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珉錫曾細細回想過,他和小時候的顧忱只見過三面。
第一次是他十五歲生日宴的時候。
他在主宅門提前等許久沒有回過家的父親,看見男人從車裡來,然後又反身回去從車裡抱來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
男人牽著小顧忱,指了指站在門的他:“這就是你大哥。”
他幾乎呆愣在當場,他從記事起就是母親早逝,父親常年不在家,雖然衣食無憂,身邊管家傭人環繞,但連給他開家長會的大多數時候都是父親的那個秘書。
他竟從不知道己還有個這大的弟弟。
小顧忱卻好像早就知道他似的,對他露個有些羞怯的笑容。
“大哥好。”
他父親完全不以為意他的震驚,只問他:“安排的怎樣了?”
說的是他的生日宴,但實際上也只是掛了個名頭的交際場合罷了。
宴會一切順利,只是程序過半的時候,小顧忱不見了,男人著急但不聲張,只得上上悄悄派傭人去找。
直到他打開了二樓書房的門,看見小顧忱已經趴在茶几上睡著了,一旁桌上堆著疊疊樂般地一摞書,儼然是把他的書房當遊樂園了。
他就站在那冷冷地盯著這個憑空冒來的弟弟看了半晌,心裡那股不舒服的感覺還是超了想要把小顧忱從地毯上抱起來的想法。
不一會,男人被傭人領著快步走進來,彎身很熟練地把男孩抱起來。
“怎在這睡著了,我回家睡,好不好?”
小顧忱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揉了揉眼睛,軟軟地應了聲好。
“重要的人都帶你見過了,接來讓陳秘書帶你去吧。”
男人瞥了站在旁邊的他一眼,吩咐完,抱著小顧忱往外走,此時小顧忱卻像是有些清醒了一般,趴在男人肩上,對他揮了揮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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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是在姜父的辦公室,他站在辦公桌前像個實習員工似的,等著他父親檢查他這半年來初入集團的成果。
小顧忱就在旁邊安靜地做畫圖作業,彩色蠟筆亂七八糟地散落在會客的真皮沙發上。
男人正語氣嚴厲地一條條指他的不足,卻被一通電話打斷,那邊是個溫柔的女聲。
“……知道了,我就來。”
男人放手機,隨即把手裡資料夾遞迴給他。
“遲點我讓陳秘書整理綱要給你。”
他手裡捏著那份檔案,看著男人走到沙發邊上蹲,一邊幫小顧忱收拾那些蠟筆一邊說,“你媽媽總算逛完街了,等會想吃什?”
小顧忱歪頭想了想,靈秀的目光卻向他看來。
“大哥不和我一起吃嗎?”
男人此時才發現他還站在原地,皺起眉看了他一眼,又回頭和小顧忱說:“你大哥還有工作要做。”
小顧忱很失望地哦一聲,但似乎是知道工作的重要性,乖乖地背起小書包牽著男人的手往外走。
到門時,還悄悄回頭對他笑了一。
那時的姜珉錫已經開始漸漸知道如何使用己手裡的權利,他很輕易地就僱傭私家偵探調查了他本該知道的一切。
己父母其
實是並不恩愛的商業聯姻,母親病逝後父親和一箇中國女人再婚多年,而顧忱也確確實實是他父異母的親弟弟。
他本來很難不討厭這個弟弟,他父親把他當繼承人培養,但卻希望顧忱無憂無慮地在幸福的家庭里長大,為此甚至不惜完全將他隔絕在外。
但他卻時常回想起那個笑來,那不諳世事,那天真地,真的把己當作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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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見面是很久之後,一個快要深夜的晚上。
學業和集團實習的雙重壓力幾乎逼得他喘不氣來,他每每回家都已夜深露重,但又體恤那些小照顧他的傭人,只早早地吩咐他去休息,給己留一盞燈就行。
所以那天他推開主宅的門,看到小顧忱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等他,不由地愣住了。
“大哥!”
小顧忱見他回來,很驚喜地放手裡的繪本,從沙發上探個小腦袋,脆生生地喊他。
他快步走過去,微微皺著眉問:“你怎一個人在這?”
小顧忱揉了揉睏倦的眼睛,很理所應當地伸手要他抱。
“管家伯伯去給我煮宵夜了,媽媽明天來接我……我和媽媽明天就要回中國了,我想來和大哥說再見……”
他突然想起來之前的確看到了他父親已經離婚的訊息,但那對他來說已經和其他放在他桌面需要他過目的訊息沒有兩樣了。
他孑然一身慣了,甚至理所應當到,覺得人生本該如此。
直到這個晚上,小顧忱摟著他的腰在他懷裡睡著,那軟軟的一小團,卻讓他第一次對家的溫暖有了確切的實感。
等到多年以後的一天,姜珉錫推開門回到十年如一日冰冷空蕩的房子,卻再次看到顧忱窩在沙發裡,見他回來,很然地抬頭叫了一聲大哥時候,他雖然面上仍未曾顯露分毫,但心裡卻已經明瞭:
他不再放顧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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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忱大機率已經全然忘記這些事了,他甚至對己的父親都只有個模糊的印象。
所以他會窩在姜珉錫懷裡問他,“你到底喜歡我什?這張臉嗎?”
姜珉錫沉吟了許久,才斟酌著嘗試開。
“我喜歡你會在晚上等我回家。”
顧忱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別人也會的。”
姜珉錫聞言,搖搖頭,牽起他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一,“只有你。”
這多年,只有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