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蕭凌的這些藏在黑暗裡的在老何眼裡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老何就像是個開了上帝視角的人,見著他在這別墅裡來來往往,每次負責給蕭凌收拾殘局。
餘青習慣了。
從一開始的尷尬到了如今的坦然處之,很難想象他究竟花費了多少時間來調整。
他垂下的視線一晃,落到了老何左手的手指上。
打過多少次照面,他才發現老何左手的食指斷了半截。
餘青遲疑的張了張嘴,話音在他喉間轉了轉,還是沒出口。
可笑。他連自己都到了這種境地,還有什麼多餘的心思關心其他人?
老何看著餘青,他滿不在乎地笑了笑,甚至沒掩飾自己的殘缺,五指張開伸到了餘青面前晃了兩晃。
說話的語氣聽著倒像是在展示自己的戰利品,自嘲地說道:“之前好賭,這算個是個記性。”
餘青半信半疑,他本能的警覺起來,老何這一句話透露著的資訊太多,讓他免不得的將老何跟蕭凌想到一塊兒去。他沒忙著接話,聲音停頓,隨後話鋒轉了轉,半是試探的問道:“你一直跟著她嗎?”
這是他跟蕭凌之間唯一的那個聯絡,有些問題壓在他心底很久,被老何這麼一引,不乏是個摸清來路的好時機。
“有幾年了。”老何也自知剛剛有些逾越,語氣收斂了些。確實,餘青沒有的追問在他眼裡是件好事。
“那她一直都是一個人?”餘青反覆斟酌後開口。
他自知不能問的過於越界,又不死心的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於是他換了個方式,用著儘可能曖昧不明的語句問道。
這話在外人聽著,多少有點爭風吃醋的意思。
老何笑的有些曖昧,那笑意帶著臉上的皺紋加深。他的面板偏黑,看起來年輕時沒少經歷過日曬雨淋。
他意味深長的看著餘青,徐徐開口:“小姐一個人慣了,多個人說不定反而會覺得礙事。”
一個人自在慣了。
餘青噤聲,不愧是主僕,說的不一樣,可話裡話外都是一個意思。
他們打心裡覺得他餘青不過是個過客,蕭凌她一時的玩伴。
換成蕭凌的話說,連他被當成“人”看待都算是一種善待施捨。
他們高高在上地看著他一直在他們的門外徘徊著,漂泊著,被風雨洗刷,又被自尊折磨。
而這種支配的權利,是他自己選擇出賣的。
*
餘青不禁想起那個雨夜。
是個剛入夏的夜裡,就在他下了晚自習回家的路上,被竄出來的六七個人給圍住。
為首叫叄毛,他拿了根自制的削尖了的鋼管,比著餘青的鼻子。那尖兒被磨得鋒利,看起來比刀還能唬人:“餘青是吧,你爸媽欠了錢老子錢,知道麼?”
雨淅瀝瀝的,這天氣在南城尤為常見。
“他們欠的錢,跟我有什麼關係。”餘青的頭微微低著,聲音聽起來沉沉的,就要被這雨聲蓋過似的。
叄毛一聲嗤笑,兔子急了都咬人,就這小子,被人拿刀比著都不見脾氣。
他跟著自己的小弟們對視了一圈,眼睛咕嚕咕嚕的轉,陰陽怪氣的:“瞧瞧這話說的,就憑你從你媽逼裡出來的,就他媽跟你有關係!”
話一出,這幫人就一塊笑了出來。
那笑聲夾雜在這雨裡,就好比輪胎在路上打滑的噪音。
餘青的頭更低,身上的衣服被打的溼透。
他明明已經跟他們斷了這麼久的聯絡。
什麼錢,什麼債,這麼久了他們問過他的死活?
他們滿腦子只有吸毒……
停不下來的……
他深深記得他們毒癮發作時那像瘋了一般的哀嚎,那聲音在他腦中跟叄毛他們的笑聲不斷交迭著,積蓄著,炸裂。
他突然暴起,動作兇狠,腳風凌厲,對著離他最近的叄毛抬腳踹去。
“啊——!”
只聽叄毛一聲痛苦地大叫,他身體仄歪,面目扭曲。他遭了重擊的膝蓋承受不住身體的壓力,恍惚間他只覺得自己的膝蓋碎了,腿軟了,怎麼也撐不住。
叄毛這一聲引了大半人的注意,餘青趁機撞出人堆,一個轉身,消失在了夜深的巷子裡。
*
雪下了整晚,積的很厚。
餘青從蕭凌那出來時天上剛剛有了些光亮,灰濛濛的。他站在公交站臺,等著今早的第一班車。
就在他對面,是那片沉睡著的別墅群。
六十萬,真的值嗎?
————
追-更:[海棠搜書].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