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離玉自然是沒有同意江封請求,愈發冷下臉來。

值得慶幸的是，好感度並沒有往下掉。

其實對於上一世一箭穿心這一行為，江封已?經找好了冠冕堂皇的理由,畢竟之前在床上躺了那麼多天，那可不是白躺的。

雖說?找好了理由，但他並不想這麼簡單地說?出來。

一來在這個情?形下,說?出來對方也?未必信,二來就是要是對方真的信了，這世界恐怕就要當場結束了。

“既然那些拙劣的藉口被戳穿了，我就實話實說?了。”江封迎上對方不善的目光，莞爾一笑?,“殺你……其實就是我當時獨佔欲作祟。”

楚離玉挑眉,“獨佔欲？”

“沒錯,獨佔欲,”江封指尖勾住楚離玉的腰帶，“就像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想把漂亮的玉佩一起帶進棺材裡一樣。”

“可惜你不是玉佩，是個活生生的人,會哭會笑?，不能和我一起進棺材。”

說?著?江封指尖發力,一下子把楚離玉拽到?跟前，“你會繼續活下去?，對著?別人哭，對著?別人笑?。”

“或許過不了多久，你還會跟別人娶妻生子，把我這個師傅忘得乾乾淨淨……”江封低下頭，在楚離玉耳畔低語：

“只要想到?這些,為師就覺得無法接受。”

楚離玉一個用?力，把江封按在牆上，身體與?牆壁撞擊出一聲悶響，連帶著?江封也?是倒吸一口氣。

“你殺了我……”楚離玉的眼神中帶著?壓制不住的荒謬，“僅因為這樣？”

江封帶著?淺淺的笑?意，“恩，是啊，就是這樣。”

兩人在小巷的拐角，旁邊就是各個商販嬉嬉鬧鬧的叫嚷，然而他們周身，卻是安靜的可怕，彷彿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

江封依舊被很大力的壓在牆上，呼吸都有點不暢，但還是繼續說?道，“你有沒有想過，我的修為……為什麼會沒得這麼快？”

楚離玉收了收手上的力道，然而語氣依舊惡意滿滿，“難道不是因為報應？”

“報應？你也?可以這麼理解，”江封坦然一笑?，“其實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如果?我現在還在大乘期的話，你斷然不敢這麼蹬鼻子上臉。”

見楚離玉臉色愈發不善，江封火速補充道：“你看?，師尊修為廢了，你就可以大大方方的生氣，還可以像這樣粗暴地把我按在牆上。一點修為而已?，就能換這麼多，師尊不虧。”

不等江封說?完，楚離玉就撒開了手。

“這就生氣了？”江封繼續拱火，“生氣了也?沒關係，左右我現在修為也?廢了，還不是任你擺弄。”

“上一世為師殺了你，確實是為師的不對，但這一世為師不是來償還了麼。”江封說?著?笑?起來，“之前你也?說?了，喜歡師尊這張臉，那這輩子為師就來當那個漂亮玉佩，不管想要砸碎，還是想一起帶進棺材裡，還不都是你做主。”

“江封，你……不要太過分。”

“你要是這樣說?，師尊可就要傷心了，”江封按著?自己的心口，“這些不過是為師的肺腑之言，何來過分一說?？”

楚離玉指著?江封半天沒說?出來話，最?後乾脆將他一把推遠，接著?徑直走?開了。走?遠幾步，又扭頭回來，把原本屬於江封的扇墜子扔到?江封跟前，這才再次離開。

江封並沒有追上去?，只是用?一邊胳膊倚著?牆，手裡把玩著?那扇墜子，平靜注視著?楚離玉遠去?的身影。

10587悄然出現：『你說?你這又是何必，方才只要編個像樣點的理由，說?不定就可以通關了。』

『通關？』江封淺笑?，低喃道：『要是直接通關，那可就沒意思了。』

楚離玉離開的時候很乾脆，但其實並沒有走?很遠。

他這回真的有被江封氣到?，但同時，也?是真的放心不下江封。雖說?對方的行為真的很過分，但畢竟已?經沒了修為，不再可能掀起什麼風浪，以後多管教?管教?，說?不定還有救。

抱著?這樣的心思，楚離玉到?底還是偷偷折返回來，想看?一看?江封的反應。

二江封的反應，不能說?非常平靜吧，只能說?是毫無波瀾。

淡定地把他丟出去?的扇墜子系在腰間，淡定地把改變容貌的法器戴在臉上，淡定地邁步走?向酒館，扇子一開，淡定地吃起了冷酒。

楚離玉甚至懷疑，江封先前的話，是不是故意氣他，好在他氣得離開的檔口，跑來偷偷喝酒。

要知道江封現在的狀態，是斷然不能喝酒的。若只是沒了修為還不必這樣避諱，但問題是江封前些天可是剛生了一場大病，如今剛見好轉，此時正是要好好養著?的時候。

果?不其然，江封幾杯冷酒飲下去?，沒一會兒就皺起了眉頭，右手掌心更是若有似無地按在了胃的位置。

『唉……』江封此時也?不由的感嘆，『我現在已?經如弱柳扶風到?這般境地了麼，喝點涼的都能胃疼。』

10587偷吃著?桌子上的花生米，『這也?怨不得旁人，還不是你自己作的。』

正嚼著?花生，10587見江封一臉疼得要斷氣的模樣，不禁也?糾結起來，『你沒事吧，要不繫統買片止痛藥？』

江封認真反問：『你們系統的止痛藥能和酒一起喝麼？』

10587：……好問題。

『應該……可以？』10587不確定道，『你可以先買一片試試，沒吃死的話就再多買幾片。』

『沒事，』江封用?扇子擋住臉，頓時表情?看?上去?就不像要斷氣的模樣的，『其實沒有特別疼，主要是楚離玉這會兒離得太遠，不表現的誇張一點，我怕他看?不出來。』

10587：……

告辭。

然而在楚離玉眼裡，江封這一行為就成了疼得太厲害，為了避免失態所以不得已?用?扇子遮住臉的無奈之舉，不由得在心裡暗罵一句活該。

但到?底還是又跟江封拉近了一點距離。

酒館的說?書先生還在講江封這個天下第?一人的光輝事蹟，而坐在地下挺故事的江封，似乎是捱過了一陣疼痛，直起身與?周遭的人說?了什麼，接著?便沒再飲酒，只是靜靜坐了一會兒，隨後起身離開了酒館。

楚離玉本以為江封偷喝完了酒就會回家，病歪歪地跟他賣個慘，努力讓先前發生的事情?翻篇。

然而，江封行進的方向，並不是兩個人租借的小屋，而是——

各大門派準備圍剿江封而駐紮的地方。

最?開始楚離玉沒能意識到?江封走?的這條路有什麼問題，只當對方是還沒有野夠，好了傷疤忘了疼，要去?其他地方吃吃喝喝。

直到?……他見到?江封從懷中掏出一粒藥服下，周身的氣場頓時就變得不一樣了。

那是，大乘期的氣場，因為過去?強大所以哪怕遠遠望去?，也?能看?出與?尋常修仙者?有著?天壤之別的氣場。

還不等楚離玉有所反應，江封就卸下了可以更換容貌的法器，臉上的紅痕頓時顯露出來，在人群中顯得更外扎眼。

“這痕跡……江封，他是江封！”沒一會兒就有人認出了江封，一邊指著?江封的臉，一邊後退叫道。

周圍的人頓時如受到?驚嚇的鳥群，頓時四散開來。

雖說?江封作為修仙者?沒有殺人放火之類的惡劣事蹟，但誰現在不知道修仙界眾人都想要殺江封，唯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一個個自然跑得飛快。

然而卻有一個人逆著?人群而上。

江封彷彿背後長了眼一般，“事到?如今，你來幹什麼。”

“這話應該我來問你，”楚離玉抱胸而立，“江封，你在幹什麼。”

“裝了這些日子的修為盡廢，有些膩了，左右你也?不願意留著?我，再待下去?也?沒什麼意思。”江封偏過頭，“恢復了修為跟他們好好談談，畢竟你也?知道，天罰本身跟我沒什麼關係，談攏之後，繼續回去?當我的仙隨派長老。”

“那要是談不攏呢？”

“絕對的武力碾壓之下，”江封卻是不以為意，笑?道：“又什麼談不攏的。”

楚離玉不再與?江封廢話，一把按住江封的命門。都不用?細心探查，他就能感受到?對方氣息混亂，靈力暴動，顯然是用?藥物強行恢復的修為，已?然是強弩之末。

他一把丟開江封的胳膊，“這就是你說?的武力碾壓？”

江封笑?而不語。

楚離玉到?底是怒了，“江封，你到?底想幹什麼？”

“想死。”不知道什麼時候，江封收起了笑?意，淡淡地看?向楚離玉，“我廢了大半的修為回來，就是想再多看?你幾眼。現在看?也?看?過了，也?就沒了別的念想。失去?修為護身，我撐不了太久，如果?有的選的話，我不想死在你面前。”

楚離玉突然想通了什麼似的，“所以你之前是故意激怒——”

“沒錯，”江封坦然一笑?，“終歸是要死的，死之前惹怒你，我死了，你也?不會太過傷心，不是麼。”

說?著?江封抬手，指尖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這樣的好法子，還是跟你學的呢，在那個夢裡。”

楚離玉一口氣卡在喉嚨裡：“你！”

“生氣麼，委屈麼，痛苦麼，”每說?一句，江封就向前邁進一步，“是不是感覺心臟被人死死攥住，喘不上起來？”

即便是用?藥物強行維持的修為，但到?底是大乘期的修為，氣場全開的時候，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楚離玉想要後退，身體卻不聽使喚。

他感覺到?江封指尖微微發涼的手，撫上了他的後頸。對方身子貼過來，掌心發力將他的頭按在心口，對方微微喑啞的嗓音伴隨著?凌亂的心跳聲，一同傳進他的耳朵：“前世你因為漸凍症這麼對我的時候，我比你現在要痛苦一百倍，一千倍。”

雖然江封夢境中的場景，在楚離玉的腦中只留下一個模糊的影子，但他還是莫名?的鼻子發酸。

“其實……我真的不想用?這種方式報復回去?的，”江封苦笑?一聲，“你要相信，我是真的不想。”

楚離玉輕輕環住江封的腰，“江封……”

“前世的你有你的苦衷，我能理解，”江封的聲音中帶上些許鼻音，“但現在的我，也?有我的苦衷。”

“不讓你感受一下我當時的痛徹心扉，”江封的手在楚離玉後腦拍了拍，“我很怕你哪天又會因為什麼苦衷，再扔下我一次。”

“那樣的話，我真的受不了。”

“我……”楚離玉語塞。

“讓我把該說?的說?完，不管是把我交給那些修仙者?，還是帶我離開，我絕無二話。”

楚離玉沉默了。

遠處有凌亂的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腳步聲雖然雜亂，但很穩，能聽得出來是修仙者?。

然而江封矗立原地，彷彿根本不在乎殺過來的修仙者?，依舊自顧自說?著?：

“你有能力結交其他人，遇上什麼不順心的事，跟朋友一起熱鬧熱鬧，你終歸能走?出來。”

江封拉開距離，低頭與?楚離玉對視，“但我不一樣。”

“我沒有結交其他人的能力，我只有你。”江封深吸一口氣，輕聲道：

“你把我關起來，然後徑直走?開……”

“我就再也?走?不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江封：不來這麼一回不長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