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以後,便是雨水。
無邊絲雨細如愁,連綿不絕地落在長津城中,雖然不大,但也足夠擾人。顧懸硯一早便去了書房,鍾衍一個人待著有些無聊,便在院中練劍。
他的修行一日千里,隱約有破境的趨勢。
等一套劍法下來,鍾衍抬眼就看到了顧懸硯立於廊前,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對方見他看過來,笑道:“師兄修為長進不少。”
鍾衍抬手擋住雨,徑直往廊內跑去。等到了顧懸硯面前才頗有些得意的開口:“那當然。”又問:“出什麼事了?”
如果沒事,顧懸硯不會一大早就去書房,況且,昨夜鍾衍也聽到了北荒鷹隼的聲音。
顧懸硯隱去了笑意,道:“師兄,我們要回去了。”
鍾衍一怔,立刻明白了。
“是他們來了?”
顧懸硯道:“師兄,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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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衍聞言暼了他一眼,故意道:“怕你便不讓我去了?”
顧懸硯低笑一聲:“不行,師兄必須和我在一起。”
“這不就得了。”鍾衍語氣如常,“那便走吧,四修聯手又如何,怕與不怕的,也總該闖一闖。”
這話他說得淡然,似乎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回房間路上系統語氣中都是憂慮:“你說話怎麼和顧懸硯越來越像了?”
“有嗎?”鍾衍仔細回想,不得不承認。“好像是有一點。”
“你可要記得你的任務呀,別沒把顧懸硯領回正途,自己反而被帶上彎路。”
鍾衍:“……我不是已經被帶彎了嗎?”
系統:“……不好笑!”
鍾衍逗完系統,又安撫道:“好啦,我有分寸。”
系統便憂心忡忡的不說話了。
當初鍾衍與顧懸硯從北荒來長津時,頗有些遊山玩水的意思,於是心情也萬分自在。如今回北荒,面對著一大檔子事,鍾衍原以為心情起碼會有些沉重,真到了這一刻,內心卻毫無波瀾,只有一點“總算來了”的感慨。
鍾衍偏頭看去,一旁的顧懸硯面色也依舊淡然無波,似乎並不覺得這事件大事。
*
冰原半空中,一行人御劍往北荒深處前進。
這場景眼熟得很,但上一次顧懸硯還是作為同行之人,被眾多弟子敬畏。如今他已經成了這一行人的目標,甚至有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季長雲想到這,輕微蹙起眉頭。一旁的梁爭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開口:“師弟,怎麼了?”
“有些不明白。”季長雲開口道。“顧懸硯天分極高,只要潛心修煉,或許能成為道修之中最快飛昇得道之人,我還曾經於此與他約戰比試。沒想到他居然入了魔。”
他面色一肅:“道修本就是為匡扶正義,清除妖邪餘孽而生,他習於正道,更該明白這些道理,卻為何誤入歧途?”
梁爭聽完,怔怔道:“師弟今日居然說了這麼長一段話啊……”
見季長雲瞥了他一眼,梁爭縮了縮脖子,道:“或許是為了秦鳴奚秦道友吧。”
說完見季長雲一臉“這是誰”的表情,又趕緊補充道:“就是上次冰原之上……顧懸硯的那位道侶。”
“……”季長雲明顯也想起了上次的事,停頓了片刻,又道:“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梁爭沒想到這件全修真界都知道的事,季長雲居然一點也不清楚。轉念又一想,季長雲心中向來只有大道,每日都在山中練劍,從來不聞窗外事,自然沒聽過這些流言蜚語。
“據青巖弟子說,秦道友上次被倉欒所擒,給他立了心血誓——師弟也知道,心血誓除了原主自願解契以外,只有修為更高的魔修能解。顧道友修魔或許有這個原因吧。”
季長雲當然知道心血誓是什麼,他皺著眉,沉默半晌之後才道:“雖然情有可原,但為了這種事就叛於大道,甚至入魔,未免有些因小失大。”
他說的這種事不是指鍾衍被立了血誓,而是指情愛之事。梁爭聽懂了,露出一點笑意,語氣溫和。
“師弟,每個人心中重視的東西不同。你為除魔衛道而生,心中天道最重,但或許對於顧懸硯而言,秦道友就是他心中最重。”
“為了最珍視的人,其他種種便都是塵煙,不值得一提了。”
季長雲不再說話了。
梁爭看了他一眼,又小心措辭道:“其實也有很多修者覺得顧懸硯入魔也算情有可原,更是罪不至死——”
“師兄是希望若是真的動起手來,我能放水?”
梁爭沒想到季長雲立刻看穿了他的意圖,立刻紅了臉,季長雲繼續道:“若是真如師兄所說,顧懸硯是為了守護心中最重,那就更該與我全力以赴了。”
……梁爭說不出話了,紅著臉低下頭,看著腳下的劍。季長雲抬眼望向北荒深處。
步入小乘,五感更上一層,他已經隱隱可見那座宮殿的影子。
同樣的,宮殿之中的顧懸硯也能感受到一行人的氣息。
在鍾衍最開始知道四修要來北荒時,曾經很從心的想過要不要就躲在長津避風頭。但轉念一想,矛盾一日不解決,總會有這麼一天。
避無可避,便只能提劍而上。
他嘆了口氣,抬眼與顧懸硯道:“若是沒有我,你可怎麼辦啊?”
顧懸硯收回神識,低低笑出聲,道:“是啊。”
兩個人開著玩笑,氣氛輕鬆得很。其實若真是四修中的大拿真聯合向顧懸硯出手,顧懸硯能勝的機率並不算大。
如同當年最鼎盛時期的倉欒,僅僅是被道修界的長老聯手,就已經元氣大傷,只能在北荒極寒處療傷續命。
但話說回來,四修到底會不會如約一齊向顧懸硯出手,還是未知數。
顧懸硯當初廢了黎山弟子的修為,黎山與他有著深仇,必然會下殺手,但也只是一個排不上號的門派。不空禪院的佛修向來慈悲為懷,可顧懸硯膽大包天偷了人家的舍利,對方雖然不會殺人,是否會出手卻不一定。妖修無冤無仇,何況還有童靈,應該不會動手。
至於道修……
鍾衍腦子轉得飛快,一旁的顧懸硯突然開口道:“季長雲也來了。”
見鍾衍轉頭看他,顧懸硯淡淡一笑:“他已入小乘境,有破鏡之勢,我能感受到他的神識。”
鍾衍一驚,突然想起來,原書中結局顧懸硯死時,季長雲正是小乘末期,在和顧懸硯決戰之中破境,最終勝了顧懸硯。
書中,眾人到北荒除魔,發現顧懸硯才是幕後的元兇,殺顧懸硯於北荒。
鍾衍懷著改變顧懸硯命格的任務而來,雖一路千難萬險,但重要的命格卻依舊絲毫不差的與書中重合了——殺淳秦,斬倉欒,入魔修。
那麼這一次呢?
鍾衍又想起在青巖,顧懸硯某一夜來看他,與他說起天道。
當時顧懸硯面上帶著冷意,語氣中盡是嘲弄與不甘。如今的鐘衍終於也感受到了被所謂命格所愚弄的意味。
鍾衍忍不住想,自己的任務真的能完成嗎?他真的能幫顧懸硯改變命格嗎?
這麼胡思亂想了一會,他的心沉了下去,面色也有些蒼白,顧懸硯斂了笑意,溫聲道:“師兄,怎麼了?”
說完,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他握住鍾衍的手,放緩了聲音。
“師兄,別怕。”
顧懸硯手指修長,掌心的溫熱透過面板源源不斷的傳遞到鍾衍手中,將他從繁雜的思緒中拉了回來,他才猛然發現自己憂慮過度,入了心障。
鍾衍不再胡想,他深吸一口氣,反握住顧懸硯,告訴自己,這次不一樣。
曾經顧懸硯孤身一人,如今有了自己,便是兩人共擔。
所幸是兩個人。
縱千難萬險,亦可攜手同趟。
高鐵上這個破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