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魚和褐樟到了農莊,各處轉了一圈,褐樟便叫了張老頭的兒子去交待具體事宜。
孟小魚仍舊裝成無事可做的小廝,留在了老奴們住的屋前瞎聊。
這一次,張老頭已經知道了她是新主家的小廝,態度比上一次謙遜了不少,一直追著她打聽新主家的情況。
孟小魚便只好胡編一氣:“您知道的,新主家是書商。他買下這兒只是想在都城外弄個可以存書和小住的地方。他交際廣,經常到處跑,這地方或許也不會常來。至於剛剛那個公子,他才是我的主子,是您主家的表少爺,替您主家將事情安排妥當便會離去。
張老頭聽了這些,有些憂慮,猶豫再三後問道:“那你可知,新主家對奴僕可好?會將婢女們配給男僕嗎?”
他這個問題還真是讓孟小魚難以回答。
孟小魚如今沒有婢女,也從來沒想過要不要給褐樟他們找個姑娘成家。她潛意識裡就認為男女婚配靠緣分,可張老頭這話卻提醒她了,這是在尚赫,男婚女配靠的是父母或主家之命,媒妁之言。
張老頭見她眉頭微蹙著未回答,長長嘆了口氣,臉上愁雲密佈。
一旁的張老頭的妻子也跟著嘆息了一聲:“小哥還不知道吧?你家主人要求青山留下來才願意買下這農莊的。”
“您是說剛剛那位被我主子叫走的小哥?”
“是啊。他叫張青山,是我們的兒子。”
“好事啊!您兩位如今就有兒子在身邊盡孝了。”
孟小魚把張青山留下,本就是覺得張老頭夫婦都老了,兒子被帶去赫西,怕是以後都不會回來。把張青山留在農莊,他們也有人照顧。
誰知老婦人卻道:“原本主家都準備將老夫人的婢女彩兒許配給他的。可如今,他的婚事又沒著落了。”
“啊?!”孟小魚本來只是想做件好事,卻沒想到竟拆散了一樁姻緣。
張老頭臉色更陰沉了,板著臉說道:“原本跟著三少爺,雖比不上那些跟著老爺太太的,但在那些粗使婢女婆子、下等僕役當中,終歸還是個說得上話的。如今倒好,整個農莊就我們這幾個老不死的在,還沒一個聽他的。還不如那些佃農,至少還可以自己娶個媳婦兒。”
孟小魚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尷尬地說道:“老人家,我家主子也只是過來幫忙,過幾日怕是也得離開。他剛剛把青山叫走了,就是想把農莊先交給他管著,這不比跟著三少爺好?”
張老頭滿臉的不屑:“小子,用句讀書人的話說你啊,你這就叫少不更事。我家老爺是官家,即便被派回了老家赫西,那也是從都城派去的官。新主家你也說了,是書商。商人能跟官家比?再說了,三少爺可是個讀書人,將來準會被老爺舉薦為官。青山跟著他本就學會了認不少字,繼續跟著,保不準將來就成了三少爺府上的管家。可他如今管著一個主家連看都懶得來看的莊子,能有出息?”
孟小魚再一次覺得自己理虧了。她自幼生活的環境簡單,從來不知道原來做奴僕的也有如此多講究。被張老頭這麼一說,她覺得自己不但沒做成好事,反而把張青山這個年輕人給耽誤了。
老婦人看到孟小魚一臉不自在的模樣,呵呵笑了兩聲,說道:“小子,你也別全信我家老頭子的。青山跟我說,新主家也不是非要他留下不可。老夫人和三少爺問他自己的意思。他尋思著我們倆都老了,身邊沒有人照顧。我女兒而今有兒女要撫養,還得伺候姑爺和小姐,住得離這兒又遠,是不可能回來照顧我們的。他要是跟著三少爺去了赫西,這一輩子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終歸是不放心,他便說願意留下來。”
看來張青山是個孝子。他選擇了留在這裡陪著自己的父母,不但要冒著被降低奴僕地位的風險,還要冒著單身一輩子的風險。孟小魚便覺得張青山的人品應該不會太差。
張老頭不太同意老婦人的話,氣呼呼地說道:“你說我們在這兒有地可種有屋可睡,他操的什麼心呢?”
老婦人見張老頭生氣,也不敢再言語,訕訕然回了屋。
孟小魚落得個滿臉尷尬,也沒心情再聊下去,只說怕主子找她,便告辭而去,沒走多遠,迎面卻遇到了往回走的張青山。看樣子褐樟已經跟他交待完了事情。
“哎,你叫張青山吧?”她趕緊打招呼。
“嗯。你是……?”張青山狐疑地看著孟小魚。
“呃——你叫我阿宇吧,是剛剛找你去的公子的小廝。”
“噢!”張青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略微木訥地應了一聲。
“剛剛那邊——”孟小魚指了指不遠處的屋子,“你爹孃住那邊吧?”
“是。”
“我聽說你原主家本是要給你配媳婦的。你留在這兒了,就不怕娶不上媳婦兒?”孟小魚邊說邊打量著眼前這個二十來歲,看著很老實的年輕人。
“阿宇,你莫要聽我爹孃亂說。老夫人去年來農莊時,見我娘老盯著她的隨侍婢女彩兒看,就問我娘是不是想要彩兒做兒媳婦,想要的話,等過幾年她就把彩兒配給我。我娘就當真了。”
“老夫人既然都如此說了,定不會食言。說不定再過一兩年,她真把彩兒給你了。
張青山漲紅著臉說道:“彩兒根本就不願意跟我,她相中的是管事的兒子。府裡的下人都知道,他倆都好上了。”
“啊?!”
孟小魚忽然就覺得這富貴人家奴僕多了也未必是好事。在尚赫這種地方,奴僕私自好上了,被主家發現很可能就會被打死或賣掉。
張青山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又尬笑著補了句:“我也只是聽人說說,當不得真的。彩兒都快三十了,過不了幾年確實會被配個人嫁了。可她比我大了快十歲,而且臉大脖子粗,那腰我兩手都抱不過來,我可不喜歡。”
孟小魚忍不住撲哧一笑,笑得張青山愣了好一會兒。
張青山覺得自己大約出現錯覺了,怎會覺得就連眼前的小廝都比那彩兒好看呢。
孟小魚忍住了笑,問道:“這話你跟你爹孃說了沒?”
“說了。可我爹說,彩兒個頭大,定是個能生養的。”
“噗噗——”孟小魚又沒忍住,笑了起來。
張青山是個實誠人,看到孟小魚笑,自己也覺得似乎很好笑,便跟著傻笑了一會兒。
孟小魚又問:“你不覺得跟著三少爺去赫西更好嗎?新主家可是個商人,跟你原主家沒法比。”
張青山覺得跟孟小魚聊得來,此時完全敞開心扉:“我爹的胳膊腿腳一到冬天就疼,我娘一年到頭都喘,怕是照顧不了自己多久。我就怕過幾年他們躺榻上動不了時,沒個人照顧。這農莊清淨,活也不多,剛剛你主子還讓我幫忙管著這裡呢,每月還有十文月利,比三少爺那裡五文好多了。我爹孃都是死腦筋,老覺得跟著官家和讀書人好,我倒覺得跟著商人挺好的。”
孟小魚聽著覺得很受用,便爽快地說道:“我倒是見過你的新主家幾面。他人大方著呢,他交待過我家主子,若你能把這裡的佃農管好,每年佃農交的租,給你分兩成。”
“真的?”張青山立刻喜笑顏開,“這下我就不用愁沒錢給爹孃治病了。”
“治病?我們家的奴僕生病了,都是主家出錢治病的。呃——你新主家也是。”
“那敢情好!這樣的好主家,我爹孃居然還覺得不如官家,我回去定要跟他們再理論理論。”
孟小魚裝作男子般的拍了拍張青山的肩膀:“你新主家還跟我家主子說,將來他要在這裡做書坊。你好好幹,到時候準少不了你的好處。商人嘛,別的沒啥,就錢多。”
張青山樂得一個勁傻笑。
“我得去找我主子了。”孟小魚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又回頭說道,“對了,你主家的奴僕,看上了誰家姑娘都可以跟主家提,只要是兩廂情願的,主家都會作主給他們婚配,還送嫁妝或彩禮。你可得擦亮眼睛好好找找自己喜歡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