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仔細些,是看不見的。
就如同沈夜瀾此刻所見到的一樣,在晨光日出裡,就像是個遠處海面一個小小的黑點,毫不起眼。
而且隔三差五便是如此,所以島上不但是資源有限,連想要找個能不被海水淹沒的地方都艱難。
上面的人又都是那窮兇極惡之徒,秦泊縱然是會些武功,但想要尋得一席之地,還不曉得要受多少苦呢!
“近來潮汐起伏不穩,這樣的海岸線已經維持七八天了,若是再不退下去的話,只怕犯人又要死一部份了。”身後隨行的護衛回著。只覺得這大海的奇幻之處太多了,這潮汐如何行成的,為何又只會將這天涯島給淹沒,至今多少年了,都還沒有人能解釋得清楚。
潮水不退,僅僅靠著山上那點資源,根本養不活那麼多人,所以少不得會發生紛亂打鬥。
反正勝者為王,上面並不講究是什麼人道主義,殺了也不犯法。
秦泊雖然也有些小聰明,武功也不錯,可是要跟天涯島上那些惡徒相比,還是差遠了寫,如今情況只怕不容樂觀。
他雖可能過得不好,可是如今在他家裡的那王桑榆卻是給他安排得妥妥當當的,甚至還在暗中留意著天涯島的潮汐,顯然是不打算讓秦泊活著離開天涯島。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沈夜瀾暫時沒有動這王桑榆的打算,而且他也想求證,這王桑榆到底是不是應該已經死了的柳婉兒。
如今的京城中,王桑榆自打那封信送出去後,就一直沒收到過訊息。
心裡便有數了,那沈墨蘭對沈巽根本就沒有那麼深刻的感情,所以想起沈家夫妻說起沈巽因為這一段情所受到的傷後,只覺得可笑。
喜歡了那麼個無情無義的女人!
她就這樣單方面認為,沈墨蘭沒有受自己的威脅,終究是因為對沈巽的感情不深。
所以也沒在指望沈墨蘭能幫上什麼忙了,而且如今肚子越來越笨拙,秦寶珠的婚事又再近,她沒有多餘的精神去管旁的事情了。
現在頭一件事情,就是將秦寶珠給順順利利地嫁出去。
到底她還是勸動了秦夫人,如願地將秦寶珠許給了那戶部的葛大人。
鎮北侯府雖是沒落了,但是秦寶珠的容貌卻是擺在那裡的,不說是傾國傾城,但也算得上是個天仙子,還是個黃花大閨女。
葛大人雖身份不低,姑且能算是朝中新貴,但到底是個死了髮妻的老男人,相貌又不好,還有一對兒女。
小門小戶的姑娘雖也有那容貌不錯的,但他瞧不上。
高門大戶裡的姑娘他倒是喜歡,可人家又看不上他這相貌,更不願意給自家女兒做後孃,所以他這續絃之事上不上下不下的好幾年,如今終於尋覓得了一門當戶對的,自然是歡喜。
曉得這樁婚事能促成,大半是有這王桑榆的功勞,所以暗地裡就送了不少好物來給這王桑榆道謝。
王桑榆只管收下,也沒落下回禮。
一來二去的,葛大人心裡便有了數,這王桑榆只怕有事要求於自己。
於是對於王桑榆和鎮北侯府這邊,也不如從前那麼客氣了。
當然,他也曉得這秦寶珠並不願意嫁給自己,交換庚貼那日,她還不要臉地跑到柯家去,將那柯子瑾給攔住。
那柯子瑾還未成婚,她一個大姑娘去攔人,雖無人曉得他們說什麼,但秦寶珠是一臉絕望哭著離開的,所以不用腳指頭想,也曉得是這秦寶珠自己發·騷,跑著喊著要嫁柯子瑾。
“夫人,葛大人親自送嫁衣來了,說是想見一見小姐。”來稟話的婆子見王桑榆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小心翼翼地開口。
如今王桑榆喜怒無常得很,但這葛大人還在廳裡等著,婆子不能不來回。
“請葛大人去吧。”她肚子越發笨重,如今才多走了兩步,雙腿又開始水腫起來,所以並不想動。
正好那葛大人要見秦寶珠,也省得自己去招待費事了。
鎮北侯府又外任了,是一樁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
可見這鎮北侯府氣數真要盡了,處處收人踩踏欺辱。
秦夫人如今在佛堂裡唸經,王桑榆猜測,多半是沒臉面對自己的親生女兒,所以才躲到方佛堂裡去吧。
王桑榆雖有天大的本事,但到底還要秦寶珠的父母點頭,不然這樁婚事也成不了的。
而王桑榆當初只在秦夫人面前說了一句,“秦家已經到了這一步了,是什麼樣子咱們自家最是清楚,真像樣的人家,誰願意做親?那葛大人雖是相貌差了些,但他如今是朝中新貴,指不定再過幾年,便是戶部尚書了。什麼青年才俊,門當戶對,那都是縹縹緲緲的,到底還是要真權握在手裡才有用,咱們家可等不到他們出息的那一日了。”
秦夫人將這話聽進心了。想起自己親自教養出來的秦淮。
他不也是人人稱讚豔羨的青年才俊麼?可是現在卻成了朝廷犯人,被流放到天涯島上。那不孝子秦泊又跑沒了蹤影,如今是指望不得了。
有道是女婿半個兒,這葛大人便是千般不好,但他那官職總是真的,如今受陛下信任也不假。自己若是成了他丈母孃,他不得敬著供著麼?
往後要他這做女婿的做點什麼,也不用看什麼臉色?
可試想若是找了個門當戶對的,自家本身就矮了一截,女婿年輕官職又低,能幫的上什麼忙?難道去求親家,看臉色麼?
想到了這些,秦夫人便覺得這葛大人做女婿果然是萬般好。
婚事自然也就定下了。
可是她這做孃的最是清楚,女兒心裡想的是什麼?但柯家是什麼人家?那三皇子李琮犯了那麼大的事情,都沒動人家皮毛。
這樣殷實厚底的人家,怎麼可能娶寶珠做兒媳婦?
只怕眼光還不知道往哪裡看,高著呢!
這會兒葛大人得了王桑榆的話,大大方方地往秦寶珠的院落去。
秦寶珠如今被禁足在院中待嫁,又不曾見到她母親,想到哥哥們也不在身邊,無人可依靠,所以一日比一日憔悴起來。
這會兒跟個木偶人一般坐在鏡子前,看著鏡子裡那張枯廋蒼白的臉,有些不敢相信是自己,下意識伸手摸了摸削瘦的臉頰,惹不住哭起來,“好端端的,怎麼就忽然變成了這樣呢?”
是啊,她總覺得那些好時光還在眼前呢!
大哥二哥都在,二哥還不認識什麼柳婉兒,也沒被那冒充虞家小姐的柳婉兒騙。
性格溫柔的大哥無條件地寵溺著自己,縱然父親常年不在家裡,但家中一切安好。
可不曉得怎麼回事,家裡的一切忽然都變了。
“姑娘,葛大人來了。”外頭傳來丫鬟的聲音。
秦寶珠猛地轉過頭,剛要起身,就聽得珠簾清脆聲響,一又矮滿臉還是疙瘩的中年男人便走了進來,他臉上還帶著笑容,秦寶珠只覺得那笑好生下流,似乎他看到的自己,是沒穿衣裳的一般。
“你給我滾出去!誰允許你進來的?”她憤怒地撿起妝臺前的胭脂盒揮手砸了出去。
那葛大人身體傾斜,很容易就避開了,似乎也不在意。
他本就曉得這秦寶珠並非心甘情願嫁給自己,於是耐著性子繼續笑道:“寶珠,往後咱們就是一個床頭睡著的夫妻了,你何必如此生分呢?瞧你,怎麼才幾日不見,就廋了這麼多?”
葛大人一邊說,一邊往前走上去,逼近秦寶珠,想要伸手往她蒼白的面容上撫去。
秦寶珠只覺得近看此人臉上的疙瘩更恐怖,比傳言中的蟾蜍皮還要令人覺得恐怖噁心,撕聲揭底地大喊:“你給我滾!我是不可能嫁給你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說著,伸手去推葛大人。
可卻反而被葛大人抓住了小手,一面用粗糙的打手摩挲著她細嫩的手背,“怎麼,不嫁給我,難道你覺得柯子瑾會娶你?”
聽他提到柯子瑾,秦寶珠不免想起那一日,她捨棄世家小姐的尊嚴臉面,只差沒有跪在他面前求他。
她就想逃離秦家,不想嫁給這葛大人,所以想求柯子瑾,即便不能做他的正室,哪怕自己給他做個妾,自己都是願意的。
可他竟然拒絕了,不但如此話還說得那樣冷漠無情。
但即便如此,她心裡有柯子瑾,尤其是這葛大人如此近距離地站在眼前,說著那些噁心的話,讓她又有了鮮明的對比。
到底柯子瑾比這葛大人好千萬倍。
“他便是不娶我,我這心仍舊是他的,這樣你就算娶了我回去,也只能得到我的身體!”秦寶珠有些賭氣地說道。
殊不知這話千不該萬不該,不能在自己未來丈夫面前說。
這樣很危險。
葛大人當時就被激怒了,冷笑了兩聲:“我就要這身體!”心能值幾個錢啊?當下一把捉住秦寶珠的手扣到頭頂,另一手撕扯著她衣裳。
秦寶珠嚇傻了,張口要叫人。
耳邊卻響起葛大人威脅的聲音,“叫啊,讓你們鎮北侯府的下人都好好看看,他們家小姐怎麼勾引男人的?還沒成親就迫不得已,這樣衣衫不整地勾引本大人!”
“我沒有!”秦寶珠反駁,可也正因為這一句話,徹底讓那葛大人鑽了空子,衣裳頓時別撕扯個乾淨。
她也不敢喊。
可是外面的下人不是聾子,何況房間的門是開著的,即便看不見,但也能聽得清楚,那些個過來人只覺得不對勁,立馬去稟了王桑榆。
王桑榆聽到的時候,不顧腫脹的雙腿,也等不及下人抬小輦,就讓人扶著自己趕緊過去。
倒不是她如何擔心秦寶珠身前失身,哪怕那個男人是她未來的夫婿。
而是葛大人自己行為不端在前,鬧出去雖秦寶珠面上不好看,但到底是葛大人德行有虧。
傳出去了,對他也不好。
自己若是去抓個正著,往後大可拿此事來讓他幫自己做些事情。
所以這飛快地趕來,將葛大人不著寸縷地堵住門口。
葛大人被擾了好興致,不耐煩地穿著衣裳出來,“你這是做什麼?”
王桑榆淡淡地掃視了他一眼,看著應該是成事了的。“這話該是我問葛大人,我們是真心結親的,鎮北侯府即便不如當年了,但葛大人此舉,是不是欺人太甚了?而且若是傳出去,對您的名聲可不大好吧?”他官途總不能就到此處,還是想要繼續往上爬的。
屋子裡,是秦寶珠嗚嗚咽咽的哭聲。
葛大人自打知道王桑榆有求自己,這門婚事也是奔著自己的權力來的,所以後來對她便不怎樣客氣了。
現在聽得她這般明目張膽地威脅自己,冷笑一聲,絲毫不在意:“寶珠妹妹如此羞花閉月的好容貌,正常男人在她面前哪裡把持得住?到底是會犯錯的,不過此事傳出去,對你們家寶珠妹妹的名聲可也不怎麼好吧?”
本來以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然王桑榆卻哈哈笑起來,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無情:“名聲?葛大人您說笑吧?若要顧及她的名聲,就不會將她許給你了。”
“你!”葛大人臉色倏然一變,憤怒不已。
“葛大人莫要生氣啊,春宵一刻值千金呢!你們反正往後是夫妻,這一步不過是提前些罷了,我其實並不在意的,只是到底這個家裡如今我做主,總不能叫她婚前就這樣不明不白被你佔了便宜去,你總要給我一些好處才是。”王桑榆說著,尋著裡面的哭聲探了一眼,“光腳的可不怕穿鞋的,若是葛大人一定要掙個魚死網破,我們鎮北侯府,願意奉承到底!”
“你到底想要如何?”葛大人現在萬般後悔,自己方才但凡忍住些,此刻也不至於被這個漁女如此威脅了。
但見王桑榆讓人進去取了一張白紙和筆來,“葛大人,籤個名吧。我也只要這一張。”
“你想做什麼?”葛大人現在一點也不敢小看這王桑榆了,尤其是她拿白紙給自己來簽字,誰知道上面他會寫什麼?
王桑榆看出他的擔憂,笑道:“你放心,我是不會讓你去殺人放火,我只想讓你幫我做一件事情,不過現在還沒想到,你先將名字簽了吧。寶珠還在裡面等著你呢!”
葛大人皺著眉頭,沉吟了片刻,到底還是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你最好不要耍本大人!”
“放心,葛大人請進去吧。”王桑榆高興地收了他簽字的白紙,上了下人們抬過來的小輦,直接往佛堂去了。
這麼大的事情,秦夫人那裡瞞不住,還有不少事情要指望她,王桑榆也不打算現在將她得罪,所以準備將這簽了字的白紙給她。
算是她暫時替自己保管,反正有朝一日,這鎮北侯府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