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昆布交給你的,我都看到了。”“你很蠢,父親。”窮奇說完這句便不再吭聲。辰砂微笑著展開那封信。親愛的:我將離開你。自帝都那一夜開始,我便十分迷茫,不知道能為你做點什麼。我很抱歉曾經給你帶來的傷害,但我想你不會介意的,是這樣麼?我想學著戟天,讓你開心起來,但你的偽裝總是安靜地把我拒絕在一扇門外。有時候我甚至以為你真的失憶了……幸好那不是真的,否則我會內疚一輩子。從白楊學院我們同桌的那段時間起,你就永遠地把我甩在了身後。雖然我是老大,你是小弟,但在我們曾經相處的日子中,我恍惚覺得反了過來?真正帶著我走下去的,是你,而我只是個沒有目標,沒有方向的跟班。你是指引我前進的一道光芒,而在我的生命裡,註定是追趕不上的,無論我如何努力。你從帝都到前線,又從前線到自由都市,當我終於喘著氣追上時,見到的是:你與訶黎勒高興地並肩坐在花店門口,世界上彷彿沒有什麼能挫敗你。再到戟天離開的那一刻,我才徹底明白,不用誰的陪伴,你也一樣能活得很好。原來需要人照顧的是我,我恐懼你的離開,就像恐懼重新墜入被喚為“廢柴”的深淵裡。於是我追逐著你的腳步,從未停息。而現在,我不得不走了。畢方是我的祖國,即使它從未公正地對待過你,但那裡有我的哥哥——我唯一的親人。不管他做錯了什麼,我都仍然愛著他。有佩蘭院長,有我們的同窗、袍澤。在帝都即將淪陷的時刻,辰砂,當你看到這封信時,請為我懇求訶黎勒,不要殺我哥哥。如果可以,我願意代替他死,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交換。我無權無勢,只是一個傀儡,剩一條廢柴命,但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把我的命拿走。再見了,辰砂,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祝你過得幸福。在遇見你時,你曾告訴我,要努力變強,才能獲得愛情,然而那終究不過是個夢想,你完成了,但是我,還差得很遠。只有期待來世了。我永遠愛你。你忠實的:文術。窮奇跳下地毯,走到落地窗前,伸爪把它扯開了一條縫,貓般蹲坐在寒風裡。辰砂摺好信,安靜地看著冷風中翻飛的窗紗,依稀看到了當年吊兒郎當,不務正業的文術。他叼著燃了一半的煙,在朝他微笑,孩子氣的臉龐髒髒的,滿頭亂髮糾在一處……“在看什麼?”戟天笑著走進來。辰砂答道:“沒什麼,東西都收拾好了?”戟天點了點頭,朝窮奇道:“聊什麼呢?小貓咪兒子?”窮奇不答,只是望著窗外。辰砂起身,取過小龜,把它放在風衣口袋裡,抱起畢方,笑道:“既然都準備好了,我們就出發!”那天傍晚,他們坐上了前往東方的蒸汽車,開始了告別這漫長凜冬的最後一段征途。卷四·玄及將軍錯綜複雜的暗殺畢方的幼兒園圖畫日記之:春遊篇。今天天氣很好,爹地和老爸帶我到沼澤生態植物園去玩,我們有了很多面包,火腿,三明治,桌布,要在郊外野餐(餐字塗塗畫畫,寫錯)。爹地的朋友加入了我們,他叫做‘昆布’,沒有老爸長得帥,金色的頭髮好像麥田裡的稻草人,講話很大聲,情緒也很激動。唔——不!這人是個惡魔!“我想死你們了!”昆布熱情洋溢地大喊。辰砂笑著與昆布擁抱,畢方扁著嘴問道:“你是誰。”昆布愣住了。“啊哈哈哈哈——”昆布笑得眼淚直飆:“會說話的雞!”“辰砂你到底在哪裡得到這隻雞!”“喂,停下!昆布!它是我兒子!”“呱——你要做什麼?!”戟天善意地提醒道:“會噴火,很危險,抱之前先把它嘴巴捏住。”昆布激動萬分地一把抓起毛茸茸的畢方,大叫道:“天啊!會說話的雞!”昆布的行動速度遠遠大於辰砂與畢方的反應,瞬間只見昆布伸手,準之又準地捏住了“會說話的雞”的“扁鴨嘴”,一把將它提了起來。“你很高興嗎!你為什麼這麼高興!喲呵——!”昆布提著畢方的嘴巴,人來瘋地把它在空中揮來揮去,胖鳥眼淚洶湧而出,偏生又發不出任何聲音,翅膀絕望地撲扇個不停。“停——!”辰砂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畢方搶了回來。窮奇冷冷道:“鳥嘴是它的弱點。”畢方嗚嗚地縮在辰砂懷裡,昆布注意力轉移到窮奇身上,詫道:“喲,小貓咪!你也會說話了?”“你的弱點是什麼?”昆布動了動手指,倏然閃電般地出手,揪住窮奇脖頸後面的軟皮,把它提了起來:“我沒猜錯!貓咪都怕被捏住這裡!”昆布得意洋洋地把灰貓大小的窮奇提到面前,與其對視。窮奇冷冷地注視著昆布,昆布十分無趣,只得訕訕將其放下,道:“你不好玩。”小船在沼澤地上緩緩前行,並小心地繞過泥沼中不斷噴出的沼氣——它們噴發著許多年前形成的火焰,從未止息,帶給整個澤國溫暖氣候,令樹木得以生長。澤國是整個大陸上最溫暖,植物最多的區域,藤蔓在各種叫不出名字的樹木上蜿蜒,一層瀝青厚厚地堆積在近陸地的水面上,澤國的住民們只有一件財產——船,他們划著船,在沼澤面上來來去去。船是他們的交通工具,也是他們的家,所有的居民都住在各自的船上,釣水裡的鱔魚,獵食林中的樹上野獸。整個澤國唯一的建築,便是永恆沼澤中心點的神殿。此刻再次聚到一起的昆布傭兵團,便朝神殿緩慢劃去。戟天一腳踏在船頭,端詳四周,並低頭除錯手中炎槍,道:“聽說四神獸死後,骸骨化為沼氣的根源,為這裡提供了溫暖。”辰砂疑道:“於是到沼澤來朝聖的人越來越多了?產生了暴亂?”戟天道:“不,不是朝聖,春天快要來了,大陸上幾乎所有的地區都在緩慢回暖,許多國家派出使者,前來詢問澤國大祭司,現在的跡象是否會延續下去。”昆布點了點頭,道:“大祭司不出現!你知道嗎,辰砂!本來新年他是要開放神殿,告訴大家春回大地,但是今年他關著神殿的大門,誰也不見。”戟天道:“所以……”戟天,昆布與辰砂同時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辰砂最先問道:“大祭司不出門,那麼這個任務是由誰委託的?”三人面面相覷,竟是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神殿逐漸接近,那是一片空曠的沼澤地,空地中央樹立著一座巨大的神殿,方型宮殿四角刻著狂風、流水、烈火、雷霆的魔法符文,六十四道火柱從泥淖中噴起,熊熊射向天空。藤蔓封住了神殿的大門,門上有一個巨大的奇異弧形,微微閃著金光,像是號令所有植物的陽光。上千艘小船攔在神殿門口,並有人警覺地朝他們望來。“什麼人!”“唉唉——我們是僱傭兵。”“滾出去!”“猢——”窮奇瞬間變大,跳到船頭,虎視眈眈地望著攔路之人。昆布熱情地喊道:“不要激動,大家請保持鎮定,我們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搗亂的!請相信我們……”“咻”的一聲,利箭飛來,噔然牢牢插在小船的船舷上,昆布登時閉嘴了。近百名手持強弩的騰蛇部落衛士以弩箭指向沼澤中央的小船。“回去,我們自己部落的事,不需要僱傭兵插手。”一名像是首領的人冷冷道。戟天低聲道:“我們需要先見到大祭司,他已經關在神殿裡整整三個月,很有可能出了生命危險。老婆,你能解開封住門的植物麼?”辰砂點了點頭,道:“應該可以。”戟天道:“那麼……聽我數一、二、三……我開路,老婆中間,兒子們保護兩翼,昆布殿後,衝進神殿。”剎那間眾人只覺船頭一沉,戟天躍出半空,在漫天利箭的追逐下直飆出去!“抓住他!”騰蛇衛士高舉炮筒,砰然射出無數張繩網,那短短數秒內,戟天手上炎槍已完成轉化,隨手一揮,烈火噴出,將迎上前來的繩網焚燒殆盡!尖銳的鳥鳴與獅虎的咆哮聲同時響起,小船上飛出兩隻堪比蒼鷹大小的異獸,窮奇肉翅一拍,張口咆哮,一道雷電之光猛然竄出,把橫亙於面前的數十艘木船轟然擊得粉碎!畢方“呱”的一聲大叫,張開它的鳥……鳥嘴,登時噴出比沼澤之火更為炎灼的青色烈焰,剎那間引發了沼氣的連環爆炸。昆布護著辰砂,耳旁巨響聲不絕,踩過鋪於泥地上的碎木片,衝向神殿。“別讓他們進去!”當即有人大吼道。辰砂一手按上神殿的大門,閉上雙眼,藤蔓自發地散開,現出□的石門。然而就在他要推開大門的那一刻,石門上的符文彷彿有生命般地發出金光,嗡的一聲,門上電流亂竄,沿著開啟神殿的魔紋迴路,傳遍了辰砂的全身。只見一道電光流過,辰砂的瞳孔瞬間擴散,輕飄飄朝後倒了下去。“老婆——!”大門發出沉鈍而刺耳的聲音,恍若遠古神獸的低沉咆哮,朝內緩慢洞開。“先進去!”昆布著急地大叫道:“追兵來了!”戟天抱起辰砂,數人閃進神殿,大門再次砰然合攏,把上千根箭矢牢牢攔在了門外。神殿的最深處坐著兩個人。幽暗的空間裡,一顆潔白的蛋正煥發著若有若無的藍光,藍光映在玄及充滿英氣的臉龐上。玄及道:“您是騰蛇國最後的皇室血裔了。”老祭司開口,他的聲音沙啞:“是的,小朋友,你今年多大?”玄及答道:“二十二,請問,您有子息嗎?”老祭司緩緩搖了搖頭,道:“說一說,驅使你這樣做的原因?”玄及想了一會,開始朝老祭司講述一個故事。“我有一個弟弟,叫做玄欽。”玄及陷入了沉思中,他的雙眼迷離,緩緩闡述道:“他比我小了三歲,紅色的頭髮,棕色的瞳孔……跟辰砂長得很像,笑起來讓人覺得很溫暖……”老祭司道:“凜冬之子。”玄及道:“凜冬之子?”老祭司道:“上古卷軸預言,當凜冬之子託生大地之時,寒冬便進入了最為冰冷的時刻……冰冷過去後,春天即將降臨。”玄及想了想,微笑道:“現在想起來沒錯,玄欽出生的那年十二月,大陸上正是最嚴重的酷寒,氣溫降到了三百多年來的最低點。”老祭司緩緩道:“當凜冬告別了這個世界,與其相對的陽光之子便會走進大陸,喚回萬物的生機,令冰雪消融。”玄及道:“所以玄欽的出生,便是為了迎接死亡?”老祭司點了點頭。玄及嘆了口氣,道:“我一直被這罪孽折磨了許多年。”“玄欽太粘人了,成天跟在我身後,一時也不願意離開,你知道的,家裡的長子總是有許多事情要做,況且那時候……我也十分不懂事。”玄及像是在回憶裡自言自語,接受著老祭司的注視,他續道:“開始那時,我只覺得他很煩……非常討厭,有天我恰好有事,不想被他纏著,把他騙到皇宮外面,丟下他,一個人走了。”“只有十三歲的玄欽走出了玄龜之國,走失在永恆冰原裡。後來他被畢方國的殺人狂收養……我真的不知道……”老祭司沙啞著嗓子,提醒道:“他是必須要死的,無論誰殺了他,你不必如此自責。”玄及道:“他以後還會回來麼?”老祭司道:“烈日與冰雪相依相生,冬與夏轉圜交替,當陽光之子迴歸天上後,雨水,冰晶便會再來,就這樣不斷迴圈……他們本就是命運的雙生子。”玄及嘆了口氣,微笑道:“可惜我再見不到他活著的樣子了。”老祭司道:“年輕人,生命總會有盡頭。”腳步聲從神殿的遠處傳來,一扇又一扇門被推開,玄及倏然瞳孔收縮,低聲道:“誰來了?”老祭司一臉茫然,道:“你先躲起來。”玄及拾起兩人面前的那枚騰蛇蛋,閃身躲進了神像之後。透過巨蛇的石尾間隙朝外望去。戟天的軍靴停在老祭司面前。“您好。”老祭司嘶啞著聲音道:“歡迎您,遠道而來的客人。”戟天在黑暗中坐下,玄及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與老祭司靜靜對坐了片刻,而後開口問道:“騰蛇的大祭司,眾神骸骨的守護者,我來向您詢問幾件事。”老祭司作了個“請”的手勢。戟天低聲道:“我從神獸畢方處得到了一些訊息,請問,孵化四神獸,需要什麼條件?”老祭司答道:“四國所有皇室的血液。”戟天蹙眉道:“但我有一隻龜,一隻貓……都不是用這種方式……”老祭司緩緩道:“諸神在製造四神獸,以及二神子之時,便考慮到這點,恐怕凡人的力量過大,難以駕馭,所以他們設定了另一把開啟魔法陣,復活四神獸的鑰匙:神子的血。”“皇室的血液與生命是解除神獸封印的關鍵,但並非必需;同樣的,神獸蛋也可以用神子之血來孵化,若採取了另一種方式,破殼而出的神獸將永遠處於幼年體,直到繼承其神力的皇族盡數斷絕,才會逐漸成為成年體。”戟天點了點頭,道:“神子有兩名?”老祭司解釋道:“陽光神子及冰雪神子,當陽光神子迴歸天上,冰雪神子即將再次誕生……”戟天吸了口氣,道:“迴歸天上?”老祭司安靜了片刻,道:“陽光之子在開啟靈魂法陣後,令春季再次降臨,便會迴歸於天,世界由春與夏接管,直至長夏終結,冰雪神子再度啟動法陣,進入漫長冬季……如此迴圈往復。”辰砂枕著大貓柔軟,溫暖的腹部,懶懶躺在地上,過了片刻,窮奇抽了抽鼻子,道:“父親,我聞到了血腥的氣味。”辰砂倏然坐直身子,道:“什麼?戟天剛進去!”辰砂與昆布登時連滾帶爬地躍起,朝神殿最深處衝去。畢方拍打著翅膀,一蹦一蹦地停下,從昆布兩腳間朝外窺視。“嗒”的一聲輕響,辰砂點著了打火機,看到地上躺著一具老者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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