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的一聲朗白碰翻了茶杯,紅茶迅速浸溼了他搭在桌面上的手。冰涼的液體讓他勉強恢復了點神智,只覺得手足一陣陣發軟,頭腦也昏昏沉沉的,胃部一陣陣痙攣讓他想嘔吐。
距離近的幾個朋友立刻圍了上來:“阿白!你沒事吧?”
“叫個醫生,趕緊去把醫生叫來!”
“……沒,沒事。”朗白扶著桌面慢慢站起身,被冷汗浸透的臉色非常蒼白,“頭暈了一下,……大概晚上沒睡好。”
羅斯索恩從桌面上抓住他的一隻手,指尖正好搭在他手腕脈搏上,過了幾秒鐘說:“你心臟早搏。”
“……沒睡好吧。”朗白閉上眼睛,揮了揮手:“不用擔心,下午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羅斯索恩沒有堅持,順勢放開了他的手,若有所思的盯著他。
開春的時候很容易得傳染病,感冒發燒一類都是小事,並不值得大驚小怪。但是朗白這個冬天也實在瘦得太厲害了,手腕上骨頭都支稜了出來。
摸上去有些脆弱甚至易折的感覺。
朗白身體跟他那些骷髏會的朋友有很大區別。這些吃著牛肉長大的白種年輕人根本不用裹著厚厚的大衣過冬,哪怕偶爾感個冒不用吃藥也能扛過去。但是朗白體質太虛弱了,放在別人身上根本不用理會的小毛病,在他身上就會拖成大問題。
羅斯索恩只是有點奇怪。朗白那位強悍的父親不是無所不能嗎?怎麼會允許他最寵愛的小兒子忙碌成這樣,甚至積勞成疾?
怎麼會有那麼多工作需要朗白去做,難道袁家發生什麼變故了嗎?還是……
羅斯索恩顯然不知道袁家父子之間複雜的情況,他不知道,如果朗白想偷懶的話,是完全可以把工作丟給父親去做的。
袁城會非常樂意代勞,只是朗白不願意而已。
下午接見公司副總的時候,朗白已經很難支撐清醒的神智,好幾次需要手下輕輕把他叫醒。那幾個副總一看就知道小太子貴體有恙,識相點的趕緊匆匆結束彙報,畢恭畢敬告辭走人。
朗白勉強睡了半個小時,到開會前被助手叫醒,醒來的時候全身發燙,臉色出乎意料非常紅潤,跟平時蒼白冷淡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咳了幾聲,卻感覺全身軟綿綿的沒力氣咳嗽,口水裡帶細細的血絲,不知道是口腔還是喉嚨被燒裂了。
助手小姐一邊看得心驚膽戰:“白、白少,要不通知下去把會議推遲吧,哪怕推遲一個小時,您可以再睡一會兒……”
“那一個小時之後的工作呢?再推到哪裡?”朗白仔細用手帕抹著唇角,聲音被燒得有些沙啞,但是非常冷靜,“——給我衝杯強化劑,再加一管葡萄糖。”
“是……是!”
朗白這個冬天從保健醫生那裡得到的最大收穫,就是每天早上的一杯強化營養劑,最大限度調動身體機能,快速供給身體養分。那一小杯淡紅色液體對於朗白的意義就好像鮮血對於吸血蝙蝠,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生命之水。
莫放對這種不合常理的進食方式感到毛骨悚然,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以為朗白每天早上喝的是血……
“你還堅持要在今天去見那位大法官閣下?改天吧!”莫放忍不住勸他。
朗白卻搖搖頭:“你也叫他‘閣下’了,那麼他對於我們的意義你也應該很清楚才對。”
“但是……”
“莫放,”朗白打斷了他,聲音沙啞而不容置疑,“你知道的,這次見面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像這種地位的政府高官以前我根本搭不上邊,對於我父親或者是袁騅來說,要見他們可能非常容易,隨便找個位高權重的朋友就能搭上線,但是對我來說簡直就像天邊的浮雲一樣高不可攀。”
“……”莫放也沉默了。
“我打算勸說他提供給我政治方面的支援,如果跟他們那些人達成交易的話,以後我在袁家說話也會硬氣很多。”朗白頓了頓,似乎有些愉悅,蒼白的臉色也隱約不那麼難看了:“這個冬天那麼難過,好不容易我才走上了上升的路,怎麼能隨便放棄這個難得的機會呢?”
“……但是朗白,”莫放低聲叫他的名字,似乎有些難過的樣子,“袁騅他們也許只要花費一點功夫就能上升一米,而你要花費十幾倍的努力才能達到相同的高度,你打算這樣跟他硬拼下去嗎?話又說回來,上升的空間是無限的,路是走不完的,你就算再廢寢忘食的拼下去也達不到終點,你會被袁家這個龐然大物活活拖死在半路上的!”
車廂裡陷入了一片靜寂,窗外一排排路燈飛速過去,在黑暗中留下轉瞬即逝的亮光。
“……那就走到我死為止。”朗白輕輕的說。
莫放猛地轉過頭,只看到他清瘦的側臉,在車窗下勾勒出一道闇昧的輪廓。
檯球俱樂部會所裡聚集了這個社會最上流的權貴,身份顯赫的公子少爺們滿面笑容的談笑著,淑女們的裙裾散發陣陣芳香。籠罩在璀璨的水晶大吊燈下,朗白臉上的妝自然又柔和,讓他看上去溫和又禮貌,完全看不出他本身蒼白憔悴的臉色。
就像預定的一樣,當公子哥兒們還在為得到名門小姐的青睞而爭相表現時,朗白已經受到了來自大法官的私人邀請,兩人在溫暖又豪華的茶室裡享受了紅茶,並打了幾把橋牌。
如果按事後這位大法官的話來說,這次見面幾乎就是一頭老狐狸和一隻小狐狸的碰頭會,會談內容不外乎就是雙方地盤的劃分,以及今後如何交換利益。
當然友誼是很重要的,在這一點上大法官閣下遵守了黑道世界的格言——“友誼是一條堅固的防線”。他相信透過這次會面他結交到了一位年輕而聰慧的朋友,贏得了一份重要的友誼。
從朗白這方面來說,他尊重了政壇的潛規則,把友誼的基石永遠立於利益之上。他當場就簽署了一張鉅額支票作為大法官閣下的下屆競選資金,而大法官閣下也感激的接受了。
這不是白接受的,如果他競選成功了,那麼朗白能得到經濟、地位、政策、社會聲望……等等數倍的報償。可以說跟香港政壇相比,朗白在三權分立的美國政壇裡更加有空隙可鑽,也更加如魚得水。
原定的兩個小時根本不夠,他們一直談到深夜,當朗白起身告辭的時候已經一點多了。
大法官閣下意猶未盡,但是朗白的身體已經撐不住了。雖然還微笑著,但是額角的冷汗已經浸溼了頭髮,而且臉色也非常憔悴,站起來的時候甚至踉蹌了一下,差點一跤跌倒。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