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的心計手段,跟老爺子六十歲相比幾乎沒什麼差別。他一生在這個行當上作出了很多翻天覆地的變革,但是他剛剛即位的時候,卻沒有絲毫動作,給人感覺就像是換了一個老爺子上臺,一切事物照常進行,十分安穩,波瀾不驚。
這個男人給人一種可以麻痺大意的錯覺,但是如果你真的對他放鬆了警惕,他就會瞅準機會,一擊得手,把你的勢力一網打盡,全部吞進袁家猙獰的嘴巴里。他的手段像閃電一樣快,你都來不及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他握在了掌心。
袁城是個極有行動力但是也極其能忍的男人。這個品質在他所有的後代身上都不大明顯,唯獨朗白完整而忠實的繼承了父親的這個個性。
如果朗白的出身不那麼差,哪怕他只是個普通人家女兒的孩子,他都會被袁城更加重視一些。
袁城十歲的大兒子袁騅被他外公家的人從臺灣護送回來了。
袁騅不如那個死掉的二弟那樣聰慧討喜,但是年紀小小,非常懂事,就像個小男子漢一樣。
他到香港大宅他父親的書房去請安,路上看見一個漂亮的小孩坐在抄手遊廊上,穿一件大大的棉白T—恤,顯得面板越發白,頭髮越發黑。他默默的看著開滿了荷花的池塘,側影弱小單薄,讓人覺得極其孤單。
才剛十歲大的袁騅非常好奇,偷偷問保姆:“這個妹妹是誰?”
保姆撇撇嘴,充滿不屑:“大少爺別問這個,這小子的媽可不是什麼好東西,跟你沒法兒比的。”
袁騅更好奇了。
保姆把他送到書房,袁城給他的大兒子留了半個小時見面時間,因為當父親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忙,而且男孩子沒必要太黏著父母,有老師保姆一干人伺候他就行了。
袁城問袁騅的功課,最近看了什麼書,身體怎麼樣,老師都教了些什麼。半個小時很快過去,袁騅終於忍不住,偷偷跟父親打聽:“爸爸!外邊走廊上的小妹妹是什麼人呀?您知道嗎?”
妹妹?袁城愣了一下,“……那是你弟弟。”
袁騅兇猛的好奇心簡直壓倒一切。他身邊的小夥伴都是袁家下屬的兒子,一個個調皮搗蛋滿地打滾,在他心裡只有柔弱的女孩子才會長得那樣可愛,才會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坐著看水,看花,一看看半天。
袁城漫不經心的教育大兒子:“你這個弟弟比較弱,你們是一家人,做哥哥的以後要好好照顧他,要知道去保護他。”
強大的責任感從袁騅幼小的心臟裡噴湧而出,就跟噴泉似的,“是,父親!我知道了!”
袁騅從父親的書房裡出來,特地扭頭往荷塘邊望去。那個長得比妹妹還可愛的弟弟仍然坐在欄杆上,孤孤單單,格外荏弱。
袁騅張開嘴,想叫他一聲,問問他在幹什麼。
但是他話還沒出口,朗白突然側過頭,冷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朗白的眼睛有點上挑,眼底水光粼粼,隔了這麼遠望過來,就那凌空一瞥,竟然給人一種格外冷漠、甚至不寒而慄的感覺。
袁騅畢竟年紀還小,他打了個寒戰,模模糊糊的覺得這個弟弟似乎對自己並不是那麼友好。
那個眼神裡似乎充滿了隔閡,甚至還有一絲怨恨。
……為什麼他不喜歡我呢?袁騅迷惑不解的想。我明明,是很喜歡他的呀。
朗白從欄杆上跳下來,從書房外的茶水間裡倒了一杯普洱茶,十分當心的捧在手裡,小心翼翼的走進書房。
袁城接過茶杯,誇獎一句:“乖。”
朗白點點頭,乖巧溫順的坐到父親書桌邊的小榻上。
朗白不像袁騅,袁騅有身份有名分,未來的太子爺,一大家人把他當小祖宗,就算袁城一個字都不過問,也有人上趕著伺候他。朗白什麼都沒有,連袁姓都沒給他,除了袁城家裡沒人把他當一回事。
袁城曾經叫他搬到他自己的屋子去住,那是袁家大院後邊一個單獨的院子。朗白沒哭沒鬧,自己收拾收拾搬過去了,結果搬過去的當天,那屋裡的傭人就跑了一半——全都跑去奉承剛剛回港的太子爺去了。
剩下來的幾個傭人,中午吃飯的時候問他:“白少,中午想吃什麼呀?”
朗白沉默一會兒,也不知道他想了什麼,然後淡淡的說:“我不餓,你們自便。”
底下傭人當然能省事就省事,人家少爺自己都說不餓了,也就沒人再關心他要不要吃東西。幾個人立刻一鬨而散,有的出去逛,有的湊一桌打牌。
結果那天下午,恰好袁城過來看小兒子。
他進屋一看,冷鍋冷灶,朗白這麼小一孩子,孤零零坐在房間裡看書,連口水都沒得喝!
袁城問他吃過沒有,他搖搖頭。
問他傭人去哪兒了,他又搖搖頭。
袁城暴怒:“人都死哪兒去了?!這麼小一孩子整整一天沒吃沒喝,他們想活活弄死他嗎?”
朗白一下子哭出來:“爸爸不要生氣,姆姆他們去看哥哥了,我肚子餓,就沒有跟他們去。”
他不這麼說還好,這麼一說,袁城幾乎立刻就要讓人把那些傭人拎過來活活捏死。
這樣的百年黑道家族裡,什麼人是要討好的什麼人是可以不用理會的,那些傭人看得門兒清。如果不是袁城還挺掛念這個年幼的小兒子,可能朗白被活活折騰死了他都一點不知道。
朗白對袁城來說,是有那麼一點不同的。畢竟他這麼小,嬌嫩柔軟,比養女兒還要更脆弱。
袁城暴怒之下,把那些保姆全都趕出了袁家。之所以沒見血,是因為朗白還小,對小孩子來說見血是不好的事情。
袁城把朗白帶回了自己的大宅,讓人在自己的主臥外邊收拾了一個小臥室,晚上父子倆睡隔壁。有時候朗白怕黑,就抱著他的小枕頭去敲父親的房門,一邊敲一邊小聲叫:“爸爸!爸爸!”
有一天晚上袁城正跟他的情婦辦事,朗白又敲門,一邊敲一邊小貓一樣啜泣:“爸爸,我做噩夢了!爸爸!爸爸!”
袁城火氣一下子竄上來,“滾回去睡你的覺!”
朗白是真正的哭了:“我不敢,求求你,爸爸!”
袁城幾下快速解決,匆匆忙忙打發情婦走人,然後一開房門,朗白只穿著一件單薄睡衣,抱著他的小熊維尼枕頭,嚇得瑟瑟發抖,臉色都青白了。
袁城的怒氣在觸及小兒子淚水粼粼的眼睛時,一下子消弭得無影無蹤。朗白猛的撲來抱住父親的腰,啜泣得連氣都喘不上來:“爸爸,我怕,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