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做怪物的他反倒擁有了極強的學習能力,體能無限,什麼危險都敢犯,眼看他像要效仿姜翼的動作往此地而來時,忽然又一個黑影從火場裡衝了出來!
“————啊!!!!殺人兇手!!你把兒子還給我!!!”
她不知何時又夜半離家,躲到了樓下,將一切聽去,此刻忽然恢復清醒,帶著淒厲的驚叫聲,渾身浴火的女人像將生命裡最後一點力量全部用在了這裡,一把抱住站在樓沿快沒下腳處的惡靈一起朝樓下墜去!
瞧不清對方模樣,但仍猜出她是誰的祝微星,心頭巨震的叫道:“——不要啊!”
可他悲傷的呼喊沒有阻止殘酷的墜地聲響起,異色的火光於那圈中躥升,有痛苦的嘶吼在其內掙扎,彷彿惡鬼哭嚎。然很快,那火焰又熄滅下去,只餘正中兩具無聲無息的扭曲身體,和滿地悽豔的血花,預示著一場生命的交替與逝去。
祝微星怔愣地望著腳下,被震撼地久未回神,直到覺出指間粘膩,一下意識到那是什麼的他不敢去看掌心,只恐慌地握緊拳頭,看向抱著自己的人。
祝微星努力鎮定的說:“姜翼,你看,那裡,消防隊來了,他們把氣墊充起來了,我們很快就沒事了。”
先頭還英勇無比的姜翼此時卻唇色蒼白,環著祝微星的手臂不可抑制地顫抖著。
有碎石不停從祝微星頭上下落,牆體的裂縫越來越大,祝微星忍著眼淚保證:“你不是希望我一直陪著你嗎,我不會食言了,我說到做到,你也要做到好不好?”
姜翼不語,睫毛垂落,呼吸急促,彷彿正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祝微星緊張:“姜翼……姜翼……”
姜翼像被他喊得煩了,猛然皺眉,生氣道:“老子只是眼睛裡落了灰,沒死呢!”
祝微星呆怔。
姜翼卻道:“我抱不住你了……”
祝微星心頭揪起,連忙攬上那個人的脖頸,貼到了他懷裡。
祝微星啞聲道:“我抱住你,我會一直抱著你的。”
然下一時,姜翼攀附的牆體忽然斷裂!失了抓握的兩人一道急急下墜!
祝微星還是沒有抱住姜翼,姜翼卻有本事在那一刻重重推了祝微星一把,把他往氣墊處用力甩去。
而他自己則直直的往下墜去!
祝微星視線顛倒間不巧被落下的大石擦了腦袋,墜到墊子上時便失去了意識。
可他仍記得姜翼鬆手前隱約說了一句:“麻煩精……你可答應我了……”
第164章 涼月
眼前有光影閃爍, 耳邊是哭聲嗚咽,費力的抬起眼皮,迷離間瞟到手術室的大門在眼前洞開, 像一張巨嘴, 將他吞沒。
再醒來已不知過了幾日, 恍惚著對上床邊的李主任,察覺他眼中的悲傷無奈, 樓明玥竟還能微笑著說:“我說過……會回來乖乖住院的。”
夜半,好容易把死守著病床說什麼都不肯離開的賀廷芝盼回家休息了,樓明玥閤眼睡了一會兒後又忽然睜開眼來。
他先抬頭去看一邊的窗戶, 確認緊閉後, 又盯向床頭櫃上微微顫抖的鐵線蓮花葉, 這夜半無風自動的熟悉感, 讓樓明玥久久都未移開目光。
直到隔壁傳來聲響,鐵線蓮的晃動也瞬間停止了。
有道冰冷的聲音問:“你這樣總是每天晚上出去亂跑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好?不然等這個身體恢復到正常人,你就沒辦法隨心所欲去到想去的地方了?”
醫院的隔音不錯, 會聽的這樣清晰,該是對方就站在隔壁陽臺上說話的緣故,樓明玥迷糊的分析。
緊接著有道不耐煩的少年音暴躁回道:“你他媽放什麼屁, 我只是住院住得無聊出去逛逛!你什麼時候愛多管閒事了?”
冰冷的男聲被罵也不惱,語氣沒半點變化道:“我不關心你的私人事情, 我只想提醒你,別浪費這年輕身體,好好休養, 才不會重蹈過去的覆轍。”
少年音聽罷卻莫名跳腳, 只聽一陣砰響,像是盛怒下砸了東西。
樓明玥被嚇醒, 隱約中,他又分辨出那聲音像是之前遇過的坐輪椅小孩,然而距自己出院又入院都過了好久,他怎麼還住在這裡沒有痊癒?
帶著疑惑,雖隔壁略吵鬧,但精神不濟的樓明玥很快又陷入昏沉。
這一睡,再度昏迷了幾天才醒來恢復了些體力,但手術與化療的副作用明顯,除卻不間歇的黑蒙外,還有時不時的戰慄和反胃作亂,讓樓明玥飛速消瘦虛弱下去。
但在悲傷欲絕的大嫂和賀廷芝面前,樓明玥卻沒表現出多少痛苦,他努力吃努力睡,面上只當工作之餘的一次療養,堅強的彷彿沒有痛覺。
勉強吃了幾口米湯後,樓明玥忍下一背的冷汗,努力去聽電視裡的新聞以分散注意力。
“……‘南郊地王’動工半年後,忽然更改樓盤名稱,有知情人士透露,該地皮很可能已經轉手,新樓盤名據悉為‘紅光小城’……”
“啪!”賀廷芝看不下去的調了頻道。
這一頭在放娛樂新聞。
“……國內知名女鋼琴家洪籽薰日前已與第二任丈夫辦理離婚手續,早年採訪時的擇偶條件被媒體挖出,引來拜金質疑。”
畫面一切,轉到洪籽薰和主持人對坐在餐桌邊。主持人問她除了現任丈夫,還曾遇到過讓她極其心動的人嗎?
洪籽薰便繪聲繪色的形容著他們幾個師兄弟某次為海先生慶祝生日時去到過一次高階餐廳的事。
“大概在十年前,我剛回國那陣,去洗手間的路上遇到個朋友,被拉去某包廂喝了兩杯,裡面大多是身家背景上乘的名媛少爺,我本不愛這場合,但誰讓我愛帥哥。裡面有兩個男生格外顯眼,似乎還是對兄弟。哥哥倒是平易近人,很是能聊,可不太合我口味。我一眼看上的其實是弟弟,可惜那是個暴脾氣,從頭到尾一個好臉色沒給我。”
洪籽薰跟說書人一樣眉飛色舞:“但你猜怎麼樣,我還沒到家,那弟弟竟先給我發了訊息,他那性格,相處下來其實挺有意思,還很關心我的練習我的專業,這不就是我夢寐以求的靈魂伴侶嗎?一來二去,自然熟了不少。然後我就邀請人來我琴室玩!再想相處相處觀察觀察。”
洪籽薰拍大腿:“這一觀察差點讓我靈魂出體,我自我感覺良好一直以為人家對我有意思,然而一進門見他那視線落點才隱隱察覺不對,結果你猜怎麼著?原來他一開始看上的就是我師弟!”
“——噗!”連鬱鬱寡歡多日的賀廷芝都被洪籽薰逗得有了幾絲笑顏,好奇的問樓明玥,“小叔叔,籽薰姐姐說的是哪位師弟啊?”
樓明玥怔然,搖了搖頭:“她明天來的時候我問問。”
話落又想起什麼:“隔壁病房的孩子出院了嗎?”
賀廷芝奇怪:“隔壁病房是空的呀。”
樓明玥沉默,那看來是在自己昏迷的幾日,那少年終於康復了吧。
還想再問些什麼,抬眼卻發現門口竟來了訪客。
不等樓明玥開口,賀廷芝已經起身,不快道:“你來幹什麼?這裡不歡迎所有燕家人。”
就見穿著一身運動裝的燕瑾涼提著一籃水果,一捧鐵線蓮,半分不像大老闆,倒像個十八、九的高中生一般站在那裡。
不管賀廷芝的攻擊態度,燕瑾涼一眼都沒往他那裡看,徑直走了進來,只打量床上的樓明玥。
賀廷芝自然不悅,剛要趕人,被樓明玥阻了。
“廷芝,把這花找個花瓶去插起來吧。”
這是要他迴避的意思了,雖然才十三四的少年卻也早已懂人情世故,何況樓明玥如此虛弱,他是一點都不捨得違逆他。
待賀廷芝氣呼呼的離開,樓明玥才看向對方。不知是屋內光線澄亮,還是樓明玥的眼神已經不如從前,他總覺這位六少的面色一直很不好,白裡隱透著一種青灰,同上回在琴房見面時一樣的不健康,偏偏他身姿挺拔,頭臉格外年輕,從上到下看不到一點歲月風化的痕跡,也是奇怪。
當對上燕瑾涼沉沉的視線,樓明玥才覺自己的盯視有些不禮貌。
他剛側過臉,卻聽那人問:“都這樣了,你還沒覺得自己錯了嗎?”
樓明玥莫名。
燕瑾涼冷笑:“看著像擁有自我,其實處處被縛,亂七八糟人的生活、無關緊要人的命運,一股腦全扛在自己肩上,落到這地步,是不是應該檢討檢討自己?”
換另一個人在此,怕是要被這個人刻薄的話給氣笑了,他到底有什麼資格每次見面都責備數落樓明玥,搞得好像很瞭解他一樣。
可樓明玥沒有,他只是凝視著對方,隱約從他眼中看到了一絲深切的悲傷。
樓明玥忽然說:“我知道,但……好像來不及了。”
燕瑾涼眸光一動,放在膝上的手輕輕握成了拳。
樓明玥又說:“我其實……一直很感謝你。”
燕瑾涼譏諷的抬起嘴角:“你謝我什麼?你根本跟我就不熟吧。”
樓明玥搖頭:“你記得嗎?竹石製造案時,我們有合作過。”
燕瑾涼看向他:“所以呢?”
樓明玥道:“我大哥去世時,我大嫂為了支撐群龍無首的公司,不慎流產。這是她一輩子都過不去的坎,我也心疼她的創傷,從此以後,不會讓她再碰公司的事。”
然而他的動之以情換來的卻是燕瑾涼不近人情的漠然,樓明玥卻未介意,只道:“很快樓氏就將進行破產清算,可我想保住fo電器。我知道唐突,但我身邊已經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了。這一次,我不想一個人扛,我一個人也扛不住了,所以你能不能……幫我這件事?”
燕瑾涼一愣,像沒料到樓明玥會這樣對自己開口。
眼前的黑蒙再度讓樓明玥輕輕抽搐,他努力隱忍著艱難道:“好不好?”
見他模樣,燕瑾涼麵上終於失了冷靜,他湊到人身邊著急的想讓樓明玥躺下,卻被對方拒絕了。
“還有……還有一件事,你能不能送我回一趟公司……我有最後一點話,要錄下來給大家……”
……
寂夜,樓明玥醒了過來。
就因為前幾天的那次出院,他已經在icu躺到了現在,途徑兩次搶救才又緩下一口氣來。
然今天,樓明玥卻覺精神忽然好了不少,他甚至拿下了呼吸機,對賀鈴蘭說想聽音樂,也想摸摸自己的琴。
賀廷芝傍晚才回去睡了,賀鈴蘭聽罷急急讓司機回家,過了一會兒又嫌太慢,她讓明玥一定要等她,然後自己瘋了一樣開車回去取。
樓明玥望著虛空等了很久,將將再次睡去時,驀地聽見了一段曲樂,由遠及近。
是吉他!?
是他十年都沒有聽過的調子,此時彈起卻依然讓他熟悉。
一瞬間,樓明玥彷彿又回到了那座小巷,看見那棟小樓,看見那片村落,看見熊熊篝火,漫天煙色。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太捨不得那裡了,才在這時候做起這樣的美夢。
朦朧中他又聽見有人推開門,伴著吉他聲朝他慢慢走來。
樓明玥猛然睜大空洞的眼,瞪向那頭,輕輕的喊了一聲:“小燕……”
樓明玥說:“是你……終於又來看我了?可惜……我眼睛看不見了,頭髮也沒了,現在變得特別特別醜。”
來人坐到床邊,停下了彈奏。
他未回答,樓明玥也不在意,仍覺自己正沉浸於虛幻裡。
他問:“其實當年,是不是你來了我的房間替我趕走了上門的小偷?這些年,我時常在夜半,也會覺得有涼風在我身邊。雖然知道不可能,但又總錯覺,是你又來看我了。明明只是短短兩週的相處,但這十年間,我卻一直時不時想起。”
他太想念m城了,想念積雪巷,想念明會村了,想念那裡的節慶,想念那裡的風景,想念那裡的人,也想念那裡的自己。
樓明玥不知哪來的力氣,竟顫巍巍的撐坐起身,他說:“你有一節彈……錯了,讓我……彈一下好不好?”
小燕起身,配合的坐到了他的身後,有些僵硬的將人抱進了懷裡,在背後支撐著他的身體。
樓明玥摸索著琴,察覺這琴像有些年紀了。他微微一笑,滿足的撥動起弦,彈起那首《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