眼,慢吞吞地道:“……難道不是給我的嗎?”
祝謠的手猛地在桌下攥緊了,感覺脊背有點麻,被喻晟央這大拳拳一拳捶到胸口,有點喘不過氣來。
好好說話就說!撒什麼嬌啊。
他認真地看著喻晟央的表情,企圖從他臉上找出蛛絲馬跡。
偏偏平時最喜歡盯著人逞兇鬥狠的人這時候彷彿脖子突然凝固了,那臉跟撲克牌jqk似的,怎麼也不肯轉回來。
祝謠無奈,三分心累三分麻木地道:“是給你的,都是你的。”
他嘆了口氣,“我給你帶了驅寒發汗的飲料,但我看你也沒有要生病的跡象,大夏天的,喝了還挺熱的,本來就不打算給你了。”
喻晟央的眼睛一亮,脖子也不疼了,臉也不垮了。
他咳了一聲,矜持地道:“是什麼?”
“薑汁可樂……”祝謠道,“又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看了喻晟央一眼,最終還是把杯子從桌肚裡拿出來,猶豫地道:“你喝嗎……?”
下午上體育課的時候,集合完畢,彭聿拉著幾個男生一起去搬運動的器材。
他自己搬得氣喘吁吁的,結果一回頭髮現喻晟央正原地偷懶,靠在放籃球的儲物架上,心安理得地做一個安靜的花瓶。
幾個直男可不把他當個寶,彭聿不樂意了,過去砸了一下他的肩膀,“少爺,我說咱也動一下行嗎?”
喻晟央輕描淡寫地瞥他一眼,還沒開口,彭聿卻愣住了,退後兩步驚叫道:“臥槽!你他媽不就搬了一根跳繩,怎麼出這麼多汗?”
喻晟央張了張嘴,彭聿不等他說就連忙退得更遠了些,一臉嫌棄地擺了擺手,“不搬就不搬吧,怎麼還碰瓷兒呢……?”
已經拿起墊子走到門口的祝謠很輕地笑了一聲,但是天氣太好了,沒有人聽見。
第14章 雲母之翅
高二的下學期是個心理上不尷不尬的時期,離高考並沒有那麼遙遠了,但又總覺得還隔著一年,尚有可以浪費的時間。
體育課照例集合完之後就解散了,接下來是自由活動,彭聿剛才幾個男生去搬器材,而有幾個怕曬女生已經回教室自習了。
祝謠本來也是會抓緊利用體育課時間進行學習的人。就算以前不允許自由解散的時候,他也會自己一個人坐在陰涼的地方背一會兒單詞。
但是這學期剛開學沒多久的時候,有一次上體育課,喻晟央放在球場旁邊的外套被人拿走了。
彭聿他們的也都放在一起,喻晟央的校服被壓在最下面,幾乎可以肯定是被人故意拿走的。
這件事當時就讓喻晟央挺不高興的,但是他也只是皺了皺眉,沒有說什麼。
只是苦了剛好去買水的祝謠,他剛一走回球場邊,就被喻晟央涼涼地掃了一眼。
“?” 祝謠不知道又怎麼得罪他了,背鍋背得身心茫然。在知曉了前因後果後才後知後覺地琢磨過來,喻晟央那一眼飽含深意的瞪視意思是——
你怎麼連個衣服都看不住?
你讓我看了嗎?祝謠無語了半晌。
拜這倒黴催的所賜,後來每節體育課,祝謠都會任勞任怨地抱著幾個人的衣服,慢吞吞地挪到樹蔭底下坐著,給幾個在球場上跑得像瘋狗一樣的少爺看衣服。
喻晟央給他買了個小電風扇,讓他邊吹邊坐著;每次都還會去小賣部帶一瓶可樂,再塞給祝謠一個八喜。
祝謠就這樣一邊看喻晟央他們打籃球,一邊走著神背課文或單詞。
坦白地說,喻晟央現在的籃球已經打得很好了。祝謠看了幾次,也大概能看明白一點。
然而他總覺得喻晟央和其他人都不一樣——高中男生打籃球是為了耍帥的不是沒有,但能認真到這個份上的恐怕除了喻晟央也沒有別人了。
喻晟央打得很好,但祝謠看了老半天,總覺得他的視覺效果和別人就是很不一樣。
每次喻晟央進球,場邊就會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和尖叫。
本來祝謠以為喻晟央是佔了長相的便宜,但後來發現又不只是這樣。
連祝謠本人都是,在看比賽的時候幾乎不會去關注他的臉。
喻晟央走位和投球的動作都十分乾淨,運球的路線漂亮得像函式圖形,球總是被他利落又流暢地控在手中。
而且喻晟央從不使用蠻力,跳躍大概是他的天分。每次跳起,喻晟央雙腳滯空的時間總是很穩定,起跳的時候又格外輕靈,像在廣場上突然振翅飛起的鴿子。
後來寧思洲悄悄告訴過祝謠,喻晟央為了跳得又高又好看,只是訓練起跳時要用的力度,就在球場獨自一人練習了很長一段時間。
從前祝謠對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完全無感,甚至覺得挺幼稚的。他一直認為喻晟央像很多傻逼高中男生一樣,對這些虛無外在的東西看得未免太過在意。
但在這種短暫的、得到綻放的瞬間,祝謠覺得這些傻里傻氣的執拗存在是合理的。
喻晟央就像一隻蜻蜓,連飛行的方式都很美麗,認認真真,橫行無忌,在這個世界一絲不苟地漂亮著。
球場上幾個人跑得出了一身汗,祝謠坐在樹蔭底下,百無聊賴地挖了一勺冰淇淋含在嘴裡,沒想到冰得他一個激靈,腦裡有一根神經一痛,他不由地嗞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