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上）

到晚不見月娘，我使杏到前邊問了兩次，均答月娘不曾回。杏勸我歇息，姑娘合合眼，我替姑娘守著。我睡了一覺，醒來，見燈光昏暗，杏在床前支著頭打盹，見我醒了，起來剔燈，又走到前邊打聽，不多時回來，說道，月娘身邊的寶珠姐姐說，這咱晚了，多半不來家了。讓姑娘早些睡。我說道，我這會卻睡不著，我揀妝裡有白日蘭哥送的兩冊書，你取來我看。杏一面取了包裹，一面移了盞燈近前。我展開包裹，見封面上糊的一本是《周禮》、一本《新唐書》，怪道，卻不是消遣我，情知道我一做學問便犯頭疼。翻開卻別有天地，原來是《綠珠傳》並《洛中誌異》兩冊。我暗道，他倒乖覺。當細細看起。杏給我添上一件衣裳，看到滿頁密密的字，附和道，好不曉事的哥，偏拿文字來煩惱姑娘。姑娘看看便歇罷，仔細傷眼。

我從前只道天文章皆是一般枯燥艱澀，哪知道文字還這樣寫。當讀來，竟似書中生手來，被攫住了精神。倏忽天地廣闊，倏忽道阻晦暗，光怪陸離，令人瞠目，一時咋，一時扼腕，三折三嘆，案頭落風雪，袖底梅花，不覺已過五更。正入神間，杏走來說，月娘來了。慌的我把書壓在枕，要來抿鏡抿頭。月娘進屋來，解了披風，端詳我一回，直說道，我眼都傴了。我向月娘撒，專等月娘。杏在旁道，姑娘專等月娘，一夜不肯合一閤眼呢。我說道，我想念月娘，獨個怎生睡。果然月娘聽了喜歡的要不的，摟著我心肝長短地叫。長安嘴道，誰似咱姐這等有孝心，把眼都熬得紅紅的。把月娘聽得又是歡喜又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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