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啃完包子匆匆忙忙就往店裡趕。
熊哥已經回來了,寫著“藥店”兩個大字的牌子又立了出來。
“哥你別把我草蓆給丟了啊!”
賀遲跳下車風風火火往店裡跑,邊嚷嚷邊撩開門簾,緊接著身形一頓,維持著一隻腳在門裡、另一隻腳在門外的詭異姿勢愣在了原地。
躺椅上坐著一個男人,懷裡抱著個什麼東西,他皺著眉頭,姿勢僵硬,面無表情。
那個“東西”突然動了動,“嗚哇”叫了一聲,賀遲這才看清楚原來那是個小寶寶,裹著粉色小毛毯,套在棉襪裡的腳丫子動來動去,正在咬手指玩兒。
男人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無所適從,一臉凝重地盯著懷裡的小娃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捧著個炸彈。
聽見聲音,男人抬起頭朝門這邊看過來,賀遲覺著這人看著有點兒眼熟,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是誰,於是尷尬地摸了摸脖子,說了聲:“不好意思哈,走錯了,打擾了。”
他收回已經邁進門檻的那條腿,退到臺階下,使勁閉了閉眼再睜開,是這地兒沒錯啊!
這麼超然脫俗的一個叫“藥店”的藥店,全新陽也找不出第二家。
“怎麼了?”蘇星鎖好車,走過來問。
賀遲一本正經地指了指裡面:“我懷疑店裡進來個人販子,偷小孩的。”
蘇星挑眉,還沒來得及說話,店裡傳來一聲大吼:“還不給老子滾進來!”
能發出這雄渾聲音的除了熊哥就沒別人,賀遲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低罵了一聲:“我|操?!”
賀遲對著男人的臉仔仔細細打量了會兒,還是不敢確認這人到底是不是熊哥。
原來的熊哥滿臉絡腮鬍,邋里邋遢糙了吧唧,成天罩著件大汗衫癱店裡模仿退休老大爺,和眼前這個白白淨淨清清秀秀的青年八竿子也打不著邊。
“這人誰?”賀遲扯了扯蘇星的衣袖,“是老熊?”
蘇星一本正經地回答他:“是小熊。”
“滾你媽的!”熊哥笑著踹了他倆一人一腳,警告賀遲說,“咱們倆可都是有家室的人啊,別瞎幾把看!容易引起誤會!”
“不是,”賀遲摸了摸鼻子,問,“你下面毛怎麼沒了?”
熊哥:“......你他媽才下面毛沒了!你上面下面前面後面毛全沒了!”
小寶寶跟著興奮了,嗷嗷叫了起來。
賀遲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要笑出來,熊哥也樂得合不攏嘴。
他這幾個月被家裡那位警官大人管的嚴嚴實實,煙不能抽酒不能碰,為了防輻射手機也給沒收,髒話一個字兒都不許說,“操”、“幹”、“日”這種語氣詞也不行,被抓著說一次就要捱打,可憐他一百多斤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整天被按在床上打屁股,簡直就是摧殘人性。
終於等到這老古板出任務去了,他幾個月沒說葷話髒話,嘴癢得不行,總算遇著個賀遲,兩人騷到一塊兒去了。
“我看你這黃毛小子毛都是黃的,”熊哥哼了一聲,“指不定都沒長齊。”
“烏黑濃密!”賀遲很硬氣,“還有男人味兒!”
“喲,”熊哥嘴角一撇,“我看是稀疏泛黃。”
“媳婦兒!”賀遲喊蘇星,“你來給我作證,我是不是烏黑濃密!”
兩人越說越離譜,蘇星實在聽不下去了,他皺著眉,曲起手指扣了扣櫃檯,上邊扔著一本書--《早教親子互動:教寶寶說話的10堂課》。
熊哥:“......”
賀遲:“......”
寶寶一邊蹬腿一邊啃手指頭,熊哥有點兒心虛,低咳了兩聲,把小寶寶一把塞到賀遲懷裡,自己癱倒在躺椅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拍著肚子說:“替我抱會兒,實在受不了這小崽子,一秒都離不開人,一放下就哭。”
賀遲一點準備都沒有,還沒反應過來,手裡就多了個熱熱的軟軟的小東西,這小東西一點不認生,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兩隻眼睛又大又黑,和水汪汪的葡萄似的,小手拍了拍,竟然對著賀遲咯咯笑了起來。
賀遲渾身不自在,別說動不敢動一下,他生怕自己連呼吸都太重,把這白白軟軟的小東西吹著涼了。
懷裡揣個炸彈什麼滋味,他算是知道了。
“老子當年去拆彈現場救人質也沒這麼費勁兒啊,”賀遲在一邊戰戰兢兢,熊哥壓根不擔心自己兒子,兩腿翹在櫃檯上,大大咧咧地指揮:“你別光抱啊,你得動一動、搖一搖,會不會哄小孩啊?”
“......動一動?搖一搖?”
賀遲像個接收了指令的機器人,兩隻手臂往前一送又收回。
熊哥:“......你他媽把我兒子當叉車擱這兒表演呢?”
蘇星無奈地搖搖頭,從賀遲僵硬的手臂上接過寶寶,想了想蘇紅看的那些家庭劇裡是怎麼抱小嬰兒的,一手托住寶寶屁股,另一手輕拍著他的背。
寶寶靠在蘇星肩上,不鬧也不亂動,乖的不行。
“這麼會帶孩子,”熊哥打了個響指,懶洋洋地說,“還讀什麼書啊,來給哥帶娃,哥給你開工資!”
本來是句玩笑話,沒想到賀遲嘴角一僵,神情黯淡了下來。
蘇星牽著寶寶的手在賀遲臉上拍了拍,賀遲輕嘆一口氣,和蘇星相視一笑。
熊哥眼睛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估計這段日子肯定發生了什麼事兒,但他沒有直接問,轉移話題問:“說說吧,你在我店裡弄一地破草蓆幹嘛?要飯吶?”
賀遲當時給熊哥打了好多次電話,統統沒人接,只好發簡訊和他解釋。沒料到熊哥手機被沒收了,前兩天他才剛把手機拿回來,一開機收件箱裡湧出來幾百條簡訊,他掃了一眼,大多是賣保險賣房子賣墓地和“加V信瞭解今晚6合彩”的,他乾脆把收件箱全清了,連帶著賀遲那封簡訊也給一塊兒刪了。
賀遲聳聳肩:“沒地兒住了,在你這兒待了幾天。”
“斷乾淨了?”熊哥對賀家的事多少知道一些,一點都不迂迴,直截了當地問賀遲。
賀遲躺倒在席子上,兩手枕在頭後,閉上眼沉思片刻,接著睜開眼,露出一抹笑:“算吧。”
昨天,他見完賀州之後,上樓去和關欣欣道別。關欣欣過得很不好,她像是被抽走靈魂的木偶,呆滯地盯著賀遲,盯了一會兒,眼眶裡滾下來幾滴眼淚。
她說賀磊外面那個女人已經懷孕了,她馬上就要成為下一個韋如南。
賀遲抱著最後一點希望,問她願不願意和他一起走,關欣欣冷笑著說:“走去哪?去貧民窟和你那個下賤的Omega小男友一起生活?”
賀遲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非要往上套個詞形容的話,那就是冷。
渾身上下從裡到外都是冷的,活像五臟六腑被封進了冰塊裡。
“我和賀磊只能選一個,你選誰?”賀遲半跪在地上,啞著聲音問。
關欣欣聽到這句話,像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她雙手撕扯著賀遲的臉,聲嘶力竭地喊你這是要逼我死!
她精心護理的指甲上鑲著亮晶晶的碎鑽,鋒利的像刀片,一下一下往賀遲身上刮。
賀遲在她巴掌就要打下來的那一刻偏頭避開了,他想起蘇星和他說過,以後要記得躲,不能再受傷了。
賀遲用大拇指揩去關欣欣臉上的眼淚,告訴她放心,賀家女主人的位置別人要不走。
他起身要走,關欣欣下意識地伸手扯了他一下。
賀遲迴頭看她一眼,她滿臉都是淚痕,眼睛裡都是慌亂。
賀遲那瞬間心軟了,或許關欣欣不是不愛他,只是她能分給賀遲的愛太少了。
他伸手想要牽一下他的母親,小時候在月亮街的那個公寓裡,他晚上睡不著覺,就牽著關欣欣的手。
關欣欣渾身一抖,哭吼著要他滾。
賀遲舔了舔嘴唇,伸出去的手僵在了空氣裡,最後還是插回了褲兜。
賀遲對這個空蕩蕩的大宅還保有最後一絲留戀,終於被關欣欣剔除乾淨。
他不想和賀磊浪費時間,直截了當地放出了自己手裡有的東西。賀磊臉上有轉瞬即逝的僵硬,隨即立刻恢復了常態。
他點上雪茄,甚至還開了一瓶紅酒,對賀遲說:“這點程度,威脅不到我的。”
兩人之間維持著一種微妙的牽制關係,賀遲手裡有賀磊的把柄,也許對他造不成什麼實質性的影響,但這個關頭至少夠讓他焦頭爛額一陣子;賀磊在新陽的勢力根深蒂固,他要動賀遲和蘇星,不過是抬抬手的功夫。
他早就把賀遲當作一顆廢掉的棋子,比起一個不聽話不溫順的Alpha兒子,他寧願賀遲是個真正的beta。
賀遲提出的要求很簡單,第一是保證關欣欣永遠是賀家的女主人,第二是永遠不再碰蘇星和自己。
賀磊很快就權衡好了利弊,答應的很爽快。賀遲當著他的面刪除了那段音訊和兩張照片,離開之前,賀磊問他:“我怎麼知道你還有沒有備份?”
賀遲笑了笑:“我有沒有備份,全取決於您。”
賀磊也笑了,說:“你很聰明,但可惜了。”
“你也很聰明,”賀遲說,“但也可憐。”
他說完這句話就出了書房,離開前,他在關欣欣房門前的地毯下壓了一個隨身碟。
裡面是他小時候的照片,關於月亮街那個小公寓的一切都在這裡,他把腦海裡關於“媽媽”最溫暖的一段回憶全留給關欣欣。
關欣欣選擇留下來,已經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或許她某天會發現這個藏著的小隨身碟,或許她看到了裡面的內容,會覺得不那麼難捱。
蘇星在熊哥這兒沒待多久,上午八點半蘇紅有個檢查,蘇星得過去陪著。
賀遲要陪蘇星一起,被熊哥攔住了,要他留下來幫著收拾收拾。
等蘇星騎著車走了,熊哥挑了挑眉,問:“說說吧,你那位小狀元,怎麼回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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