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飛奔,穿過了帝都的主幹道,再過兩條街,便能抵達他家的後門。辰砂在家裡等著,必須帶上他一起走。長街空無一人,安靜得十分詭異,訶黎勒放緩了馬速。將軍府對街,另一棟房子的二樓,陽臺上站著數人。狙擊手把槍擱在欄杆上,瞄準了訶黎勒催馬奔來的方向。“射。”文元低聲道。幾乎是同一時間,訶黎勒抽出腰畔軍刀,金屬摩擦聲響徹長街,在大雪中迴盪。狙擊手同時扣下了扳機。“砰”的一聲槍響,軍刀扭曲,訶黎勒抽刀橫揮,手腕一抖,嵌在刀身上的子彈落地。“駕!”訶黎勒再不猶豫,一催戰馬。“射。”文元下令道。又是砰的一聲,戰馬奮聲嘶鳴,前足跪了下來,訶黎勒敏捷至極地在雪地裡一個翻滾,衝向二十米外的家門。“射!”文元道。文元掏出手槍,砰砰聲大作,訶黎勒猛然抽刀轉身,刀鋒在雪中盪出一道白色的軌跡。叮叮叮三連響,軍刀瞬間扭曲成一個奇異的形狀,像一把破鐵。槍聲再起!訶黎勒反手攀住家門的圍牆,正要翻身躍進院裡時,最後一槍砰然射穿了他的肩膀。提到胸口的氣一鬆,訶黎勒大吼一聲,捂著左肩,側倒下來。背上的鮮血染紅了白色的院牆。訶黎勒倒下後,牆壁上綻開的血團現出,像一朵綻放在大雪中的玫瑰,玫瑰花芯,釘著一枚赤銅子彈。文元道:“補四槍,胸,腿,腰腹,腳踝。填充,齊射。”“砰砰砰砰”,連著四槍,訶黎勒在雪地裡抽搐著,不斷翻滾。“將軍——!”辰砂光著腳從房子內跑了出來。辰砂聲嘶力竭地喊道:“將軍——!”“回去——!”訶黎勒發出臨死前的嘶吼。辰砂不顧一切地撲在訶黎勒身上,文元遠遠望著這一幕,辰砂絕望的哭聲遠遠傳來,令他想起父親死時,幼弟伏在黑色棺材上的痛哭。哭得暈過去,又醒過來,再哭得暈過去……小時候的文術……失去了親人的文術。“文元閣下?”狙擊手問道。文元吸了口氣,聲音中略有點顫抖,抬起手槍,瞄準遠處的辰砂,道:“填充完畢,聽我命令,下一槍,瞄準頭部,準備……”炎槍炮口無聲無息地杵上了文元的後頸,戟天道:“翹班不是好習慣,我的副官。”戟天又道:“我一直認為公主殿下很蠢,只打算削減訶黎勒的兵權,看來我低估她了。”“我這一炮發出去,你的頭可就沒了,文元,想想你那廢柴弟弟,會怎樣趴在你這具無頭身體上哭?”文元握槍一手不住劇顫,他竭力使自己鎮定下來,道:“將軍,我有家人,你沒有。”戟天笑了笑,道:“你真會開玩笑,副官,你現在拿槍指著的,就是我的家人。”文元抬起手,手槍噹的一聲掉在欄杆上,繼而磕得落下二樓。戟天手腕一抖,炎槍瞬間解體,恢復了一個小小戒指的原型。文元道:“他逃不出去的。”戟天答道:“他能逃出去。”戟天的聲音像一個前來朝聖的虔誠信徒,他緩緩道:“你看。”文元深深吸了口氣,略抬起頭,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飄滿大雪的天空,雲層破開了一個洞。一束陽光從洞裡灑了下來,落地點正是將軍府後門口。那抹溫暖的陽光安靜籠罩著辰砂與訶黎勒將軍,他們四周的冰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下去,現出灰白的長街地面。辰砂伏在訶黎勒身上,抱著他的頭,背對文元與戟天所站之處,以身體保護著將軍。訶黎勒迷茫地睜眼,望向天空中那道刺眼的陽光。將軍身上的槍傷癒合了,體內的彈頭褪了出來,噹啷一聲落地,聲音清脆而遼遠。將軍一手攬著辰砂的肩膀,另一手則畏懼地攔在額頭前,似是恐怕被那道強烈的光線灼瞎。戟天道:“過了這麼多年,他終於得救了。”繼而轉身離去。唯余文元安靜站在原地,眼望這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皇宮。丹若公主暴跳如雷的怒斥被戟天唰的一揮,攔在九霄雲外。丹若像只被摑了一巴掌的鬥雞,眼睜睜看著那張文書。退伍申請報告——右下角有戟天的親筆簽名。戟天漫不經心地捏著檔案一角,反覆抖了抖,最後扔在公主的面前。“你……”戟天把筆帽扣好,塞回軍裝胸袋裡,道:“國家欠我的軍餉一共是十二萬零八千金幣,我自己會去財務部領,不勞您費心了。”“你要去哪裡!”丹若起身猛地拉著戟天,桌上墨水瓶,筆架乒乒乓乓地摔了一地。“我不允許你走——!”她緊緊地扯著戟天修長白皙的手掌,尖叫道:“你怎麼能這樣!你怎麼能!”戟天眼望皇宮外的鵝毛大雪,轉過身,優雅地反握起丹若細軟的手掌。戟天將軍順著公主的手腕輕輕一託,躬身,拉起公主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印了一個浪漫的吻,並放開了她的手,道:“國家規定,將軍在服滿兵役期限後可以隨時退伍,這是您新增的法律,忘記了?”“訶黎勒可以退伍,我當然也可以。”丹若瘋狂地尖叫道:“不行——!你是炎槍將軍!你是國家的支柱!怎麼能走!”戟天恍然大悟,解下小手指上的那枚金屬指環,笑道:“難怪殿下這麼緊張,是我忘了,炎槍上繳國庫。”他把戒指小心地放在長桌上。“戟天將軍。”思仙站在長桌的另一側。思仙道:“你要去哪裡?要做什麼?”戟天想了想,笑道:“目前打算去自由都市玩玩,或者去傭兵之城,找我的幾個老同學,當個僱傭兵。”思仙道:“你會回來嗎?”戟天答道:“也許不會,我也該結婚了。”思仙道:“與誰結婚?”戟天漫不經心地笑道:“誰知道呢?說不定會在新地方……跟第一個拉過小手的人結婚。”他又朝丹若笑了笑,公主只覺手背上吻的痕跡,像個滾燙的烙印。“緣分這玩意兒,總是很突然的,你往往說不清楚,上天會給你安排什麼,訶黎勒不就是例子麼?”思仙沉默了。戟天一躬身,笑道:“再見,我的兩位公主,祝你們美滿幸福。”辰砂的四根手指捧著草莓花盆,把它抱在身前。辰砂又被訶黎勒抱在懷裡,馬背上不斷顛簸令他微有點不舒服,他調整了一下位置,迷迷糊糊地說了句什麼。訶黎勒快馬加鞭,在新年的第一天逃出了帝都。訶黎勒問:“為什麼一定要帶上這個?”辰砂答道:“它快結果了,草莓可以賣錢,這樣我們以後就有飯吃了。”訶黎勒笑了起來,道:“你倒是聰明。”“信拆開了?”“沒有。”“把它還給我。”訶黎勒眼望曠野,緩緩道。辰砂把它掏出來,塞進訶黎勒大衣的內袋裡,又道;“我們去哪?”訶黎勒道:“隨便找個地方,建個新家。”辰砂道:“回我的家可以麼?”訶黎勒微一沉吟,道:“不行,太危險了,他們會找到那裡的。”北風迎面刮來,訶黎勒又拉緊了大衣,擋在辰砂臉前,馬匹一路穿過帝都外的平原道,奔向南方。畢方國的南方是珊瑚海港、自由都市以及鍊金學之城,那裡經濟,人文,藝術欣欣向榮,更有無數的機遇與挑戰在等待著他們。訶黎勒逃出帝都的第二天,戟天將軍呈遞了退伍申請,把他所有的家當折算為二十萬金幣,儲進一張小小的晶石卡里。戟天整齊摺好他的軍服,把五星上將的肩徽壓在軍服上,又把軍帽蓋了上去,交回軍部。他找出閣樓裡塵封多年的機械大劍,撣去灰塵,背在身後,又準備了一把霰彈槍,低身繫上劍士靴的靴帶,帶上那盆星洲蘭,離開了帝都,坐上前往自由都市的蒸汽火車。戟天走後不久,帝都便傳出畢方皇帝病逝的訊息,享年八十三歲。皇太子讓位予長公主丹若,退回封地,領公爵封號。訶黎勒的情書雪停了。大陸所有城市的住民彼此彈冠相慶,一致認為這是個好兆頭。雪既然已經停了,春天還會遠嗎?縱是凜冬,春天的溫度還是比最嚴酷的寒冷時期暖了一點,自由都市外圍林立著不少衛星城,它們包圍著繁榮的經濟之都,形成了分散的湖泊狀村鎮。其中的一個村鎮裡,村口立著一個木牌:幸福之村,村民生活富足,滿意。木牌的旁邊,還有一塊木牌。上面寫著“將軍花店”四個大字,辰砂蹲在幾盆草莓後面,等待今天的第一筆生意。女孩溫柔的聲音:“什麼花?”辰砂笑著答道:“草莓。”“長得真可愛,多少錢?”辰砂道:“八十金幣一盆,可以嗎?”“……”男人的聲音:“什麼花?”辰砂笑答道:“草莓,八十金幣一盆。”“……”辰砂訕訕道;“你沒事。”“沒事……植物果然還是很貴吶……”那詢價的顧客險些摔跤,轉身走了。拄著柺杖的老婦人道:“年輕人,你的花不貴,但是這裡購買力太低了,買不起……”她用柺杖敲了敲陶瓷花盆,又道:“自由都市裡,水果可以賣到一百二十金幣一盆,你可以去碰碰運氣。”辰砂欣然笑道:“謝謝,我明白了。”訶黎勒站在人來人往的酒館門口,一手放在背後,伸出另手為進門的女人拉開門,鑲了玻璃的老舊木門上,鈴鐺清脆悅耳。那女人朝訶黎勒嫣然一笑道:“謝謝。”訶黎勒禮貌地點頭,並望向酒館裡,更有圍坐在一處打牌的男人女人們,斜眼朝他瞥來。將軍一米八六挺拔的身材換上了侍應的西服,顯得不倫不類。然而這絲毫不掩他英俊的外表,訶黎勒不自在地扯了扯領結,又看酒館內的鐘。四點,離下班還有兩個小時。“哎喲。”有名貴婦在門口扭了腳,訶黎勒忙上前去攙扶著他。“大個子,你的手勁太大了!”貴婦似嗔非嗔地看了訶黎勒一眼,臉上泛起紅暈。訶黎勒小心翼翼道:“對不起。”他摟著那貴婦的腰,讓她站好。她朝他西服口袋裡塞了張紙條,展開鵝毛扇,遮著臉走了。訶黎勒取出紙條,揉成一團,隨手扔進溼漉漉,剛化雪的地上。將軍在酒館前開門、關門……足足站了一整天。酒館內的女人三三兩兩朝他望來,又互相調笑,個個眼望那名英俊的大個子門童。將軍十分尷尬。我還是適合做點體力活,明天該到自由都市去碰碰運氣,訶黎勒如是想。他再次轉頭看了時鐘一眼。這時酒館內有個男人離開座位,氣勢洶洶地推門出來。“你老看我妻子做什麼——!哎!說你呢!”“……”訶黎勒笑了笑,答道:“很抱歉,我只是在看時間。”“你他媽的色迷迷朝我妻子身上看個不停,忍你一下午了,你知道我是誰不!村長是我大舅子!你看的是村長的……”訶黎勒靜靜看著那張因嫉恨而扭曲的男人的臉,唾沫從他一開一合,激動無比的嘴巴里射出,飛到訶黎勒的身上。訶黎勒忍氣吞聲道:“您誤會了,先生……”那男人一把揪住訶黎勒的衣領,道:“你他媽的淫賊!長了個小白臉的模樣就了不起,老子今天要好好教訓你!”訶黎勒腦子裡那根名為忍耐的筋,終於“啪”的繃斷,他抬手捏住那男人的喉嚨,把他提了起來。“砰”的一聲,酒館的玻璃牆被破開一個大洞,男人的身體如炮彈一般衝進酒館。訶黎勒脫下黑色西服,擦了擦手,把外套丟在路邊,頭也不回地走了。三秒後,酒館內才爆發出恐懼的尖叫:“行兇拉——!!!”辰砂抽了抽鼻子,蹙眉,望向回家的訶黎勒,什麼也沒說。“賣完了?”訶黎勒隨口問道。辰砂點了點頭,又指指桌上的錢袋,笑道:“八十金幣。”訶黎勒詫道:“每盆才賣八十金幣?”辰砂笑答道:“是四盆,一共八十金幣,賣給這裡的村長了。”訶黎勒揚眉道:“你被佔便宜了,草莓不止這點價格。”辰砂笑道:“沒關係拉,你下班真早。是村長嘛,村長總是比較有能耐。”訶黎勒想了想,點頭道:“我剛揍了他妹夫一頓,不知道死沒死,算是幫你把便宜討回來了。”“……”訶黎勒收拾完東西,道:“走,去自由都市,這地方不能住。”辰砂收拾東西磨磨蹭蹭,弄了半天,門外已擠滿了前來捉拿殺人犯的村內巡邏隊員。訶黎勒護著辰砂走出去,隨手幾刀,又以刀背拍倒門口數人,翻身上馬,兩人再次逃了。辰砂終於忍不住道:“你能不動刀子麼?”訶黎勒道:“可以,我儘量控制。”辰砂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訶黎勒還有一句話沒說:他忘了平民比軍人更不經揍,輕輕一碰就死。自由都市比帝都更為繁華,地域也更廣闊,大陸百分之九十的商業貿易都在此中轉,城外人來人往,擠滿了等待入城的馬車。訶黎勒馬不停蹄地趕了一晚上路,翌日早上便已抵達自由都市。“看什麼?”辰砂縮在訶黎勒的大衣裡,探頭看了一眼,還沒看清楚,腦袋就被訶黎勒按了回去。“沒什麼。”訶黎勒淡淡道,他看了那張懸賞通緝自己的佈告一會,拉低圓帽沿,縱馬進城。自由都市繁華無比,然而繁華的景象卻註定不屬於這兩名外來客。訶黎勒與辰砂只剩八十枚金幣,不夠租一間房子落腳。“我有辦法——”辰砂笑道,他找到一間溫室,用八十枚金幣買了十個花盆,又買了數包種子。訶黎勒站在溫室外,眼望笑著數出金幣,與老闆交易的辰砂,心裡忽有點不舒服。“好拉,走。”辰砂拉著訶黎勒出來,他們在偏僻的巷子裡呆了一會。巷內傳出辰砂的聲音:“發芽——發芽——快發芽——”“……”半晌後,訶黎勒把花苗一盆盆地捧了出來,蹲在一堆花盆後,揉了揉疲憊而略紅的眼,強打精神,道:“賣花!”辰砂笑道:“不是這樣。”辰砂坐在訶黎勒的身旁,縮到他臂彎裡,吸了一口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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