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瓢盆,傢伙事兒備齊了之後,倆人在診所試了一把。雖說吳所畏家庭不富裕,可人家上面有倆姐姐,學習成績又好,家務活兒很少幹。姜小帥就更不用說了,家裡就這麼一根獨苗兒,哪捨得使喚。倆人站在煤氣前笨手笨腳的,總算把米掏乾淨,倒水開火了。“放點兒鹼面,我媽熬粥總放鹼面。”吳所畏說。姜小帥放了一勺鹼面進去。“好像太粘乎了,放點兒水。”吳所畏倒了一碗水進去。“又太稀了,要不再放點兒米?”姜小帥抓了一把米進去。“你看看,放多了?再加點兒水。”“……”倆人你一碗我一把的往裡加,本來打算先熬兩碗嚐嚐,結果愣是熬了一大鍋。“我覺得差不多了。”姜小帥說。吳所畏搓搓手,先給姜小帥盛了一碗。“味道怎麼樣?”吳所畏問。粥太熱,姜小帥只吸溜了一小口。“稍微有點兒稀,不過挺香的。”吳所畏也嚐了一口,贊同姜小帥的觀點,“確實不夠粘乎,明兒我熬的時候再多加點兒米。”“別再加了,再加你還能掙著錢麼?咱才熬了一鍋粥就費了兩斤小米,照你這麼熬,一袋小米都熬不了一桶粥。加上塑膠杯,塑膠袋的錢,你這一天白忙乎了。”吳所畏劍眉死擰,“我看大街上賣的小米粥挺粘乎的,難道是咱熬得時候不夠?”姜小帥冷哼一聲,“那是因為裡面加了食物膠。”“你的意思是……”吳所畏眯起雙眼。姜小帥胳膊肘支在門框上,一副酷酷的模樣,“怕什麼?現在很多食物膠都是健康的,對人體有益,我好歹也是個醫生,能蒙你麼?”要是放在以前,吳所畏一定義正言辭地拒絕姜小帥,咱咋能幹這種缺德的事呢?老百姓買咱的粥圖個方便,圖個放心,你怎麼能摻假呢?做買賣講究誠信,不能瞎對付,比金錢更貴重的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但是現在,愛尼瑪啥啥!老子就認得錢,怎麼著?騰騰騰……幾大步邁到門口。“等我,我這就批發一箱來!”姜小帥在後頭喊了一聲,“記住,買最便宜的!”☆、18小米粥嘞,一塊錢一杯!(1581字)頭一次做買賣,吳所畏心裡隱隱透著一股興奮,早上天還沒亮,他就蹬著一輛破三輪車上路了。車上載著半人高的大桶,滿滿的一桶小米粥,倒了不足半袋小米,卻兌了一瓶子食用膠。粘乎乎的小米粥在桶裡晃盪,吳所畏的心也跟著美顛顛的。再也不用受人擺佈了,再也不用搭著辛苦給別人賺錢了,從今兒開始,我賣出一杯粥,這杯粥的勞動所得都是我一個人的。我少賣少得,多賣多得,加班加點兒是我樂意的,賠了賺了我心裡都平衡。“賣粥嘞!”吳所畏在空蕩蕩的街上喊了一嗓子,心裡特別痛快。尋麼了兩裡地,吳所畏總算找到了一個不錯的地兒,這有不少賣早點的,可都是煎餅、雞蛋灌餅、包子一類的,沒有賣粥的。於是捏閘下車,把東西都備全乎,剛要掀開桶蓋兒,就瞧見一個大媽站在他跟前,直勾勾地盯著他瞅。“您是要粥麼?”吳所畏問。“你佔我地兒了。”大媽陰著臉說。吳所畏面帶微笑,“這一片也沒規劃,您也沒租這塊地,怎麼就成您的了?”大媽急了,“你問問他們,我是不是天天跟這賣?”吳所畏深諳這個行業的規則,於是不慌不亂地回絕:“我都把車停這了,再挪也不方便,明兒您早點兒來。”大媽氣得把電鍋往地上放,直朝吳所畏翻白眼。“行,今兒我就讓你在這賣,我看你能賣得出去不!”吳所畏就當沒聽見,繼續忙著手頭的活兒。“餛燉喂——開鍋!”大媽開始吆喝。吳所畏用十倍的嗓門蓋過了大媽的吆喝,“小米粥嘞,一塊錢一杯!”大媽在旁邊罵罵咧咧的,“好好一個小夥子,乾點兒什麼不好?非得來這賣粥。哎……還是念書好,我兒子本科畢業,現在在國企上班,見天兒坐在辦公室,哪會受這份罪?要我說,就是天生的窮命……”“還真是天生的窮命。”吳所畏手裡的勺子耍得特利索,“要不兒子都在國企上班了,她怎麼還在這出攤呢?”大媽氣得臉都紅了,咬牙切齒的不知說什麼好,吳所畏卻在旁邊面不改色。“給我來一碗餛燉。”“得嘞!剛出鍋的,這就給您盛。”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大媽那邊忙活起來,也沒工夫和吳所畏鬥嘴了。吳所畏發現大媽的警告是有資本的,每個來買早點的,幾乎都從他這過,愣一下神,然後繞過他去買大媽的餛燉。半個鐘頭過去,吳所畏還沒賣出一杯粥。大媽那邊都哼哼上小曲了,嘲諷的眼神刺得吳所畏心口疼。終於,吳所畏迎來了他的第一個客人,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純粹是奔著吳所畏這張臉來的。“給我來一杯粥。”吳所畏驚了一下,立馬掀開桶蓋兒,拿起勺子去盛粥,勺把兒在空中甩出一個瀟灑的弧度,迷得小姑娘眼冒桃心兒。草……勺子掉粥桶裡了。吳所畏站在桶旁乾瞪眼。這麼深的桶,估摸勺子都到底兒了,想要撈出來,得把整條胳膊伸進去。“不好意思。”小姑娘窘著一張臉走了。吳所畏左想右想都沒轍,只能回家先把勺子撈出來,推車從大媽攤位經過的時候,大媽特意詐唬了幾聲。“哎呦喂,這勺把兒上可都是細菌,掉到粥裡面,這一桶粥都沒法要了?!”吳所畏暗暗咬牙,硬是把三輪車蹬了回去。姜小帥聽見外面嘩啦啦響,就知道吳所畏回來了,美不滋的地走到門口,“行啊!這麼快就賣完了?”“哪啊?大勺兒掉粥桶裡了。”姜小帥,“……”開啟粥桶一瞅,出門還挺勻乎的粥這會又漿了,吳所畏一狠心,倒出半桶粥,撈出勺子之後就沒再倒回去,而是兌了半桶水,半瓶食物膠,攪和攪和,又成了一桶。“剩下那半桶留著晚上賣!”說完這句話,吳所畏蹬著三輪車再一次出發。☆、19暴力執法。(2050字)晚上七點,池騁坐著執法車出發了。今兒是他頭一天上班,本來應該白天出來執法,結果他剛到單位,局裡有頭有臉的那幾個領導就輪番請他到辦公室喝茶。領導貧夠了之後,同事又屁顛屁顛地過來套近乎,他這還沒自我介紹呢,人家就知道他爸是市委秘書長,他三叔就是城管執法局局長,對他屈身來到基層就任各種好奇各種打聽。本來已經下班了,結果池騁一說要出去執法,大隊長麻利兒放下包,過來給他開車。天已經黑透了,擋風玻璃上罩著一層薄薄的霧,將明亮的燈光襯得有些朦朧。這會兒街上正熱鬧,小販們的出攤熱情絲毫沒因為天氣的寒冷而減退,吆喝聲此起彼伏,各種香味兒混雜著從車縫兒裡鑽進來。吳所畏就在這條街上,左邊是賣烤白薯的大爺,右邊是賣鞋的大哥。“嘿!”吳所畏和旁邊的大哥打招呼,“您在這幹了多久了?”大哥蹲著抽菸,淡淡回道,“兩年多了。”“被城管逮著過麼?”吳所畏又問。大哥笑,“從沒有。”吳所畏挺佩服,“您是怎麼做到的?”等了半天沒回音,最後旁邊的大爺說話了。“因為他就是城管。”吳所畏的大眼睛在黑暗中散發著炯炯的光芒。“我白天當城管,晚上下班後來這擺地攤,實在沒招了,我家有倆孩子,靠著那點兒死工資根本養活不起。”吳所畏咂咂嘴,看來誰都不容易。“那我以後跟著你就不會被城管抓唄?”大哥啐了口吐沫,話說得挺硬氣。“可以這麼說。”結果,話音剛落,不遠處就閃起了警報燈,這位大哥臉色驟變,麻利兒將鞋收好,迅速朝相反的方向撤了,跟著他一塊撤的還有幾個攤位。吳所畏正想著要不要撤,結果瞧見旁邊的大爺站得穩穩當當的,絲毫沒有收攤的意思。“您怎麼不跑?”大爺很自信的給吳所畏指了指旁邊賣西瓜的壯漢,一米八幾的大個,一身橫肉,胳膊上還有紋身,一看就像不好惹的。“那人外號叫黑子,一直罩著我們,一般的小城管都不敢惹他,他一手撂仨沒問題!”剛說完,城管的車就在黑子攤位前停下了,走下來兩名城管。大爺指著池騁旁邊的大隊長說,“就屬那小子不是東西!丫總是動手打人,對面那賣乾貨的李三兒就讓他打過一次,胳膊都骨折了。”天太黑,吳所畏也沒看清大爺指的是哪一個。兩個城管走到黑子攤位前,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沒一會兒就起了爭執。先是大隊長推了黑子一把,黑子立馬還上去一拳,吳所畏剛要說聲解氣,就看到大隊長旁邊的那個男人抬起一隻腳,猛地朝黑子身上踹過去。那所謂的一手撂仨的大漢,愣是讓這一腳踹飛了,砸到身後的西瓜攤上,西瓜炸裂,像帶血的腦瓤子一樣散落滿地。周圍驚呼聲連連,大爺推著烤白薯的車著急忙慌地跑了。吳所畏看不清池騁的臉,只看到那黑子倒在地上就再也沒起來。所有的小販全都跑了,整條街被肅清,就剩下吳所畏一個人堅守在自個的崗位上。很快,兩名城管來到吳所畏面前。池騁瞥了吳所畏一眼,他帶著帽子,帽簷壓得很低,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堅削的下巴和冷硬的唇部線條。他嘴角叼著一顆煙,即使被兩道身影罩在陰暗中,也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抽菸,可以讓吳所畏冷靜一點兒。大隊長先開口了。“還不跑等什麼呢?”“嘿,你丫給嚇傻了?”“傻逼,跟你說話呢!”“非得挨幾下子才舒心是不是?”“……”大隊長聒噪個不停,吳所畏沒吱一聲,他終於把頭抬起來,迎上池騁那兩道陰寒的視線。然後他轉身……緩緩地抱起粥桶……再轉身……看著不遠處的三輪車……池騁視野裡只有一對黑燦燦的眼珠,亮得詭異。吳所畏飛速轉身,將一桶粥潑到了池騁身上。……整條街道都靜了。大隊長感覺一股股的寒風刺著他的脊樑骨。吳所畏以為池騁會躲開,哪想他站得那麼穩,這一桶粥潑上去,池騁半個身子都被糊上了。跑!不跑就是個死啊!吳所畏撒丫子朝西跑,三輪車和粥桶都不要了。大隊長反應迅速地追過去,把吳所畏堵在了路口。吳所畏腳底下就是一塊磚,他撿起來,猛地朝腦門上一砸,板磚碎了!“來啊!有本事來啊!”大隊長瞠目結舌。吳所畏又往腦袋上拍了一塊,繼續叫板,“怎麼不打了?來啊!你們不是要暴力執法麼?”大隊長腿都軟了。池騁突然邁腳朝這邊掃過來,吳所畏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氣勢,就像烏雲掃過頭頂,瞬間變天了。他扔了板磚就跑,跑得這叫一個猛啊!腳底下都冒火星子了!池騁身上都是粥,黏黏糊糊的,手腳不靈活,就沒再繼續追。目光聚焦遠處晃動的小黑影兒,最好別讓老子逮著你!……☆、20剃頭。(1516字)“噗——”郭城宇一口水噴在擋風玻璃上,笑得肩膀亂顫。他的車就停在路口,想看看池大公子是怎麼執法的,沒想到竟然捕捉到這麼一幕,池騁讓給潑了一身粥,竟然還讓這個小販給跑了。池騁是什麼人?沒佔到便宜就當吃虧的人,郭城宇再怎麼橫,也不敢和池騁正面起衝突,這小販真是讓他開眼了。“哎呦……”郭城宇揉揉笑疼了的肚子,“這人不是你花錢僱的?”李旺跟著笑笑,“壓根不認識。”郭城宇的手指靈活地敲著方向盤,“那咱就去拜見拜見這路神人。”於是,郭城宇開車朝吳所畏追去。吳所畏跑得肺都要從嗓子眼躥出來了,到了診所門口急剎車,嗖的一下閃進診室,在姜小帥詫異的目光下衝進裡屋,把門牢牢鎖住。“怎麼了?”姜小帥問。吳所畏大喘氣,“城管追我。”正說著,外面停了一輛車。“千萬別說我在這。”吳所畏朝姜小帥叮囑道。姜小帥朝外面看了一眼,暗暗咋舌,城管待遇也太好了?竟然開著賓士執法……郭城宇下車前特意問了句,“你確定他跑到這來了?”李旺點頭,“我看他就是從這門進去的。”郭城宇下車,在姜小帥戒備的目光注視下,慢悠悠地晃盪到門口。外面光線暗,郭城宇看不清姜小帥長什麼樣,就是覺得輪廓挺俊的。“有事麼?”姜小帥問。郭城宇笑得挺和氣,“看病。”姜小帥轉身進屋,郭城宇跟著走了進去。倆人面對面而坐,郭城宇算是看清了姜小帥的容貌,這一看清了,就忘了自個的幹嘛來的了。眼睛從頭皮打量到腳掌,把姜小帥看得透透徹徹的,恨不得扒開那層皮,瞧瞧裡面裹著什麼樣的餡兒。姜小帥對郭城宇刻意的打量無動於衷,嚴肅地回敬了他一眼。“哪不舒服?”郭城宇湊到姜小帥鼻尖下面,輕聲說道,“你猜。”姜小帥輕啟薄唇,“婦科病請到婦產醫院就診,出門左拐三十米,坐2路直達。”“你長得真帥。”郭城宇目光輕佻。姜小帥說:“二五眼請去同仁醫院就診。”“你喜歡男的?”“精神病請去安定醫院就診。”郭城宇抽走了姜小帥胳膊肘底下的病歷單,幽幽地問,“那要是心病呢?”姜小帥冷冷地說,“請直接撥110。”郭城宇低垂著眼皮笑,“姜—小—帥,我記住了。”……池騁回到家,衣服上的粥都凝固了,像膠水一樣粘在上面,看著讓人反胃。他把衣服脫下來,去浴室洗澡,打算先把頭髮上的粥洗掉。結果,池騁洗了半個鐘頭,用了各種方法,那小米粥就是搓不下來。我草……這得放了多少食物膠啊!見過黑心商販,沒見過這麼黑心的,這種粥吃到肚子裡,不得把五臟六腑都粘一塊啊?池騁戴上一頂鴨舌帽,抱著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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